
菠菜的美好年华
文/孙虎林

小雪节气一过,天气眼见得一天天变冷。北方的原野上,越冬的小麦苗蛰伏于地,望去绿蒙蒙一片。忽一日,东风吹过后,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来。这雪就只下了一会儿,薄薄一层。西府人俗称“鸡爪雪”。这不,村街上游走着一只大公鸡,身后印了一长串竹纹爪印。
雪刚一停,老头子便打开后门走出院子。迎门就是自家田地,地头种了一畦菠菜。老头子蹲在地头,开始剜菜。他小心翼翼,左手扶着贴地的菜棵子,右手铲到菜根下。经霜见雪的菠菜叶片肥厚,色呈墨绿。他记着出门时老婆子的叮咛,铲三五棵就行了。再说,这畦菠菜年关时节可是抢手菜。老头子还指望着卖个好价钱。

老头子进屋时,老婆子已经擀好面,正忙着切面。这时,大铁锅里的水,翻滚成几朵大莲花。老婆子将面条下到锅里,盖上锅盖。蒸汽顶开锅盖时,将切好的菠菜丢进锅里。绿菜在锅里打几个滚就好了。嫩菠菜不经煮,时间一长,就烂成菜泥了。
老婆子将面条捞入海碗,放上盐醋、油辣子,又剜了一筷头臊子肉,用筷子搅了搅,便递给老头子。一碗这样的手擀面,历来是西府男人的最爱。老头子打从精壮小伙时就好这一口,到老了还是惦记着一碗面。冬日里,乡下蔬菜匮乏,自种的菠菜便派上了用场。一碗白面条,缺失了绿菜的点缀,看着就寡淡,不香。菠菜下面条,是它最原始最朴素的吃法。

实际上,菠菜还有一种常见吃法,就是凉拌。将新鲜菠菜洗净沥于水分,在开水里焯一下,用凉水冲冲。而后轻握成团,挤出水分。盛入白磁盘,用筷子拨开菜团,呈松散状态。而后放盐,点数滴香醋,撒些熟芝蔴。将热油浇在上面,“嗞啦”一声,香气四溢。就着一碗煮好的燕麦粥,吃一片烤馍。这道早餐,简约素淡,春日早晨一般清新美好。

春风吹啊吹,花儿红呀红,地里的菠菜如少年一样开始发育生长。这时节,菜市场里的菠菜也日渐增多,绿汪汪耀眼。面条店里也有了压好的菠菜面。有时,我会买一些绿面条,回家做岐山臊子面。那时,油煎汪的臊子汤碗里,菠菜面条载沉载浮,红绿相间,养眼诱人,令人食欲大增。
不过,我还是爱做菠菜扯面。那时,我将洗好切碎的菠菜放入破壁机,加适量水,起动机器。破壁机高速施转,绿色汁水翻江倒海。接着,将菜汁倒入面粉,再加少量盐,以增强扯面劲道。然后,用筷子搅成絮状,开始揉面。这时,手机里播放着约翰•斯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不时夹杂着窗外的春鸟啁啾。于是,在这春天的优美施律中,我极有节奏地揉着面团。北方人知道,面要好,全靠揉。我揉啊揉,顺着揉,逆着揉。直揉得面团肌理细腻骨肉匀,莹润若玉。那一刻,我不是在揉面,而是在盘玉养玉。把揉到火候的面团,用擀面杖推开后饧一饧,就可以扯了。水开了,我动手扯面。一条条玉线跳脱入水,犹如玉龙闹江,沸反盈天。煮好的扯面又长又有弹力,有嚼劲。我踮起脚跟,才将面条捞到碗里。但见碗里玉线盘绕,碧绿沁润,心中欣慰极了。这时,盐醋辣子,一一入碗。配菜里有豆腐丁,胡萝卜,土豆丁,红绿黄白,靓亮夺目。当然,这碗菠菜扯面不能少了一两瓣新蒜的浓情加持。
不知不觉,春天走了,夏天来了。菠菜因了充足的日光,充沛的雨水,开始猛蹿个儿。眨眼之间,便一尺多高了,就像小树苗。这时,菠菜在菜市场日渐失宠,开始成捆卖。其实,凉拌修长的菠菜,也是不错的美味。这时节,菠菜的滋味浓缩在茎秆上。把它切成寸段,在滚水里焯熟,控干水分盛入盘子。放盐醋蒜泥,热油泼激,拌匀后有滋有味。这时,就着一碗小米粥,夹着调好的菠菜,静听窗外柳树上黄鹂啼鸣,心里美滋滋的。

我尤其钟爱红根菠菜,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鹦鹉菜。未曾想,蔬菜竟与鸟儿结缘了。也许,菠菜红红的菜根,像极了鹦鹉鲜丽的红嘴。可惜的是,许多人都将菠菜根切掉扔了。我舍不得。我喜欢菠菜根甜津津的味道,它就像上品香茶一样回甘绵长。因此,我至多掐掐菠菜根须。因为,我喜欢品味菠菜完整的生命。再说,做为大众蔬菜,菠菜富含胡萝卜素。它养血,止血,敛阴,润燥,能促进生长发育,增强抗病能力。还具有保护视力,美容美颜,抗衰老的神奇功效。

这些年来,大棚蔬菜一统天下,餐桌上时见返季蔬菜。菠菜也有了不少新品种,可以四季播种采摘。这不,立夏没几天,我就买了一把菠菜,长短适中,鲜嫩欲滴。但食之味道似乎淡了一些,总觉欠缺一丝原生态滋味。我还是喜欢早春二月的菠菜,朝气蓬勃,元气淋漓。那才是菠菜正当妙龄的美好年华。
2022年5月11日

孙虎林,陕西岐山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青春祭》《半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