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军魂(上篇)
作者:陈干才
李启,步兵第一一二团四连战士,云南省富民县人,1979年1月入伍。
1979年2月23日,在攻打越南柑塘市外围369高地的战斗中,李启所在的突击排向敌右侧进击,敌人的子弹雨般地朝突击排射来,同时发射燃烧弹将阵地前沿草丛点燃,突击排被弹雨和大火压制在一片洼地里,陷入绝境。为了掩护全排转移到左侧继续进攻,身负重伤的李启迎着火海向敌人爬去,在火海里爬行约120米,边爬边射击,消灭了两名敌军,吸引了敌人大部分火力,掩护突击排从左翼攻上敌高地,全歼了守敌。
李启牺牲后,上级党委追认他为中共党员,记一等功,中央军委授予他“一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2019年5月,云南蒙自烈士陵园。原参战老连队幸存的部分老兵从祖国各地聚集到这里,祭拜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牺牲的英烈。这里安葬着533位烈士的遗骨,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李启的墓地。望着那苍桑的墓地,抚着那苍凉的墓碑,我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这娃娃从参军到牺牲只有52天,牺牲时还不满19岁啊!一一二团驻地在四川南充,李启是部队开拔到云南后参军的,还不知道所在部队的兵营是啥模样呢?
战中,我在一营机枪连当战士,交流的范围非常有限,只听说二营四连出了一位战斗英雄叫李启,战后我被调到团政治处,由于工作的需要,经常到各连了解部队战前、战中、战后的一些事,对于李启,我知道了很多很多……


1960年,李启出生在云南省富民县的一个彝族村寨,因距昆明市较近,这里的少数民族汉化程度颇高,村民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阿爸为娃娃取了一个与汉人相似的名字:李启。
李启全家8口人,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弟妹们年龄小,哥哥又在外地工作,在那个农村以生产队为单位搞“大呼隆”的年代,一家人的生活全靠阿爸阿妈下地干农活挣“工分”养家,生活十分困苦。
李启读小学那会儿,为了保证阿爸阿妈能集中精力下地干农活挣工分,他总是早早起床做好早饭才去上学,喂猪、种菜、上山砍柴样样都是一把好手,阿爸阿妈对他喜爱有加,寨子里的人都夸他是个能干懂事的好娃娃。
李启从小就非常喜欢听大人们讲解放军打反动派的故事,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等英雄形象深深扎根在他那幼小的心灵。他多次向阿爸阿妈表示,长大了一定要当一名解放军,去打反动派。
1978年底征兵工作开始了,李启第一时间到大队部办公室找到大队支书。
“阿叔,我要报名参军!”李启说。
“不行!你家人口多挣工分的人少,是生产队里有名的‘欠资户’(年终结算时欠款),你阿哥在外地,阿爸阿妈年年盼月月盼天天盼,盼望你快快长大参加生产劳动挣工分养家,如今你长大了却要走,你走了家里怎么办?听公社领导说,越南人经常在边境闹事,弄不好要打仗,你不怕吗?娃娃乖,听阿叔的话,还是等明年再说吧。”支书说。
“我是堂堂男子汉,凭啥怕他越南人?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我们中国人的威风,真要打起来,我决不给乡亲们丢脸!去年我找你报告参军,你说‘等明年再说’,今年找你报名参军,你又说‘等明年再说’,明年明年明明年,我要等到哪年哪月,过几年年龄大了,部队就不要了。我要参军,不答应我就赖在你办公室不走,看你把我怎么样?”李启不依不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咄咄逼人,那架式让人感觉:本人豁出去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支书是李启的同宗堂叔,看着李启长大,深知他的秉性:这娃娃啥都好,就是性格有点“倔”,那“倔”劲一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一阵沉默过后,无可奈何的支书只能选择妥协: “小祖宗啊!我算服了你了,我同意你参军,但是,我还要和你阿爸阿妈商量商量。要不要得?”
