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王奶奶
文|图 贾善耕

这个周末天气真热,一出门就大汗淋漓,有人敲门送来一个邮包,打开一看,哦,有一个证书到了。
是中囯金融音乐家协会的会员证,我正面反面端详着,感觉心里热乎乎的,好像比外面的天气还热,我眯上眼睛,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少年时老屋隔壁的王奶奶。
王奶奶成分不好,一个人住。后来得知她的老头早年去世了,孩子们都去了东北。就这样,一个老人和一座老旧土屋就是隔壁王奶奶家的风景。
我喜欢去王奶奶家玩是从大约六七岁时开始的。王奶奶个子不高,瘦瘦的,60多岁的她常年戴着一顶黑绒老年帽子,并脚的白发在帽沿儿边飘来飘去。她时不时用手向后理一理,然后就笑嘻嘻地和我们说话。
我喜欢到她家玩有好几个原因:一是她能给我讲很多很多用现在的话来讲很迷幻的故事,比如她说她用罐子去井里打水时,常听见水井里有人在唱歌,唱歌的人就在深深地看不见底的水井里;她还说他养的大公鸡也会唱歌,我问她唱的什么,他说也不知道,但她却能够压着嗓子呢呢喃喃地唱出来,但有一个词我是能听明白的,那就是每首歌里几乎都有一词,要么是月亮、要么是星星。
我常常不解,有时在大白天唱歌,让我去哪里找月亮和星星?但王奶奶不管,她依然会眯着眼睛唱着,我听不懂肯定是他自己编写的所谓的歌曲。
如果是晚上到王奶奶家,她唱的民谣反而和星星月亮无关,一般都是贴近生活的那一种。比如: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让奶奶抱下来……
有时他也会唱:小河的水轻悠悠、庄稼盖满了沟等等。
反正只要她在家,她的嘴里肯定不会闲着,她一定在自己哼哼唱。有一次,她正在唱,我听见有一句是“南来的燕向北飞、尾巴向正东”。我感觉不是这么个理儿,马上打断并追问,她呵呵一笑:“傻孩子、那是歪尾巴燕啊”,我听了恍然大悟。
王奶奶家里很清静,只有一张木桌和两只凳子。,北墙编一个土炕,土炕头上放了一个黑不溜秋的木箱子,大概他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在木箱子里吧。不过我并不好奇,因为在那个相对贫苦的年代里,木箱子除了放几件衣服还能有什么?
有一年刚过的春节,大概是正月十五吧,孩子们都给大人要罐头瓶制作的小灯笼,我也有一个,就是在罐头瓶里放一个小瓶子,瓶盖上安上一个棉线,小瓶子里再放点灯油,罐头瓶子口算一个绳,找个小棍子和省银联的一起拿在手里,就成了小灯笼。
我正准备走出胡同口,忽然听见隔壁王奶奶又在唱,所不同的是唱得声音有点大,而且我以前很少听到过的调调,于是,我推开正门走进掌灯的王奶奶的屋里去。
王奶奶见我来了,马上走到门口关上门,把手里拿的发黄的一本书放到床沿上,还用蓝色的大金褂子抹一下眼角,我发现,她肯定流过泪了。因为她除了眼睛有些刚刚哭过的样子,声音也有点嘶哑。
我问他刚才唱的是什么?,她拍了拍炕沿上的那本发黄的书对我说,这是唱本,还告诉我,他原来在舞台上唱过戏,这是个戏本,我问她唱这个有什么用,她好像很认真地对我说:“孩子,以后会唱了,自己心里的话都能唱出来,可得劲儿了,可是自己要会写戏词就好了,他说他不会,常就是信口胡编。” 我若有所思。
后来我上初中上高中,就离开了村子,也就离开了胡同隔壁王奶奶。王奶奶会唱的事儿,我也基本上忘却了。不过我渐渐喜欢上了文学,比如诗歌什么的,并且我发现,市面上的流行歌曲如果抛开上面的音乐符号剩下的都是一行一行的诗歌,所谓的诗歌,只不过是押韵而已,只有把一个是一句句地用押韵的语言说出来,这就是诗歌。诗歌唱出来就是歌,至今我发现我理解的没有错。
考上山东银行学校第一年暑假,我从济南泺口黄河渡口坐船,然后又坐上公共汽车,就踏上了回家的路。此时正值麦收,路旁的麦田里金浪翻滚,老百姓正在收割,并不平坦的乡间公路上运送麦子的牛车河拖拉机,你来我往。
在经过一个小镇司机临时停车时,让大家出来透透风。我顺便一转身便占到了路边的田埂上,鬼使神差,我居然从口中唱出来一首流行歌曲的钱几句: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白云在胸膛,缤纷的彩霞是晚霞的衣裳……。”
我忽然觉得:会唱歌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把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唱出来,既不干扰别人,也不尴尬,我应该学会唱歌,并且要唱出自己写的歌。
