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白杨火烧馍,是远近闻名的宜阳名吃,而“印子火烧”又是白杨火烧中的精品。白杨籍文学爱好者刘志敏及其老师蔡宁武都曾经著文提及白杨的“印子火烧”,但他们笔下所记录的文字多是道听途说,可信度较一般。这门手艺因手艺人去世而失传。“印子火烧”也成为了一桩无人能厘清的公案,即使一张图片也难以找到了。这里,同是白杨籍的在外工作人员陈宏斌老师,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关于“印子火烧”的故事!

王院子是个人名。偏巧王院子家和我家住一个院子。我家在院子中间偏上,离大街近;他家在院子的下头,临冯家胡同;他有时候上街赶集会从我家堂屋穿过。我称呼他“院子伯”。过去乡下的老辈人识字少,名字有些是称呼出来的,至于是哪个字、怎么写,有人连自己也搞不清楚。王院子也不大识字,但王院子的名字确实是这三个字,因为他的“印子火烧”上印着“王院子”。
我也是新近才知道老家白杨镇的火烧很有名,在老家时见过和吃过的火烧同外地的并没什么两样,大都是圆形火烧或者长条形被俗称为“牛舌头”的火烧馍。倒是王院子的“印子火烧”让人记忆深刻而且的确与众不同。

“印子火烧”的称谓,顾名思义是因为火烧的正面有个印子。王院子的“印子火烧”自然印的是他的名字。在我的记忆里,老家方圆左近也只有王院子能制作“印子火烧”,某种意义上说,王院子就是“印子火烧”的代名词,因此,“印子火烧”也被称作“院子火烧”。据说老家后来也有人制作“印子火烧”,但无论质量或工艺都与王院子的火烧相去甚远。
“印子火烧”与普通火烧的区别首先在于它的形,它比一般的圆形火烧要厚很多,边沿立楞而规整,筋络有致而不散,如工艺品一般,给人以很强的几何感和立体感;其次在于它的色,通体暗黄,少有杂色;再就是它的味,口感酥脆,香而不糯,酥而不散,脆而不硬;“印子火烧”更独特的地方还在于它中间是空的,既节省食料又不显薄气,作为面食能中空而不塌架,可见其制作工艺的特别之处。不知是因为能熟练驾驭“印子火烧”制作技术的厨匠人数寥寥,还是因为“印子火烧”的工时投入与其产出相比不太经济,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印子火烧”在火烧市场和日常饮食生活中始终没能流行起来,之所以如此,我更愿意相信是第一条理由所致。

王院子的“印子火烧”做工十分考究,可以说把“印子火烧”的上述特征都发挥到了极致。这得益于他高超的手艺以及他对这份手艺的守望。王院子的手艺是祖传还是拜师我不得而知。记得小时候我出于好奇,曾经溜进他家的作坊去观看,但很快被他赶了出来。其实说是作坊,与一般的灶火(厨房)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和面的案板比一般的要大,此外还多了个专门炕火烧的火炉。如此简陋的设备却能做出如此精致的火烧,让门外汉无法想象和推测他的机巧所在。但小时候那次短暂的观看却给我留下了两个特别的印记,一是他那个印子,因为油手拿来拿去而油光发亮;一是他制作火烧的场面:大冬天(他制作火烧一般在冬天的农闲时节)光着个膀子,下身滴溜着一条大裤腰的棉裤,脸上和头上冒着热气。因为他有时赶集会从我家堂屋经过,擓个大竹篮,里面盛放大半篮子火烧,大约也就二十个左右,而这些作品要耗去他大半天的时间。由此可见“印子火烧”在当地爆得大名,不仅因为工艺,还在于功夫。过去行家把制作火烧称为“打火烧”而不说烙火烧或炕火烧,只一个“打”字就把整个制作过程的功夫和精神给提炼得淋漓尽致。

我记事的时候王院子大约五十开外,这个年纪在当时不算棒劳力,并不强制出工。不出工的王院子会在逢集的日子从大早上开始关起门来打火烧,大半晌的时候到集上偷偷卖掉,换些油盐钱。那个年代,投机倒把不仅被禁止,而且还要挨批斗。生产队的干部和街坊邻居还厚道,对王院子打火烧睁只眼闭只眼,但集上“市管会”的人员管得紧,王院子赶集卖火烧只能充当地下工作者,有时被发现没收,不仅换不得油盐钱,连本钱也得搭进去;王院子是冒不起这种风险的,所以,他赶集卖火烧的日子算来也是有限的。王院子有时也会替人加工火烧,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的加工费是无法明码标价的,只是留下几个火烧作为他的劳务报酬。生产队在农忙时节,比如收麦的时候赶工,会指派他打些火烧为赶工的劳力们充当干粮,他也就因此挣些工分而已,就这样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作为手艺人的王院子就在这种磕磕绊绊、时有时无、存留不定的环境中艰难地营生,倔强地守望。

作为手艺人的王院子很有个性。过去农村的手艺人,比如木匠、铁匠、泥水匠、厨子、裁缝、甚至中医仙等等常常靠手艺为乡里乡亲帮工帮忙,攒下人情,赢得尊重,因而,即便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体面。但王院子为人处事却不算活泛。他大约认为,手艺就是饭碗,饭碗就得捂紧;不能因为面子而砸了自己吃饭的家伙,更不能为人情世故而委屈了自己的手艺。因此,王院子在艰苦地守望自己手艺的同时,也紧护着自己的看家本领,不仅没能像伺弄他的手艺一样经营他的人际关系,也没能将这个手艺授之与他人以及他的子孙。

(以上正文图片均来自网络,与文章内容无关)
屈指算来,我离开老家已经四十年了。四十年来,我到过很多地方,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也许是我不太关注饮食文化,总之,在老家之外的其他地方我再也没能见到“印子火烧”。如果“印子火烧”果真是我老家白杨镇独有的特色食品,那我真应当为此而感到骄傲,也为我见过、吃过、甚至不完整地目睹过“印子火烧”的制作过程而感到荣幸,但同时也为“印子火烧”——准确地说是“院子火烧”的失传而扼腕叹息。如果王院子能活到现在,那他打火烧的手艺即便申报不了非物质文化遗产,至少也能上央视“舌尖上的中国”一类栏目。

作者简介:陈宏斌,网名天行健,宜阳县白杨镇二村人,1964年1月生,现任教于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主播简介: 牛锁伟,网名牛哥, 宜阳县白杨镇四村人,毕业于洛阳师范学院音乐学院。 自由职业者 ,爱好音乐、播音、书法。其信奉的格言:用我的声音保护你的眼睛,解放你的双手!

(责任编辑:刘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