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淑苗
编者按:都市头条今日发布清华大学资深才女张淑苗撰写的文章《新疆之行》, 文章用纪实的手法,生动详实地再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次新疆之行,人生的年轮虽然已度过了40余载,但作者忘不了40年前的新疆之行的所见所闻,忘不了那位伊犁姑娘,忘不了且末招待所的山东籍所长,忘不了连队隔壁的维族夫妇,忘不了那个漂亮的上海知青,她回城了吗?更忘不了那位死里逃生传奇幸存的河南“邻居大哥”,他还好吗?这些年来,他可曾踏上过故乡的热土?家乡的民间可曾知晓关于他的离奇传说?仔细读来让人感慨万千,……(张忠信)
打开记忆的闸门,在往事中搜寻,81年的新疆之行,历历在目。当年,我30出头,还很年轻。爱人在新疆偏远地区的一个空军雷达连任指导员,地址在和田地区民丰县城。他想让我领略一下新疆风光和民族风情,便安排了我的新疆之行。由于路途遥远,爱人便托当时回家探亲返队的连队付指导员于永利从东北赶过来陪我前行。怀着对新疆之行的美好向往,我们从临猗到西安,登上从西安到乌鲁木齐的列车,一路西行,呼啸而往。
由于路途遥远,卧铺车厢里,旅客白天都在聊天,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一位伊犁姑娘向我介绍了新疆的美丽富饶,新疆与内地两个小时的时差,她告诫我,目前由于境外势力煽动,维吾尔族中有很严重的排汉情绪,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到维族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不要主动和他们搭讪,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参与辩论,以免深陷其中。姑娘的告诫,现在还记忆犹新。
列车行驶过兰州,人烟越来越稀少,透过车厢,一望无际的山川,河流,戈壁,沙漠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经过2500公里69个小时的列车行驶,终于到达了乌鲁木齐。我们在军区招待所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坐上了到且末的飞机,飞行半个多小时,下榻到且末招待所。所长是一位40多岁的山东人,中等个子,偏瘦的身材,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炯炯有神的双眼,看起来帅气且精明强干。没有印象中山东大汉的魁梧身材,却有着山东人的豪爽。由于新疆处于特殊时期,见到从内地来的客人,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般,热情接待,倾心交谈,言语中能感到他对内地亲人的思念和对内地生活的向往。使初到边疆的我也逐渐放松了心情。他热情的给我们介绍了新疆的地理地貌,风土人情,以及后两天坐长途车的注意事项。除了叮嘱我们上车少说话,不管闲事外,还强调让我们带上足够的水,不然在沙漠里行走,不仅是口渴的问题,还会倒吸自身的水分而损伤身体。我当时只带了水杯,没带水壶,所长安排给我们每个人清洗两个啤酒瓶子,走时灌满开水,并一再告诫到了道班先续水,使我们感到了亲人般的温暖与亲切。
其间所长还给我们介绍了一个人及这个人的故事。所长说这个人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死里逃生者。原来他是第一批援疆的大学生,被分配在畜牧研究所。文革初期,单位给每个人分了一块肉,他漫不经心的用一块报纸包好带回了家,后来被人举报说他包肉的报纸上有毛主席像,上级立即把他定为反革命,快速逮捕入狱,以现行反革命罪择日枪决。那天,召开南疆万人大会,会场庄严肃穆,挂满了标语,周围群众都被通知开会,全员参加对反革命分子的处决大会。如果大会宣布开始,悲剧就会发生,他倾刻就会变为冤魂!意外的是:山上冰雪融化,洪水直泄,南疆本来晴天能走的沙路,此刻变成了泥洼,车辆根本无法行驶。等呀等,洪水不住,道路泥泞,被处决的“反革命分子”及会场在山上面,公安执行人员在下边,根本无法前往到达会场。大会组织人员眼看无望,只好宣布休会。“罪犯”继续关押……一直到了80年代初,重新审查落实,无罪释放,恢复了他的自由。此时,正好他平反出狱回单位在招待所中转。听完我很感叹,竟有如此奇事,我赶快跑到招待所的接待室,在所长的指引下,找到了他,想与他攀谈。这是一个40出头的中年男子,一米八的个头,白净的皮肤,大大的国字脸,身材魁梧,较胖,看起来就是一位儒雅的知识分子。但表现出来的那种谦和,甚至自卑有余而自信不足的神态,应该是坐牢时留下的后遗症。听说他是河南人,我是山西人,我叫他“邻居”大哥。我问他要不要回老家?他说父母都不在了,也没有什么亲戚,回家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暂时不考虑回家了。我想再问问他父母的情况,以及他的事件来龙去脉,但我提起父母可能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再也低头不语,谈话无法进行下去,我只好秧秧离开。