说到自己写歌词我是不怕的,因为受父亲的熏陶,我自幼喜欢唐诗宋词。初中之后我就开始写一些顺口溜,到山东银行学校上学之后,学校里有一个校刊,叫《银萧》在学生科宋文胜老师的推荐下,我担任了这本校刊的主编和学生会宣传部的一名负责人。不过我觉得音乐还是有技巧的,特别是声乐更要调整好嗓音,唱出来不仅不能出现大换气的情况,还不能忽高忽低的,让歌词自然流淌,就像春冬的小河流水一样。
忽然又想起了王奶奶,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她了,这么多年过去,她应该更加苍老了吧。
到家后整理好行李,和母亲闹了一会儿家常,就问了问王奶奶家的情况,母亲告诉我说,王奶奶是五保户,村里每个月都给他分粮食。她一天到晚哼哼唧唧地唱,她也很列别人串门聊天,活得很滋润。
接着母亲就对我说,有一次王奶奶还打听过我,让我过去看看她吧。
谁知我这一次去的时候,隔壁王奶奶没有在唱,她在哭,是长歌当哭,只不过她哭的声音合唱的调调区别不大,但我还是能明显地分辨出来了。
我推开门进去,她正坐在土炕眼儿上,见我来了,突然一怔,手中拿着一个纸片片就漂到地上,我弯腰替她捡起来一看:是三个人的黑白合影,有大人有孩子,其中一个就是王奶奶,只不过照片上的她很年轻。
我把照片拿在手里,认真的看着,王奶奶用手擦了擦眼睛,压着嗓子对我说: “她想家人了,想老头子、想孩子。还只给我看哪一个是多年没有联系的儿子。最后叹了口气说,大儿子比我大,二儿子和我差不多大,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信了,她也没有地方打听。我沉默不语、心中也无比酸楚。
为了缓解气氛,帮助王奶奶从思念中回归现实,我开始给他讲学校的事情,大济南的大姐多么宽、大明湖多么大。还有台湾的校园歌曲多么好听等等。
王奶奶渐渐情绪平稳下来,我看见她努力睁大眼皮下垂的眼睛,对外面的事情很好奇,特别是我讲到校园歌曲的时候,她更是眼睛放光。她说年轻人就应该唱年轻人的歌,她会唱的那些东西她死了之后四邻八乡就没有会唱的了。他说你如果喜欢歌,你就自己写呀,自己写的自己唱,多好呀!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就决定业余去学习音乐,可是功课太忙了,也许毕业之后就有时间了。哪知道毕业以后更忙,特别是银行的工作似乎越来越忙、特别是现在的商业银行,存款要到处去找、贷款户也要到处去选,任务指标很多,压力也越来越大,哪有功夫写歌词呀,更不用说去学习音乐了。
后来退居二线之后,有了足够的时间,我专门报了几个音乐培训班,学习歌词创作与谱曲,陆续还有几首歌曲,被有的单位使用,作为企业文化歌曲。前几年还和济南章丘农业银行文友李登高合作创作了一首歌《麦田》专门找人谱曲,唱出来也很好听,于是,便向中国音乐家协会递交了入会申请表。
所以才有了收到会员证之后的一些联想,并且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年隔壁王奶奶。
时光匆匆,许多认识的亲人旧友渐渐走远,有些成了永别,王奶奶的现状,我一直没有忘,前些年我再次回家的时候,曾经去隔壁王奶奶的住处去找过,哪知道小村早已天翻地覆,满村都是新房子,再也找不到一处土房土院,王奶奶和他的院子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母亲告诉我在政府有关部门的帮助下, 80多岁的王奶奶和多少年找不到的儿子联系上了,儿子把她接到东北颐养天年去了,王奶奶临走的时候,把那个木箱子捐给了村里的村委会,那个樟木箱子里有半箱子的古唱本,听说有几本已经被市博物馆收集起来做展览了,说是文物。
听了母亲的介绍,我并不感到突然,我知道当年王奶奶的木箱子里,一定有她一生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只不过不是我当年想的衣服,而是比旧衣服珍贵百倍的文化传承。
站在故乡的土地上、站在曾经的胡同口,想象着隔壁,当年王奶奶的土房和王奶奶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感慨万千,谁能说,我今天取得中国金融音乐家协会会员的证书,以及我在音乐创作方面的小成就,谁说没有王奶奶的功劳呢?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王奶奶是我精神生活的启蒙人之一。
忽然想写一首歌词,写给隔壁王奶奶:
一双小脚
丈量了多少春秋
小村上空的袅袅炊烟
带走了你所有的忧愁
一首首民谣
唱不完你心中的牵挂
弯弯的月亮呀
是你慈祥的双眸
你是普通的百姓
你是田野的歌手
啊,你是相间的暖风
你是不变的乡愁
忘不了的故乡
任岁月悠悠
最后我想说:王奶奶,有歌声伴你一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