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吃派饭

黄正林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进入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代，干部队伍仍保持着清廉勤政的作风。有一件事在我脑海里记忆忧新，那就是干部下乡一律吃派饭。

     吃派饭看起来是个小事，但反映了那个年代县里、公社里的干部到乡下检查工作或者支农作风优良，与人民有福同享的鱼水情深。

     我是在农村出生长大的，那时候，县里或公社来大队检查工作的干部在我家吃过几次派饭。派饭都是由大队干部安排，一般是家庭条件较好，为人热情，也讲卫生。那次在我家吃派饭，我记得，头天晚上，大队干部通知我父亲，明天县政府有几位干部到大队检查工作，由你们家安排吃饭。我父亲满口答应“好，我一定会安排好，保你大队满意。＂

      回家后，父母亲就商量着吃点什么菜？饭是没有问题，在我们村，粮食产量虽然亩产不高，也有600多斤，因为村里田多人少，产的粮食还是比较充足。父亲说“现在正是春耕大忙季节，家里还有一些盐焗肉没吃完，是留到栽禾时吃，正好可炒一碗好菜，另外就来一碗葱花炒鸡蛋，再来碗南瓜、小白菜。＂父亲对母亲如是这般地交待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烧水煮饭，捞的饭留到中午和晚上吃，早晨按习惯吃粥，粥里煮几个小米糍粑，吃粥粑上午就不会饿肚子，不影响劳动。我和弟妹吃完早饭就上学去了，老奶奶就帮母亲张啰中午的派饭。

      母亲从盐焗肉上切下一块不肥不瘦的五花肉，清洗干净切成厚薄均匀的四方块，足有大半碗，另外还准备好了大蒜辣椒做备料。奶奶拿了4个土鸡蛋，还到菜地里拔来小葱一大把，小白菜一小蓝，洗得干干净净。母亲切开了一个大南瓜，去年留下的，红皮带粉，炒里吃非常香甜。农家自已种的菜，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化肥，全是靠农家肥种出来的。

      我家有六分菜地，各种蔬菜都有。父亲很勤奋，早上浇水，傍晚施肥，白菜、大蒜、小葱、辣椒、黄瓜、茄子、萝卜，四季蔬菜都有。人勤地不闲，到什么季节种什么菜，一般都吃不完。

      快到吃中饭的时候，大队党支部书记方梅松带着三位同志来到我家。进门后，方书记就介绍我父亲给县里干部，说了一大堆好话，把我奶奶和父母乐得合不咙嘴。然后介绍县里干部，他们都是县农业局的领导，来我们石树大队了解春耕生产情况，看我们还缺什么，还需要县里支援什么？我们生产队队长也到场陪同吃饭，我父亲说先吃饭，菜饭都上了桌。县农业局的同志很讲客气，一边夸我母亲炒的菜好吃，一边问家里的情况，特别是今年生产队早稻准备插多少亩水田。我们生产队队长介绍了全队早稻有近70亩，油菜籽收割后，中稻也有40多亩。目前的困难就是插秧时怕人手不够，全生产队男女劳力只有30来人。县农业局占副局长当即表示，人手不够，我们想办法，请县有关单位来支持你们帮助插秧，人来多一点，伙食问题他们自己解决，你们就是把田整好，把秧拔好，一天下来，能帮你们插上20亩。方书记和小队长高兴得声声表示感谢！

      吃完饭后，母亲一边说“菜不好，让你们没吃饱饭＂一边泡了几怀茶，让他们边喝茶边谈工作。他们说“吃好了，饭香菜美，我们有口福。“同时，他们拿出1元5角钱和1斤粮票要结伙食费。我父亲坚决不要，但他们说，这是我们吃派饭的规矩，不收不行，下次我们就不好来吃啰。父亲无态，只好收下。

      吃派饭这件事，以后还吃过几次。那个年代的干部，他们干工作不讲价钱，工资每月很低，坐车、吃饭都得自己捞腰包。他们同老百姓没有等级之分，亲如手足，鱼水情深。

      四月初，山上、沟沿、塘边百花争艳，似一幅美丽的图画装饰着农村沃土。秧田里的秧苗由于气温暖和，秧苗直从上冲，绿油油的一片。按照农忙习惯，早稻不插“5.1＂禾，一天一个样，耽误了时间，就会影响收成。

