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小学
(1954--1961年)
张.道.子
原来的张家畔小学已经改建为敬老院
由于玩性还没有过去,所以,我一上学就厌学。
于是我开始逃学,经常不到校。我父亲赶牲灵又不在家,我母亲拿我没办法,就让我三大叔每天背我去上学。后来,我三大叔调到柳畔教学,张家畔学校调来了袁家沟村的白焕约老师。白焕约老师还是旧式教学,打学生打的特别凶,我就挨过他的不少打。
记得有一次上茅房,学校已经不在三大叔家的背院里,而是到了下湾里大爹家隔壁,大爹家的窑也占了两孔。但厕所在山背后的一堵土崖下,挖了几个坑,能圪就就算是茅房了。有一天上午我去上茅房,上完茅房还不想回学校,而且,对面的鸦儿渠山上野山鸡叫的圪咕、圪咕挺好听,我就在茅坑上边跳来跳去玩。
没想到升厚来了,升厚叫张树前,是高年级的学生。他的父亲是我的奶奶奶大的,叫我奶奶奶妈。当过红军,但早就病故。妻子招的玉家山村的魏海红。张树前兄妹俩,妹妹张金叶嫁到后山里的瓦窑沟。张树前一辈子没有受过重苦,农业社评工记分,他常是八分,从来没有评过十分。但他脑子灵活,经常偷偷倒买倒卖做些小买卖。大的贩过牛、猪、羊,小的开过小卖部,从山西到陕西,贩些烟酒,所以,他家的光景始终没有怎么饿过肚子。我的这位奶兄人很好,但有个毛病,就是爱事非,谁家的家长里短他都爱往里钻。就是他把我揪回学校,告诉白焕约老师,说我在茅坑上来回跳,不回学校。白焕约老师就用筷子挟在我的手指间,然后,用木板子狠狠打我的手心,疼的我大声哭叫,手心肿了好几天。回到家里还不敢给大人说,我知道大人知道了也没有好话,我奶奶和我妈妈又要唠叨半天,说什么:〝打的让你心灵着〞。
那时,同学有张文富家的脏儿(小名)和张树美等人。我们几个是最调皮的。张树美是张汉荣七叔家的老大,他兄弟六个,后来当兵分配到兰州,因出车祸去世。这娃也没享福,小时家里人口多,困难时期在河湾里担河柴,石塌上上不来,饿的经常哭。大一点的学生有我二大家的三姐张玉兰、辛关村的白彩兰,还有张树前的妹妹张金叶、张文信家的二姑娘张玉儿、我家对面院里张汉飞的大女儿张莲女,我三大叔家的大姐张招存等等。
招存姐身体虚弱,连嗓音都没有。村里人都说,三大婶子生下梁存后就苛薄招存姐,经常打骂。我没有看见打过,只听见经常吵骂,招存姐经常哭鼻子,长大后嫁到庄河里。学校当时不仅上课,还排节目。节目一般是眉户调。我记得好像排演过眉户剧«梁秋燕»,白彩兰唱道:〝正在淘米要做饭,或听门外有人唤,双手推开门两扇,原来是妈妈转回还〞。于是,我也知道了眉户的曲牌有岗调、银扭丝调等等。当时,张树桐已经到学校教学,一般都是他的导演。再后来,学校搬到我家前边,六个村子共同出工打了三孔窑,教师也换成高杰村的白务本老师,白务本老师后来调出去,当过玉家河乡的副乡长,听说他的一个儿子还当过清涧县的副县长。学生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发展到一百多学生,六个年级的完全小学。
学校也由张汉堂捐出一片地,又由六个村子出工打了八孔窑,加上原来的三孔,共有十一孔窑,不够还占着张汉银和张汉金家的两孔窑和我二大家的倒坐窑。当时,也有住校的,现在叫寄宿制学校。都是学生自己家里拿米、面,雇的我二妈做饭。由于我上学早,那时又没有幼儿园,加之我的厌学,所以,仅一年级就溜了三年。那时候,上学写字并无纸,也无笔。笔就是拿一块有尖的小石头,纸是自制的一块小石板。清涧的石板是极有名的,号称“清涧的石板”。清涧的石板,一层又一层,有薄的,有厚的。薄的可以制成写字的石板和房沿,而厚的可制成碾盘和磨盘。在家里,炕沿是石条,炕是石板,锅台是石块,人坐的是石床、石凳,院外是石墙。路上是石块铺的,地埂是石条砌的,水渠是石板堵的。清涧的石匠撬石板叫揭石板,不用炸药炸,而是用铁杠子撬。
