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盲班的故事

（云端系列故事之十四）

我们参军的年代，农村兵居多，文化程度普遍偏较低，还有许多是文盲，我们班十名新兵就有三个是文盲。

记得一位伟人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我要说的是：没有文化的民族，是悲哀的民族···。

尤其进入新世纪，随着现代化武器的不断更新，战争理念和方式的改变，文化就显得更加重要。我是个中学生，入伍前当过几天社办教师，我自告奋勇主动提出教文盲识字。没有教具，我找来几块废旧木板钉在一起，从炊事班锅底剐蹭了一些黑灰涂在拼凑的模板上，一块简陋的小黑板做成了。我又用自己的津贴费（每月六元）买了一本书“容易读错的字”作为基本教材，又买了粉笔作业本铅笔等文具，用树枝作教鞭，用旧袜子当黑板擦····。一切准备就绪，我们的班级扫盲班，可能也是世界上最小规模的扫盲班悄无声息地开学了。虽然最初开班时只有我们班内三个学员，但学习气氛十分浓厚，加之身为班长的徐家林老班长大力支持，处处开绿灯不说，还在事后积极为我申报营连嘉奖，这更增加了我办班的信心，学员们也学的十分卖力。学习时间一般安排在晚饭后一小时左右，大家都争分夺秒，谁也不甘落后。开班不到一周，其他班排的学员也纷纷慕名前来报名，最多时达到近十人左右。

鉴于都是成年人，加之部队生活紧张，时间有限，在教学上不能照搬学校的模式，必须因地因人制宜。我把重点放在学会查字典上。成年人学拼音有困难，我就教他们最容易掌握的偏旁部首查字法，学会了查字典，学习效率大大提高，经过几个月的突击学习，大部分学员很快学会了查字典，有的已能独立自学，还有的逐步学会写简单的家信，至少再也不用发愁请战友帮忙跟未婚妻写情书了。那时解放军社会地位高，很受姑娘们的青睐，即使文化低也好找对象。记得有一位文盲战士，其恋人竟是一位文化较高的社办教师，每次都求我帮忙回信，我自然要拉拉架子，稍稍卖弄一下，告诉他不看来信没办法回信,他只好乖乖的交出情书，我每次都要稍稍提高嗓门读给他听一遍，听得他面红耳赤，看着他尴尬的样子，我既高兴又同情，没有文化真的好可怜啊？事后我还时不时当着他的面，把来信中最“精彩”的部分提示一下，他立马窘迫的象个小媳妇…。由于我按照双方的心态回信，往往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探家时，其爱人执意要见一下我这个“代理对象”，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出于感激…。

还有个别战士，由于不识字闹出不少笑话，比如在批林批孔运动中，一位叫赵江的河北籍战士，当有人问他：林彪的老婆叫什么名字时，他吭哧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试探着说：那那那不是叶剑英吗?（他知道林的夫人姓叶，估计叫英的差不多）全场哄堂大笑，他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头低到腿裆里···。

学的快的要数来自宁夏西吉县山区的王治国，自从学会了查字典，靠着长期坚持自学，他在军事训练中进步很快，复原回乡后还考取了电工证，当上了农村电工，办起了小型粮食加工厂，娶了一位高中毕业的俏姑娘····，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有一位来自山东临沂的徐进社，他不但学习认真，还很会动脑筋。那时我们国家军工落后，在高射机枪训练中，大多采用老旧的航模机，三天两头趴窝，很少派上用场，对空瞄准只能是“丈母娘的嫂子，大岳母了（约摸）····。爱动脑筋的徐进社，竟然想到用放风筝替代航模作为瞄准靶标，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更可贵的是，他还把训练体会等总结一下，试着向连队广播站投稿，尽管字体歪歪扭扭，稿件不得要领，更谈不上档次，但只要见到他的来稿，我即便重写，也要播发，绝不令他失望，每当听到：下面广播徐进社的来稿时，他都高兴地眉飞色舞，那成就感和自豪感，估计外人是难以想象到的。回乡后，靠着长期自学的知识，他从炊事员做起，还当上了一个单位大食堂的管理员，可别小看这岗位，没有点文化底子恐怕寸步难行。早年回乡，我曾专程到岗位上看他，夸赞他的能力，他连说，还不是您老师的功劳，要不是当年您教我识字，我根本玩不转！听了他的话，些许成就感油然而生···。在经济条件并不富裕的情况下，他还非要请我吃顿便饭以示感谢。可惜由于长期劳累，积劳成疾，雄心勃勃的他，英年早逝，弥留之际还打来长途电话：你是我的战友，更是我的启蒙老师，我忘不了你，来生报答你，寥寥数语，令人泪目····。

扫盲班的战士们大都长期坚持自学，有了些许文化，加上个人的努力，有的当上了村干部，有的当上了车间主任，有个叫孙宝印的，还在农机管理部门当上了农机质量鉴定人员····。他们有了进步，或写信或打来电话向我报喜，看到他们的进步，我打心眼里高兴。

农村兵大多是因贫穷而失学，记得上中学时，读过一本前赞比亚总统卡翁达写的：“为自由而斗争”的书，他在书中写道：穷人的孩子往往会因为几毛钱而丧失了一辈子受教育的机会····。这话千真万确，我体会颇深。记得我们小时读书，一开始学费不过五毛钱，加上书钱不过一两块钱，可拿不出的大有人在，如果当年耽误了时机，下一年就会超龄断线，彻底失去就学机会，可能这辈子也就与上学识字无缘了，文盲大多就是这样造成的，仔细想想想，多么可悲啊。尤其是女孩，失学或中途辍学者就更多。最近央视热播的电视剧（人世间）原著作家梁晓声先生曾深情地向媒体坦言：记忆中，除了吃饭穿衣，其父母一生花销不会超过二百块钱···。那是在城市，在农村，特别是在贫穷甲天下的西海固（指宁夏西吉、海源、固原三地）地区，在我的家乡沂蒙山等老少边穷地区，改革开放前，人们在温饱都成为奢望的情况下，上不上学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能在有生之年，为这些文盲战友尽一点绵薄之力，稍稍弥补一下他们的缺憾，我感到非常的欣慰。

随着国家形势的好转，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国家实行义务教育，农村孩子免费上学，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国人受教育的程度普遍提高，参军亦要求高中以上文化程度，文盲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慢慢成为历史名词。生逢盛世，感慨万千，我们由衷地感到高兴和自豪，更从心底感恩这个美好的时代，珍惜这个美好的时代！

作者介简：薛云瑞，山东临沂河东区人，曾在原陆军二十师步兵第五十八团高机连任战士、班长、文书等。转业后相继在石嘴山发电厂工人、干事、秘书、团委书记、宣传科长等岗位工作。脱产学习毕业后，又在原宁夏电力建设公司等单位党委书记、副总经理、国网宁夏电力公司机关、宁夏电力行业协会等单位和部门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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