      插秧的时候到了，那一天天空晴朗，生产队在插秧的田埂上插上了几面红旗，全队妇女一大早就在秧田里拔秧，为县里支援大军到来作好准备。

      那天，县农业局占副局长回县城后，他立即赶到县轧花厂（专门对棉花进行加工企业），同厂长商定好，抽出20名职工，自带干粮下乡支农。县轧花厂厂长满口答应并作了安排，因为那时厂里正是任务不重的时候，有些工人也准备回家插秧。厂部准备好了一部运输汽车，来回交通问题解决了。

      八点时分，一声汽车喇叭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2O多名青壮年工人从车上下来，生产队队长早就等候他们，马上领着他们来到田垄里。工人们看见田里撒了秧的，他们马上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就下到田里开始插秧。他们一字排开，每人插五行，相互连接，保证每块田里的禾苗横成行，竖成线，整齐划一，非常美观，同时也便于耘禾除草。

     这时，村里的小孩们从未见过汽车，他们围着汽车左看看，右摸摸，非常好奇，能装人，能跑得快。一些老人也在边上看，并叫喊着不要乱摸，把汽车搞坏了，叫人家怎么回去。

      十点钟，生产队里安排各家各户做好点心，让工人老大哥填下肚子，休息一下。点心一律是农村招待客人的礼节一一白糖煮鸡蛋，一人一碗。生产队长站在田埂上吆喝大家休息一下，吃点点心，插秧不急，完成多少算多少，没有硬指标。

      工人们上岸后洗过手脚，接过大婶们送上的糖泡鸡蛋，高兴地吃了起来。动作快的，吃完了就下了田。中午十二点，大家把厂里安排的饭菜摆在田头，5人一组，三菜一汤。厂里对工人的伙食可说是安排得非常周到，红烧肉、炒豆干、烧冬瓜，另加海带排骨汤，使工人们吃得很满意。工人们一直干到下午四点多钟，逐步核算共插了18亩田的秧。大队、生产队的干部都要大家收工，早点回厂休息。工人们个个人晒黑了，满身都是汗水加泥水，腰也伸不直。好在大婶们的凉茶一人一大碗，给大家消除了部分疲劳。

     转眼到了七十年代，我在萍乡市人民武装部工作，也经常下乡了解指导基层民兵训练工作。那个年代实行全民皆兵，青壮年都在民兵序列。民兵分为武装民兵、基干民兵、普通民兵三种，武装民兵由县市人武部培训，基干民兵由公社武装部培训，普通民兵由大队、生产队培训。普通民兵有早练、傍晚练，不占用生产时间，训练有射击、投弹、刺杀为主要内容。

      那年我同本科夏参谋到上栗区长平公社流江大队检查民兵训练情况，中午吃饭也遇上了吃派饭的问题。大队把我们安排在一户人家吃中饭，我们的到来给那户人家确实添了麻烦。他们想尽办法炒了三个菜，外加一个鸡蛋汤。可到吃饭时，他们把我们的饭先盛好放在桌子上，不让我们去厨房盛饭。我们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们去厨房发现，他们的饭一半是米饭，一半是番薯絲。他们让我们吃白米饭，而自己吃的是薯絲饭，我们感到很不好意思，说我们也应该同你们一样吃番薯絲饭。他们说你们是客人，应该让你们吃好。我们临走时，付给了两元钱和一斤粮票的伙食费，并一再表示感谢。

     回来路上，公社人武部长告诉我们，现在农村吃番薯絲饭很普遍，主要还是粮食不够吃，以番薯絲作补充。原因是萍乡人多地少，粮食还得靠从外地购进，弥补粮食的不足。

     吃派饭反映出干部队伍的作风建设，群众观念的培养，干群关系的融洽。那个年代确实没有大吃大喝的现象，政府食堂的伙食也很普通，主要体现在艰苦奋斗，勤俭治国的理政思想。

                     2022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