晚上回到住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在想他当年的遭遇,想他父母生命最后的日子,他的家乡是否知道他的平反昭雪?……我决定第二天早上早点起床再问问他,可惜第二天早上事情很不顺利,他和所长都没有找到,开往民丰的长途汽车就要出发了,我只能带着遗憾和不甘匆匆上车……
从且末到民丰有两天的路程,车上只有司机,副指导员,一个连队战士,小女孩果园和我是汉族,其他均为维族人。我牢记了伊犁姑娘和招待所长的叮嘱,静静的坐在车上,看着周围的一切。车辆行驶途中,他们一路载歌载舞,好不热闹,后来又在吵架,虽听不懂,看样子很是激动,有一方是克拉玛依油田的的工人,另一方不太清楚。一方下车后,另一方还要追下去拼命,幸好司机是汉族人,比较强硬而有经验,才把他们呵斥回来。
中午时分长途车停在“道班”让大家休息,道班就是道路维护点,在公路旁建几间房子而已,道班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是解放新疆时留下的复转军人。由于非常时期,他们对我们几个汉人特别关照,让我们到房间休息,还给我们炖了一大锅打猎来的兔子肉,把几个人的酒瓶都灌满了开水。至于维族朋友,按照民族习惯,在外面席地而坐,也有人就地随便睡在地上。他们自己到附近打了唠吧水(水洼里的水)解渴。汽车前行至傍晚,在旅店过夜。说是旅店,其实就是大沙漠中盖起的一排房子,顺着房间有一个大通铺,男女都在这个大通铺上休息,幸好,身边有一个小女孩果园,还有一个会说汉语的女学生“古丽”做伴,心里还踏实一些。副指导员专门叮嘱我,如果要方便的话,沙漠里没有专门的厕所,千万别走远,还要和两个小姑娘同行,不然会迷路的。
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民丰县,我一路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第二天晚上,爱人就领我看了场电影,这是战士们最基本,最重要的业余文化生活。新疆地大物博,路途遥远,报纸杂志送到连队,被战士们戏称为历史资料,新闻已成了旧闻。也没有其他文娱活动,看电影成了他们唯一的消遣。民丰县有一个电影院,还是露天的,长排的木凳连在一起,有几百个座位吧。如果有新电影上映,第一场真是挤破了头,电影票早早就被抢买光了。到了第二场,就基本可以满足几乎所有人看电影的欲望,第三场,就稀里哗啦了,也不知道民丰县城有多大?
星期天爱人领我去上街,80年代初,商店也不多,售货员看我是从内地来的,主动和我们聊了起来,原来她是上海知青,已在当地结婚就业。谈话中流露出对我这个内地人的羡慕和向往,以及对维族排汉情绪的担忧,还有对回城的绝望。
转完商店,我们便到一个维族人的瓜摊前,爱人顺手拿起一个西瓜,准备挑一下,刚敲了敲西瓜听听响声,摊主就不干了,他不许敲,那我们就走开不买了。不买还不行,旁边其他维族人也在起哄,为了不使事态扩大,我们只好付钱随便拿了一个西瓜。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后怕。爱人当时身穿军装,往回走时,后面几个汉族人就追上来,对他说,如果有暴乱,我们就去解放军连队避难,这种话我已听到过好几次。
也有的维族兄弟对我们很不错。连队隔壁住着一对维族夫妻,经常给我们送葡萄和哈密瓜吃 。我们要回家时维族太太还给我们做了好多烤馕。当时我们带了一个连队的维族战士当翻译,拿着面和油,还有皮丫子(洋葱)。如何发面我没看见,只见她在地上铺着厚布,撒上薄面,将面团放在上面,掺上洋葱,光着脚丫子在地上踩面(等于内地的揉面)当时我有点惊讶,最后还是选择了尊重他们的民族习惯。面揉好后做成饼胚,大小就和内地的煎饼一样,但要厚很多,饼胚做好后,放在火窖里,火窖深度一米左右,先放点柴火烧,充分燃烧变成无烟的节火后,火窖内壁的温度就很高了,这时把饼胚贴在火窖的内壁上,饼子一边用燃烧透的节火外烤,一边用内壁的高温熏烤,不一会儿,饼子就考好了,两边都是焦黄,很是漂亮,烤馕就此完成。我们回家一个多星期的行程带在身边当干粮,特别好吃,在大沙漠里吃几天都不会坏,也不会干,这才是正宗的新疆烤馕。
通过翻译和维族太太攀谈时,我问她多大年龄,她说比她丈夫小三岁,问起她的生日,说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战士们说,维族人就是这样记录自己的年龄和生日的。
这里的维族兄弟大都不穿鞋,赤脚走路司空见惯。路远的话就骑个小毛驴,这里的毛驴比内地的要小很多,问了一下,当年30元左右就可买一头。地域不同,风情各异。
斗转星移,时代变迁,40多年过后,如今新疆各民族空前的大团结,新疆的经济发展日新月异,新疆变富了,也更美了!地大物博,美丽富饶的大新疆成了人们旅游观光的首选胜地。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我忘不了40年前的新疆之行,忘不了那位伊犁姑娘,忘不了且末招待所的山东籍所长,忘不了连队隔壁的维族夫妇。,忘不了那个漂亮的上海知青,她回城了吗?更忘不了那位死里逃生传奇幸存的河南“邻居大哥”,他还好吗?这些年来,他可曾踏上过故乡的热土?家乡的民间可曾知晓关于他的离奇传说?
责任编辑: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