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汤
热红色的高原上,
两具洁白的枯树缠绕,电闪雷鸣,
劈柴似地自虐,好似昆汀的武士刀,
流出浓稠的血液,从而缓慢地烹煮即将消逝的情欲。
或许我将把你忘却,
像煞白的夜幕吞吃一根弯曲的路灯
像被埋藏在鹿皮之下的人骨般隐晦、淫秽。
而回忆中的自身逐渐沉沦在坚硬的河流中,
磐石之上,你我点燃一根香烟,
呼出我们之间最后一吻——弯曲,
离别是场战斗:“弓上弦,刀出鞘”。
一切冰冷,
暴雨过后,我们在青苔之上交欢,
融成一颗朦胧不清的淡黄鹅卵石。
几只鱼儿瘙痒般的啃下女人的身体,
人汤的食用者是整个人世间,啃,吃,
嚼下两朵玫瑰花,我们因此永远相爱。
水的光影之中,荡漾著斑驳的眼球,
只有三只,失去的一只在你嘴里。
终曲反反复复奏起,幽林和幽灵
在我们身边起舞,窥视著裸体,放下
调料。霎那间,我们在水中无法动弹,
逐渐僵硬,好似一具大理石雕塑。
你我始终站立,嘴、大腿、臀部并未相接,
只有手臂交缠,那样独立的伫立著。
——结局,两具洁白的枯树缠绕。
树脂
前言:
不再认同自己为少女,我的琥珀
浑浊,跳动的鹅卵石,一次次地
绊倒了我赤裸的双足,
在那,平缓的道路。
手指上沾满树脂,黏,断,离,合。
喉咙里的酒杯充斥著
常春藤苦涩的味道,“你同她,
是否也如此过?”——悲惨世界的插画,
蓝色月亮旁有在云雾中的城堡,
折断我的翅膀,飞过去吧。
让太阳融化我的双翅,让我的书页
沾满蜡油,迷雾中的计数器。
一,二,三,
四,五,六……
能数清楚,肉桂粉有多少粒吗?
不可能。
我曾是她们的一员。
我无法被揣摩的孤独
我卧在我的病床上,与我无法被揣摩的孤独,
对着量尺,一寸一寸地临摹我黄褐色的幸福。
“爱情是一把蜷曲的椅子”这是我与前人对话后的结果。
苦痛,梦呓和无法控制的梦遗,
构建了我即将坍塌的眼皮和这不幸歪扭的诗行。
我溺倒在了安大略湖里,
这小小的台北人的身体,被异国的大雪与枯枝败叶吞没。
他烹煮着某种别扭的舞步,从淋浴间到写字台,
宛若一部新浪潮电影,我如此自嘲。
我的身躯化为某种抽象的具象,瘫软成寥寥几笔书法,
宣战着某种被拥有的惬意——我也不再是我自身。
隔着梦境和被单,
我吻他,他的存在多么不真实。
病中的现代主义
走进阿德莱德街的屋子,用病探讨现代主义。
一群人攒紧了五脏六腑,不停蔓延的恐惧,
促使他们同仓鼠般逃窜在去城堡的路途上:土地测量员
及闲杂人等,等待着小号吹响。
此刻,艾略特的雾爬下他们的脊梁,
柔软得像只猫1。屋里,有些人来,
迷雾中寻找着有些走的人。空间与人变得支离破碎,
时钟也开始扭曲2,形成了我们这时代的抽象主义,
期许着明天。
那无能为力的喘息,我们病中的现代主义,
黯然写下含糊不清的诗行:有老人悲鸣:
曙光啊,生命啊,你何时回到我怀里!
胜利女神紧紧拥抱着病中的情人们,
只为一次无声的慰藉——
“或许,今天的画作在明天就能被裱起,
一切都会转好,一切也都会被遗忘。”
1. 这里指艾略特的诗《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2. 这里指达利的名画《记忆的永恒》,暗喻时间概念也开始不清楚。
电闪雷鸣波尔卡
冰凉,薄弱的蝉翼瑟瑟发抖,窗户还开著,
风吹起柳条,虚弱的我有昏倒的冲动,
渴望朝著昏暗的天空哭喊——
“让谎言再来得更猛烈些吧”
森林中那条路被野草覆盖,光秃秃的树根,
坦荡得同一尊被打捞上岸的青铜雕像,
我炽热地爱著白光,刺激,新鲜感,爱污秽的落叶,
也爱狂风。站在窗前,渴望被雷击中,
将我烤焦,让后人看见我完好的尸体,成了我的
目标。音符,跳动,若即若离的女人,成了最后的绝唱——
“该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才能融为一体。”
我将自己扒光,像一个裸体主义者,
我坦荡,且无谓,我憎恶那泛起涟漪的湖泊,和被矜持地爱著的
少女——啊!弹起来吧!电闪雷鸣波尔卡!我疯狂地在雨中与妳共舞,
我的高大的男人,妳的影子覆盖于我身上,成了我的阴影……
死亡,是我最后的欲望,它后于性欲,
当它褪去,
我吞食的落叶,
又有何意义?

林妮萲,女,来自台北,现为多伦多大学英语文学及电影研究系学生。零零诗社、零诗社成员,曾获得第二届零零国际诗歌奖双语奖,有作品刊登于《诗刊》《绿风》《中国校园文学》《文苑·经典美文》等刊。有个人公众号 “狂飙突进的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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