“要得!”李启喜上眉梢,一溜烟跑出了支书的办公室。
晩上,李启正准备去支书家,阿爸叫住了他:“娃娃,你阿叔已和我们说了,阿爸没文化,不懂国家大事,但阿爸不胡涂,去吧!阿爸不拦你,家里的事你放心,阿爸的身子骨还硬得狠。”此刻的阿爸已是泪流满面。
阿妈上前一把抱住李启:“娃娃,阿妈知道你参军保卫国家是好事,可你长这么大,一天都没离开过阿妈,如今你要走了,阿妈怕你再也不回来了,阿妈舍不得你呀!呜…呜…”抱着李启放声大哭。
“阿哥!我们和阿妈一样,舍不得你走呀!”弟弟妹妹围过来,拉住李启。
爷爷奶奶老泪纵横:“娃娃,到部队上要好好干,抽空回家看看。”
“又不是生离死别,当几年兵退伍回来,我一定努力挣工分养家,孝敬爷爷奶奶,孝顺阿爸阿妈。”李启极力控制内心的情感,安慰爷爷奶奶、阿爸阿妈和弟弟妹妹。
两天后,李启在支书阿叔的陪伴下,到县人武部参加体检,体检结果:合格。
翌日,天还没大亮,李启就起床了,他到自家的菜园里,为蔬菜除草、施肥。云南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已是冬季,但园子里的蔬菜仍然长得水灵,望着那满园青枝绿叶的蔬菜,李启心里乐滋滋的:“够一家人吃一阵子了。”
上午,李启带上扁担、绳子和砍刀上山砍柴,他要在离家前尽可能多做些家务事,减轻阿爸阿妈的负担。担柴下山的路上,由于山高路陡,李启不小心一脚踏空,连人带柴从高坡上滑了下来,锋利的砍柴刀将左腿划了条大口子,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不好!这要让接兵部队看到了,我当兵的愿望肯定泡汤,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包括阿爸阿妈知道这件事!”李启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撕破内裤包扎住伤口,挑着柴伙回到家,又背着家人用盐水清洗了伤口,然后用布片将伤口包扎好。
两天后,李启拖着一条伤腿,如愿穿上绿军装,加入了步兵一一二团的战斗行列,成为二营四连一名战士。


地处滇南的金平是个神奇而又美丽的地方,原野上,碧绿的秧田,苍青的石壁,翡翠般的芭蕉,红豆般的槟榔,黄橙橙的芒果,紫绛绛的荔枝…,流水在淙淙响着,野鸟在唧唧叫着,素馨花在播放芳香,木棉花在喷放火焰,山茶花在争奇斗艳,大风扬起的沙尘扑打在脸上、身上,挠的人直痒痒。
1979年度征集的新兵已全部到部队,步兵一一二团由原来的不足1000人,猛增到3000多人,四连补入新兵70多人。大战在即,刻不容缓,一场战前练兵的活动拉开了序幕。
今天的训练课目是班战术综合演练,这可苦了李启,他是拖着一条伤腿来参军的。一番摸爬滚打后,李启疼的全身直打哆嗦,低头一看,裤管上已经血迹斑斑。
“李启,你是怎么回事?”班长大声问。
“没…没什么。”李启欲言又止。
班长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扯下李启的军裤,解下包扎伤口的布条。
李启腿上鲜血淋漓,伤口肌肉外翻,象两片厚厚的嘴唇,已感染化脓。
“怎么伤成这样?”班长问。
“一点小伤,不小心碰得。指导员说过,训练场就是战场,轻伤不下火线嘛!不碍事。”李启满不在乎。
“放屁!腿伤不治好,怎么去完成战斗任务?快跟我走!”班长安排副班长继续组织训练,拉着李启朝卫生队走去。
“山地仰角射击”的实弹射击训练中,李启打了个“光头”,班长没有责怪他,可李启自己蔫了:真丢人!别人都能打上靶子,为什么偏偏我不行?这要让寨子里的乡亲们知道了,肯定会笑话自己没出息。
班长安排副班长为李启“开小灶”,发现李启左眼怎么闭都闭不拢,便找来胶布将李启的左眼粘上,可扯下胶布后还是闭不拢,气得班长恨不得给他几巴掌。从那以后,李启一有空就专练“闭左眼”,别人中午休息,他却正襟危坐,用手按着左眼,一动不动,象着了魔似的。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接下来对隐现目标射击和对运动目标射击的实弹考核中,李启都取得了良好成绩。
今天的操课内容是全连集中政治学习,由指导员授课。
指导员:“同志们,首先我想请大家回答一个问题:我们革命军人的思想灵魂是什么?”
“我回答。”李启举手示意。 “报告指导员,这思想灵魂嘛就是……就是不怕死!”
指导员:“有了不怕牺牲的英雄主义精神,我们才能奋勇向前,所向无敌。但是这还不够,中国人民解放军不是占山为王的江湖俠客,是执行特殊任务的武装集团,不仅要不怕牺牲,还必须知道为什么去牺牲?”
指导员:“越南抗美时期,中国人民在自己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勒紧裤腰带给了他们无私的援助。今天,黎笋反动当局依仗苏联霸权主义的势力,背信弃义,仇华反华,驱赶华侨,杀我同胞,在边境地区挑起事端一千多起,严重损害了我国的国家尊严和边彊安全,阻碍了“四化”建设。面对越南“小霸”的挑衅,我们该怎么办?”
“消灭他!消灭他!坚决消灭他!”全连干部战士同仇敌忾。
指导员: “对!我们要发扬我军英勇顽强,不怕困难,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坚决消灭敌人,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全和人民的安宁不惜奉献生命。这,就是我们革命军人的军魂!”
指导员:“在座的很多同志还是刚穿军装不到一个月的新战士,要抓紧时间,练就过硬的杀敌本领,做好打大仗,打恶仗的思想准备,只要上级一声令下,我们要象一把把钢刀,直插敌人心脏。同志们有没有决心?”
“有!”
……
不知不觉中,班长喜欢上了李启,这娃娃诚实、憨厚,带有彝族青年那刚烈性格。
“打仗要流血牺牲,你怕吗?”班长说。
“不怕!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了,请你告诉我阿爸阿妈,叫他们不要难过。我要象董存瑞、黄继光那样,杀敌立功当英雄!”
望着李启那一脸较真的样子,班长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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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陈干才,安徽省当涂县大公圩人,1974年12月入伍,1979年2月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1986年转业到地方工作,2015年退休。主要作品:长篇小说《仿佛发生在昨天的那点事…》,军旅小说《血红的山茶花》、《老兵日记》,报告文学《我是一个兵》、《钢与火》、《军魂》,游记《醉美水乡小镇一一乌溪》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