陕西作家贾平凹的文章《清涧的石板》将清涧的石板写得淋漓尽致。记得我一直到三年级起,学习才上了劲。受社会上的影响,学校也搞过大跃进,我就给学校养过兔子。还在我家硷畔上种过〝高产〞试验田,种的是山药蛋,总想也种出个亩产千斤,或亩产万斤,放一颗〝卫星〞,多光彩。
把硷畔上的一小块地,先深翻,把地底下的生土都挖出来了,又提的上了好几筐子土粪,就是人粪尿,用现在的话说叫绿色肥料,然后,种上山药块。苗倒是出来了,但并不怎么长蔓子,主要原因,一是生土不长庄稼;二是肥料太多,把庄稼烧死了。
我一个小学生的大跃进梦彻底破产了。大跃进中还响应毛泽东主席的号召消灭“四害” 。所谓“四害”就是,老鼠、麻雀、苍蝇、蚊子。理由是老鼠、麻雀偷吃粮食,苍蝇、蚊子传染疾病。所以,人人动手,且有任务。抓老鼠学会了支老鼠夹子,一开始能夹住,特别是放在水缸等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很有效。夹住老鼠,要把尾巴剪下来上交顶任务。后来,老鼠也聪明了,不上人的当了,老鼠与人也在斗智斗勇。过去是不打老鼠的,老人们叫老鼠是“圪佬家” ,意思是老鼠也是一家人,充分体现出古人对生命的敬畏。学校的教师最多时,发展到十多名。校长也成了黄家畔的黄光禄,教师有张家畔的张树桐,有高坪洼的李景升,李风宁,有高杰村的白宝珍、白香梅,还有白家畔的郝庆祝,有真五洞的朱梦周和麻家山的白怀远,井家山的白振江等。
学生中我的同班同学有张家畔的张树厚,后来当了玉家河乡的土地所所长。还有玉家山的白光扬,后来一直在清涧中学教学。玉家山的白如昌,后来一直在供销社工作。有玉家山的白如川,很早就去世了。还有玉家山的魏有强、白三女,有河口的贺兰兰,贺斌生,有高坪洼的李风珍、李景厚,后来,白三女退学。高年级有张家畔的张汉俊、张树森、张树林、张莲女、张树贵和河口的张禄升、张树华、张禄胜,还有李家崖的贺炳巨;中年级有张树珊、白振湖等。白振湖是教师白振江的弟弟,腿有点残疾。在老师中,黄光禄听说最后当了阴阳先生,说明他道学很深。张树桐回村当了党支部书记。
张树桐当教师的时期是学校最热闹的时期,因为,他热爱音乐,爱好文艺,早在村里排道情就有这方面的基础。所以,学校年年六一排演节目。学校还有一位文艺明星----白香梅老师。她一直是我心中的女神,早在她还没有到张家畔教学前,有一年正月里在羊圈山闹秧歌,张家畔秧歌队与高杰村秧歌队闹对台秧歌,所以,人山人海。晚上,打完彩门,又踢完场子后,高杰村秧歌队出了一个女高音独唱。我那时个子小,挤不到跟前,又是晚上,看不到人,但她清脆、嘹亮、甜美的歌声震撼了我的心灵。听旁边知底的人说是高杰村的白香梅。从此,我就记住了白香梅的名字。没想到很快她就成了我的老师,而且,在六一排演节目时她非要与我合唱«清清的河水»。我也是小伞头出身,用一句土话说就是,我也是大锅里吃过南瓜菜的人,并不怯阵。师生二人一曲«清清的河水»唱完,我的名字就震动了这六个村子。至今记得«清清的河水»歌词是上下两首:
清清的河水慢慢流,
一群群小白鹅在水上游。
小白鹅呀小白鹅,
小白鹅呀小白鹅,
别把河水弄混了,
弄脏我的花衣裳呀,花衣裳! 清清的河水长又长,
小姑娘在河边洗衣裳。
一边洗来一边唱,
一边洗来一边唱,
衣服洗得白又净呀,
歌儿唱的响又亮呀,响又亮!
