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东香人，真名朱双顶，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爱好者，以读书为乐，不时写点随笔、札记、散文、诗歌等，近一年多在数个微信公众号发文二百余篇，多次获奖。
《诗经》中的相鼠
作者｜东香人 - 朱双顶（北京）
追溯远古讽刺文学，当从《诗经》始，仅以动物拟人化的讽刺作品，在《诗经》中就有《鄘风•相鼠》、《魏风•硕鼠》等。今天，就来欣赏一下这两首诗作，看看老鼠在文学作品中被拟人化的形象。
老鼠应是一个古老的物种，只因其贪婪狡猾、眼小嘴尖，夜晚无恶不作，在远古时就已成为人类最讨厌的动物之一。于是就有了以鼠喻人的作品，《硕鼠》就开了这样怨刺诗的先河，不妨先来赏析一下：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被乐郊。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翻译成白话文，大意是：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偷吃我的黍！
多年辛苦养活你，我的死活你不顾。
发誓从此离开你，到那理想之乐土。
好乐土啊好乐土，那是安居美去处！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偷吃我的麦！
多年辛苦养活你，我的恩德不感谢。
发誓从此离开你，到那理想安乐国。
安乐国啊安乐国，劳动归己真值得！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偷吃我的苗！
多年辛苦养活你，我的艰辛谁慰劳。
发誓从此离开你，到那理想之乐郊。
安乐郊啊安乐郊，谁还叹气长呼号！
由此可见，这是一首强烈不满现实的讥讽诗，语言直白近乎破口大骂，只是借助老鼠采用拟人化的方式发出，可以说是振聋发聩，直指剥削阶层，以发泄心中的愤懑，读来酣畅淋漓、脍炙人口。《诗经》所反映的时代社会生活，离现在因为太久远，所以后人赏析起来争议总是颇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对《硕鼠》篇的赏析在主题上认识，却是倾向一致，以硕鼠讥讽剥削者是再明白不过的。它有的就是对“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的大声直呼怒斥，更是对硕鼠的忘恩负义“莫我肯顾”、“莫我肯德”与“莫我肯劳”直接鞭鞑，于无奈之下只好“逝将去女（同“汝”），去寻求那“适彼乐土”、“适彼乐国”与“适彼乐郊”，享受那“爰（yuan，读二声，于是）得我所”、“爰得我直（同“值”，价值）”，寄希望于“乐郊乐郊，谁之永号”！可天下乌鸦一般黑，在那动荡不安的社会里，底层之人哪里寻得这样的乐土呢！无非是大声疾呼，发出些无奈和悲哀，却有着极强的生活与艺术感染力，于是《硕鼠》就成了人们的出气口而广为流传，被收入《诗经》之中。
《硕鼠》这种拟人化的讽刺之风，对后来的文学作品有着广泛的影响。唐大文学家柳宗元，就以动物为题，写下传世名作《三戒》，以麋、驴、鼠三种动物之形象表现戒人，达到了出神入化之程度。其中《永某氏之鼠》就写了一群老家鼠以为安逸贪吃永无祸患，突然就遭灭顶之灾的故事，以此而警醒那些依势而逞强、贪得而无厌、必招致灾祸之人。说是湖南零陵地方有户某人家特别拘泥于生辰八字等禁忌，因为自己属鼠，所以家中既不养猫，更不准仆人捕杀老鼠。老鼠由此而肆无忌惮，似乎是互相通报，左邻右舍的老鼠纷纷跑到他家，家里没有一件器具是完整的，没有一件衣服是完好的，连家人平时吃的大都是老鼠吃剩的东西，晚上是无恶不作，白天竟成群结队的与人并行，某人却始终不感到付厌。几年后，某人移居他乡，房子换了新的主人，老鼠还是照旧胡作非为。新主人毫不客气，弄来五六只猫，把门关上，撤去瓦片，用滚水灌进老鼠洞，找来一些童仆四面兜捕，杀死的老鼠堆积成小山，一家无虑无忧、饱食终日的老鼠就这样团灭。
老鼠就是这样贪得无厌，而与有些人相比竟然也有着胜出一面，《诗经》的《鄘风•相鼠》就有这样诙虐的相喻，读来更是令人捧腹：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翻译成白话，大意是：
你看田鼠还有皮，人却不想要威仪。
人如果没有威仪，不去死还干什么？
你看田鼠还有齿，人却不去顾廉耻。
人如果没有廉耻，不去死还等什么？
你看田鼠还有体，人却不知懂礼仪。
人如果不懂礼仪，何不死得快快的？
后人评说，这首《相鼠》诗，是《诗经》中所有的怨刺诗中，骂得最痛快、最尖刻的一首。老鼠就够可恶了，可有人连老鼠都不如，老鼠是“有皮”、“有齿”与“有体”，而有些人却“无仪”、“无止（遵守礼法）”与“无礼”，这种连老鼠都不如的人，活着还干什么？还不快快去死！一问比一问尖刻，一问比一问怒不可遏，便有了对尽失人道的人，要激起众人群起而攻之“胡不遄死”的氛围，骂在这里便成了怒斥之为，将卑鄙龌龊之人的品行揭露无遗。
老鼠之可恶，却还有被人捧为师的一面，就有着一个“圣人师拱鼠”之记载。据说东周末年，老子归隐，途经函谷关时，被关令尹喜留下求道，老子为此写下了《道德经》而传世。尹喜也因此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得道之人，被道教尊为“文始真人”，有“古之博大真人”之称，他也留下了讲天地之道的书《关尹子》，在《关伊子•三极》中就有圣人“师拱鼠制礼”的讲法：
故事说，那时关中地区有一种黄鼠，以后腿站立，以前腿拱立如人行揖，所以又叫拱鼠。孔子周游列国时，一天率弟子来到潼关，正是夏日，见到田头有群鼠站立如人，双爪对日作揖，就对弟子说：“我们不必去秦国了，秦地连鼠类都知礼仪。”于是就止步而回，没有游秦。这便是“圣人师拱鼠”之说，这里的“师”应是向某某学习之意，是说以老鼠尊礼为样子来制定礼制。这应该是孔子的“礼失而求诸于野”的一种吧。所以说，相鼠有皮有齿有体，也应是将有礼暗含其中，以告诫人们老鼠尚知有礼，而人怎么能连老鼠都不如呢？要是这样的话还凭什么活在世上呢？
尹喜的“圣人师拱鼠”之说应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这可以从这些考证中得知：一是从孔子曾拜老子为师、尹喜曾求道于老子之说中，可以看出尹喜与孔子是同一时代人，而尹喜的讲道之书《关尹子》列出“圣人师拱鼠”之例证，应是有可信之处的；二是从史实上看，孔子周游列国时，确未到过秦地；三是南朝的刘敬叔在《异苑•卷三》中也记载有类似的“拱鼠形如常鼠，行田野中，见人即拱手而立，人近欲捕之，跳跃而去。秦川有之”之说；四是明朝的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黄鼠》中，也有天气晴暖之时，黄鼠出来坐在洞口，见到人就拱起作揖如行礼一样之说。可见，孔子是要人们向拱鼠学习，遵守礼仪。
鼠之恶在于贪，是贪而无厌不知报恩，有着只顾当下贪图安逸之享，不顾日后灭顶之灾之忧；鼠之师在于礼，虽狡黠也有作揖之为，是有皮有齿有身体，也有可供人学习的一面。《诗经》中的相鼠，也不失是一种为人之戒、借鼠喻人，既有讥讽之味，更有戒人之蕴，读之则警，赏之应醒。
（二O 二二年三月二十五日）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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