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土文学作家刘绍棠小说连播
《蒲柳人家》
第六章第一部分
演播/京郊醉翁
七月七的夜晚,何满子不想睡觉。奶奶给他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七月七半夜三更的时候,要有一大群喜鹊在银河上搭桥,牛郎挑着一副挑筐,前边装着儿子,后边装着女儿,来到鹊桥上,跟分别了一年的织女见面,两人抱头大哭。小孩子眼睛亮,耳朵尖,站在葡萄架下,能看见银河鹊桥上的人影,听得见从天上传来的哭声。
去年,何满子就曾偷偷站在他家的葡萄下听哭,可是那一天下小雨,他没有听见哭声,只是洒了一身牛郎织女的眼泪。今年这个日子,繁星满天,白茫茫的银河横躺在夜空,不会下小雨了。何满子打定主意,不听见哭声不睡觉。
吃过晚饭以后,上弦月像一只金色的小船,从东南天角漂了上来。望日莲编了一只篓子,织了一张席,豆叶黄才不大情愿地说:“睡觉去吧;明天早早起来,别粘在了炕头上。”望日莲才离开杜家,来到何家。一丈青大娘已经睡醒了一觉,听见望日莲的脚步声,在东屋打着呵欠说:“儿呀,别过了子时,你到小后院拜拜月,乞个巧吧!香烛跟针线,我都给你放在灶王爷佛龛上了。”“娘,您睡吧,我记着。”
望日莲吱扭推开了门,何满子赶紧闭着眼睛装睡;他单等望日莲出去拜月,就溜出去听哭。拜月乞巧的风习,虽然迷信,却很优美。那是在七夕之夜,年已及笄的姑娘,半夜时分悄悄找个僻静角落,给垂挂中天的月牙儿焚香叩拜,然后掏出一根银针,一条红线,在月色朦胧中穿引;如果一穿而中,今年必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儿结成美满良缘。
望日莲走进西屋,却没有上炕,她先拿起一把芭蕉扇,扇跑了叮在何满子身上的一只大花脚蚊子,尔后就呆坐在炕沿上。何满子偷眼觑着她,只见她心神不宁,又一声一声地长吁短叹,后来就双手捧着脸,一动不动了。何满子想问她为什么难过,却又不敢开口,怕望日莲不让他溜出去。
过了很久很久,望日莲像下定了决心,鼓足了勇气,一跺脚站起身来,走到外屋;外屋的灶王爷佛龛上响动了一下,一定是取走香烛和针线,到小后院去了。事不宜迟,何满子急忙下炕,光着脚丫儿,屏住气息,从外屋前门蹭了出去。
他抬头仰望夜空,隐隐约约恍惚看见,在白茫茫的银河上,好像有一座桥影,桥影上又晃动着两个人影,那一定是牛郎跟织女已经见面了。他赶紧走到葡萄架下,左胳臂抱住立柱,右手扯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听起来。这铺葡萄架,搭在东屋窗前三步的地方。屋里,爷爷和奶奶正在酣睡。
今晚上,因为周檎回来了,柳罐斗打了几条大鱼,割了一斤肉,灌了一葫芦酒,烹炒了几样酒菜,邀集他那几位相好的老哥儿们,聚会在他那摆渡大船上,月下开怀畅饮。何大学问喝得酒气熏天,跌跌撞撞而归,走进东屋,扑到炕上倒头便睡。现在,何大学问扯着抑扬顿挫的鼾声,睡得很香。但是,他的鼾声却搅扰得何满子耳根不净,刚刚仿佛听见了天上的哭泣,却又被那不肯停息片刻的鼾声搅乱了。他真想大喝一声:“爷爷,别打呼噜啦!”可是,喊醒了爷爷,爷爷必定禁止他站在葡萄架下,怕他受了夜凉。他感到烦躁,后来忽然想起,不如偷偷溜到周檎家小后院的葡萄架下去,远离爷爷的鼾声;而周檎是个文明人儿,睡觉一定不会打吵人的呼噜,或许能听出个究竟。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溜出柴门,绕篱笆根儿,来到周檎家的小后院外;只见篱笆上有个大窟窿,便四脚落地爬了进去,而且一直爬到葡萄架下,才直起腰,按住心跳,静静地谛听。

刘绍棠(1936年2月29日—1997年3月12日),中国著名乡土文学作家,“荷花淀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大运河乡土文学体系”创立者。13岁开始发表作品,加入作协时是当时最年轻的作协会员。受到作家孙犁和肖洛霍夫的影响,走上乡土文学之路,作品题材多以京东运河(北运河)一带农村生活为题材,格调清新淳朴,乡土色彩浓郁。他的作品曾多次获国内奖项并受国家嘉奖;又有多部作品被翻译成外文,在国际上亦有所影响。1950年春,因被诗人晏明称为“神童”,“神童作家”称号逐渐流传并被大众认可,又因家乡儒林村临近北运河,又被称为“大运河之子”。1997年3月12日,刘绍棠病逝于宣武医院,年仅61岁。

主播简介:
张明(京郊醉翁)
1947年生,196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8年入伍成为戈壁大漠上早期执行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任务而守卫各自岗位的普通战士。现为航天老兵组成的胡杨魂艺术团团长。
数十年来,曾先后从事基层党的政治工作和计算机应用管理工作,并出任中国计算机用户协会专机协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北京市计算机用户协会常务理事长兼秘书长,主办有关计算机专业的报刊,多次参加我国自主品牌计算机研发的鉴定工作。
数十年来,作为散文诗歌写作编辑等文字工作和诵读的爱好者多次参加公益演出活动以及朗诵艺术培训工作。诵读作品有【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历代散文】以及当代刘绍棠、老舍、郭小川、贺敬之、艾青等著名作家诗文以及自撰作品【老枣树】【通惠河情缘】【天边那片胡杨林】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