演完回家后,妈妈说,她看见我出了场,就吓得躲回了家,只害怕我看见她乱了阵脚。可见,大人对孩子什么心都操。后来,因为星期天学校安静,家里太乱,弟兄几个不说,我家还每天都有串门的婆姨人坐一炕,一边纳鞋底,一边闲聊,直到要做饭的时候才各回各家。所以我星期天经常一个人躲在教室里看书,而不去砍柴,
时间长了,妈妈还多了一个心眼。有一次,她对我说:白香梅长的不怎么好看。意思是害怕我对白香梅有了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吭气。其实,白香梅虽不是十分漂亮,但脸蛋白里透红,显出女性特有的魅力,绝对不像我母亲说的不好看。她大我好几岁,我也并没有过任何意思,只是慕她的音乐天赋。当然,当我星期天钻在教室里看书时,有时,她作为住校老师也进来看一看,问我看的什么书,等等。
这位老师命很苦,听说后来嫁到川口,男人叫卫,比我们高两个年级。后来,卫不知道怎么就死了,好像是在无定河里游泳淹死的。这卫还是我家的一个拐弯亲戚,卫死后,听说白香梅又远嫁铜川。至从毕业离开张家畔小学后,我始终再没有能见到这位音乐天赋极高的女老师。我从小就爱看书,那时,无书可看,墙上贴的报纸就成了我最爱看的东西。常常手里端一碗饭,眼睛盯在墙上看报纸。看报纸不仅能增加知识容量,而且,可以知道许多时事新闻。好多毛主席诗词都是通过墙上背会的。
上学后,后来学校也有了图书室,当时管图书的老师是我的一位亲戚加老师----李凤宁。李风宁是高坪洼人,他的爷爷是我爸的保锁人。因为,我爸独苗,不好养活,于是,我爷爷就找了有四个儿子的高坪洼的李家老人保锁。我们几家处的都很好,李家爷爷去世时,我和我父亲都去了,而且,父亲还当总管。李凤宁等高坪洼的同辈常叫我父亲是五爸,叫我妈是五妈。正因为如此,我总叫她二姐,而不叫她李老师,套近乎的目的是为了多看几本闲书。因为,她是少先队大队辅导员,负责管理学校的图书室。到后来,我自己也成了少先队大队委员兼中队长,看图书馆的书的机会就更多了。
当然,一般同学也可以借书看,但有诸多限制,按学校的规定,能借来的书根本赶不上我看。我记得,赶六年级毕业前,我已经将学校图书馆的两柜子书全部看完了。这里边既有小人书也有大人看的书。有«儿女风尘记»、«新儿女英雄传»、«青春之歌»、«铁道游击队»、«草原烽火»、«志愿军一日»、«吕梁英雄传»,还有外国小说«德黑兰»等等。当然,李风宁二姐也害怕看闲书多了耽误我的学习,她是我四年级的班主任,在一次开班会时,不点名地批评一些同学看«德黑兰»等外国书籍,小心影响自己的学习。我知道这是在说我,因为,全校看过«德黑兰»的就我一个人。
由于我看的闲书多,所以,写作文的能力迅速提高。一次的作文,我写了一首诗,李风宁二姐就把这首诗登在院子里的黑板报上。同学们纷纷围上看,我也在其中,六年级的张树贵说:四年级学生能写出诗来?肯定是抄的,我也没有吭气。张树贵是张汉珍叔家的三儿子。他弟兄三人,老大张树福,当过玉家河乡的副乡长,老二张树禄高杰村中学毕业后,上了中专,一起上中专的还有张汉武,他的单位是建筑工程单位,听说张汉武还在山西待过几年,但一直不知道他的确切地址,所以,一直没有联系上。
张树禄后来到西安一个厂子开车。张树贵行三,高杰村初中毕业后,当了乡邮员。后调到我们村的县水电站。 我在文学上的启蒙老师是与白香梅老师同村的白宝珍老师。白宝珍老师是小儿麻瘅,腿有点拐。他是我去高杰村把他接回来的,他本人先到的学校,我们只是去接他的行李。当时,去了两个同学,是我与张树珊去的。赶的毛驴,这是当时的行情。白宝珍老师家住在高杰村的玉叶沟,我上初中时的同学李淑兰家就住在那条沟里。我们赶上毛驴去到他家时,已经是正午吃饭时间,他的妈妈给我俩拌的拌圪塔,放下枣炒面让吃。
