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大早从朋友圈看到天钊兄的消息,有些不敢信,逐个翻下去,同样的消息连续五六条,我便知这是真的了,眼泪瞬间溢出眼眶。
四月下旬,在微信圈读到天钊兄的文字《依依坡上草》,最后一段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想起久不曾看到天钊兄朋友圈更新,便在微信里问候一句,始知其患病回了老家。初时颇觉意外,提醒他去省里医院看看是否误诊,回说已去省医做过穿刺活检和手术。我不知说什么好,所有安慰的语言似乎都过于苍白。倒是天钊,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这符合他的性情,以其为人,是必然不愿朋友们为其忧心的。只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才不过短短两月余,竟然以这种方式获知他的消息。那样低调、勤奋、隐忍、执着的一个人,老天,何忍!!!
认识天钊兄是在《苍生录》发行会上,他和偃师的报春兄一起,会议室门外遇见,互致问候留了电话。回头翻读文集,读到其文字,一下子就被字里行间涌动的深情打动了。不同于日常的乡土追忆,其笔下的鲜活、真实、忠诚很有一种透骨入髓的悲壮,颇容易被不知不觉代入进去。一如此刻,我敲出天钊这两个字,眼前心里涌出的是“依依坡上草”“三十三层楼盘的回响”“天降的修行者”“决绝的狗”“春天农事”“小满见三新”“归去来兮辞”……全是读过的天钊兄的文字篇目。甚至日常看到天钊这两个字,他的这些文字篇目便一一涌现眼前来,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吗?我曾无数次追寻读书的效果,想要记住些篇目或章节、片段,却总是求而不得。许多时候,读过的文字,片刻便忘记到一干二净。即使反复提醒自己用心记忆,甚至不惜拿笔头涂鸦标记,再遇见依然陌生如从不曾看见一样。此状况颇令我郁闷。尤其自己心仪的某些名家名篇,很期待地买了来,读时津津有味爱不释手,可一旦放下,读过的章节也迅疾走空跑掉。很有一种无力无助的感觉,我把它归结于自己记忆力的老化、衰退,一度自惭不已。天钊兄的文字却不同,除非不读,倘若读了就绝对不易忘记。我读他的文字并不多,大约一二十篇,不过寻常稼穑农事,几乎不曾有过宏大,但每一篇文字,却实在有着不同寻常的引力和魔力,吸引着你走进去扎进去,直到被锁住呼吸。“三十三层楼盘的回响”“天降的修行者”“春天农事”我放进收藏里读过至少三遍,每读依然走不出来。不是因为文字语言有多美丽情节有多丰富,恰恰是文字所呈现的笨拙和直接,有种直击人心的力量。就像种庄稼,别人使用机械化操作,化肥农药一起上,庄稼长势茂盛收成良好,一派喜洋洋丰收景象;天钊使用锄头翻刨,杂草一棵棵薅,土家肥一担一担往地里挑,庄稼虽也饱满,每一粒却都浸染着惊心动魄的血汗。不知为什么,读天钊兄文字,总让我想到乡人种庄稼,深耕细作的那种,一锄头一锄头播种的那种。那些看似拙朴、绵密的叙述中,暗伏着一股四两拨千斤的力道,由不得你不震动不走心。诸多人写乡土,虽也认真、深情,但读来总有一种局外人的姿态或隔膜,或流于浅尝辄止,或限于隔靴搔痒,或工于精描细摹,或落于俯瞰悲悯,而天钊,是真正把自己彻底融进了土地。他写村支书,写稼穑农事,写花生棉花,写猪狗牛羊,写他打工的工地,无一不是带着温厚和旷达,为在场立言,为土地立言,为生存立言。

天钊兄网名“蟋蟀”,我不敢冒测“蟋蟀”的含义,但从读他的第一篇文字起,我就把他视作为田野的一员。而田野,是我心里最重的一处软肋,我并不肯轻易就把谁归了进去。或许,只有真正和黄土地打过深重交道的人,才能理解田野对于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天钊兄的田野是他生长的乡村,是他收种过的庄稼,是他喂养过的牛羊,是他日夜值守的工地,是他笔头流出的一行行文字。天钊兄在属于他的田野上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执着耕耘,艰辛而不抱怨,隐忍而不放弃。文如其人,人如其文,是我对天钊兄最直观的印象。其实,和天钊兄真正交流并不多,认识几年来,除了他来新安陪他去千唐志斋短暂相处外,其余多是在文字里读彼此,偶尔就文字交流几句。我们都属于不愿麻烦、打扰他人的人,这大约是田野人共通的特性。早岁,天钊兄曾约我一道去听沙草老师讲老城故事,因种种原因未成行。今斯人已去,终成遗憾。想起有次和天钊兄小聊,说他“原汁原味的生活,原汁原味的文字,原汁原味的做人”,如今,唯有到文字里去读他了。
一只蟋蟀遁于泥土。人间,从此,少了一个噙露夜行的歌者。而悲伤,大抵是天钊兄最不愿看到的吧。“我最终在牛的目光里读懂了殉道者的悲怆和释然,这时的它根本不需要救助,也根本不需要怜悯,救助和怜悯对于它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歧视和侮辱,它要完成的是上苍赋予它神圣的、神秘的、人类不能了解的某种救赎或使命”,这是天钊兄《天降的修行者》里最后一段文字。我愿意相信天钊兄和他笔下的修行者一样,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完成上苍赋予他的救赎或使命。

作者简介:琴心,女,70后。生于乡村,长于乡村,抬首听风吟,俯首煮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