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组诗
作者：蒋子云
屈原
——《汨罗江组诗》之1
厌倦了迎来送往
躲不开唇枪舌剑
那些奏章
批得腰酸手痛
干脆就来一场任侠的远游
寻找故乡那片嘉树橘园
看一看遍地的兰艾
或者，什么都不想了
只要逃出这富丽逼仄的宫阙
将满腹牢骚吐出一些
你走过的这片水湄
如今遍长甜蔗，兰艾芬芳
濯缨濯足的桥头
栀子花灿开如雪
渔父早把叹息歌吟、清浊之问
交付给南来北往的雁群
洞庭，沅辰，溆浦
留下的每一篇词赋
都光耀千古，而这条江
从此有了太大的名声
溅起几滴水花
就湿透两千年史书
其实，你不该发那么多牢骚
不该有那么多酒醉豪言
对天问，问那么多
独不问自己是谁
真醒还是真醉
书生报国，从来都一厢情愿
一册纵论，何抵舌粲莲花
单瘦之身，何撑大厦将倾
将丛丛菖蒲化为长剑
也斩不尽世间的妖孽
纵使自己化为一块明矾
也澄不碧这江湖的颜色
君不见，两千年
这江河，依旧
一半浊流，一半清澈！
蒋子云，2015年6月20日(端午)，一稿；2022年6月1日，二稿。
汩罗江的风
——《汨罗江组诗》之2
去汨罗拜吊屈子祠，浩荡的江风吹来，有些腥湿，有些甜润……即日回长，夜不能寐，那风依然带着绿意与古意，掀动书案的镇纸……
那摇响三百年丹桂
遣送花叶芳香
那翻卷千万顷碧波
祈福鱼米稻粱
那叩响古祠的门环
吟颂碑文长廊
那摧急龙舟的鼓点
激荡血脉贲张……
那是汨罗江的风啊
自郢都的宫檐吹来
裹挟荆楚争雄的箭雨
舔过汉魏边关的刀刃
舞动大麾吹过唐宋明清
……直吹到黄河泡哮
青纱帐里猎猎雄风
风波烟云的深处
总会挺立一些身影
那是汨罗江的风啊
自楚辞的高原吹来
捎带国风的韵脚
温润宋玉贾生的砚台
掀动杜甫江畔的孤帆
传扬范公忧乐的雄文
直吹起一位少年独立寒秋
飘逸的头发，浪漫的诗情
多年后喜看稻菽千层浪涌……
这个平常的午后
风从两千年的江面吹来
翻阅满地银杏的叶片
读那些清晰延展的脉络
捡拾黄金闪亮的字句
蒋子云，2015年6月25日，马栏山一稿；2022年6月1日，马栏山二稿。
汨罗江
你是我的奶娘
——《汨罗江组诗》之3
循着艾香，踩着鼓点
从千万里寻回
湘陵山凤凰山，高袒乳房
叫一声汨罗江
你是我亲亲的奶娘！
你是我们很多人的奶娘
今天，你奶大的孩子
一个个归来
回到这个节日，生命的起点
以麦加朝圣的虔诚
以鲑鱼回游的执着
门挂艾草，腰佩香囊
点白酒雄黄，驱鬼魅邪气
从糯米棕香中
回味禾草稻谷，泥土芬芳
龙舟呐喊摇旗，鼓点闪亮
敲醒昏沉迷失，血气张扬
汨罗江啊
将那些走得太远的孩子
一一招回，招魂，安放
五月，大地葱茏，江河澎湃
今天，我们回归
回归故土、母体、乳汁
两千年前一个人决绝离去
两千年后我辈在此重生
当脚趾沾到汨罗江水
一条江便在体内奔流
浪涛拍着心跳
血管中划着激越的龙舟
蒋子云，2015年6月26日马栏山一稿，2022年6月2日马栏山二稿。
涉江
——《汨罗江组诗》之4
涉江而上，岸芷汀兰
不知道这芷草的芳香
为何留不住你的脚步
峨冠博带一袭长袍
是不是烙印朵朵兰花
人们都在猜测
你涉江而上，沅陵溆浦
是去筹划复国的武备粮库
而我固执地相信
你是去上游寻，一脉清溪
最后失望而归
你把自己作为一块明矾
将一江浊流沉碧……
今天，我也涉江而上
玉笥山，兰草遍布
江南堤，甜蔗青葱
那鱼街，渔父已收网上岸
屈子祠，银杏酒落
满地祭祀的铜钱
青草湖，龙舟敲响牛皮大鼓
豆子芝麻，汤圆甜酒
都捧出滚烫的杯盏
汨罗江，用方言和母语喂养
井喷的诗情，不绝的诗诵
现在，我将江畔之兰
移栽到我的书房
让绿意盈满诗笺
就泡一壶汨罗春尖茶
邀薜荔山鬼和那只鹏鸟
来和我彻夜长谈
而我要说的话
早已通过江水微澜
和那排射向渺远星的光束
传给了屈原贾生
还有杜甫范仲淹……
蒋子云，2020年12月，汨罗，一稿；2022年6月3日(端午)，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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