枣炒面是度荒年的食品,就是烂枣和谷糠放在一起,用碾子碾碎,箩下的面,灾荒年家家准备一大缸,顶饭吃。我俩大小也算是个客人,用枣炒面待客,可见他家也是特别穷困。后来听说这位拐腿老师还是后妈妈,足见他的命苦。我们把他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驮在驴身上,谁知,快回到张家畔时,驮在驴身上的东西烂包了,书籍等东西洒了一地。我们俩赶快让驴站住,收拾东西,重新包裹。就在我们收拾东西时,我看见了掉在地下的«鲁迅文集»,我立即翻看,爱不释手。
我给张树珊说,这本书今晚上我先看一晚上,明天我送给白老师。回到村里,我就没敢到学校去,而是直接回了家。张树珊去到学校给白老师交东西,并说张树斌拿了一本书。第二天,书还没看完,计划看完以后再还给白宝珍老师。结果,白宝珍老师问我,我不好意思地承认了。白宝珍老师是我六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代的语文课,他的语文功底很深,我在他那里学了不少东西。
就在我小学六年级毕业的那一年,社会上结合〝阶级斗争〞的形势,又掀起了〝红专问题〞的大讨论,批判〝只专不红〞的〝白专道路〞。报纸上发表了邢燕子回乡务农的事迹,紧接着发表了董家耕回乡务农的事迹。
于是,正好我们班的班长玉家山村的白如为退学回家种地。我就鹦鹉学舌地把他的事情写成一万多字的所谓〝小说〞。白宝珍老师给我起名«红果»。当时,正值困难时期,白粉莲纸是没有的,供销社只卖黑黑的厚厚的草纸,所以,我的一万字的«红果»写了厚厚的一叠。在六一庆祝会上还作为成果摆放在主席台上。
白宝珍老师后来听说很早就去世了,也不知道结婚过媳妇没有,我还常想应该去他的坟头烧些纸钱。朱梦周老师高个子,黑红的脸堂,一付威风凛凛的样子,他学识很高。我常一个人想,他是不是被打成右派而发送来这学校的。因为,学校所有的老师都是高杰村联校的教师,只有他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不过,这些都是我们不得而知的事情。他不但教学利洒,唱的也好。每到放学后,学校只有住校的五、六个男老师,吃罢饭都躺在同一条炕上,听朱梦周老师唱信天游。特别是唱信天游«小寡妇上坟»,他唱的如诉如泣,如泣如诉,真是动听极了。自己没有伤心事,不会唱的这么动情。我们一群孩子经常爬在窗台下边偷听他唱歌。白振江老师是我五年级的班主任。这个老师精明能干,且管得很严,招数也多。
那时,我们五年级的教室在我家前圪嘟上,两个院子人们活动的情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犯了错误,最害怕家里人知道,他就知道这一点,当我犯错误时,他就专门让我站在院子里,让我母亲看。郝庆祝老师分配到张家畔小学时,从我家门前路过到学校去。我见他背一卷铺盖,铺盖卷里挟一把二胡,背心上写着〝陕二进校〞,说明他是陕西第二进修学校毕业的学生。这相当于师范毕业,所以,他是当时张家畔学校学历最高的老师。他能教多门功课,音乐、美术、体育都在行。后来听说他与李风宁二姐结了婚,我想这一对真是天作之合。再后来听说他当了清涧县的教育局长。我们五年级时,白怀远老师任六年级班主任。他带的班级升初中时成绩很好。后来就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我们班升初中时考的更好,十名学生全部升入初中。这一下张家畔小学出了名。记得在高杰村中学升学考试时,刘家畔我的表姐白君兰来找我要复习题,她大我一岁,人长的特漂亮,个子不太高,但身材很好。虽无刘晓庆的才能,但有刘晓庆之容貌。她是我奶奶这边的亲戚,具体什么亲戚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不太远。我小时候,经常跟奶奶去她家,她家的人也经常来我家。正因为她长的漂亮,且又是我的表姐,所以,她是我心仪的第一个女子。她来借复习题,而我的复习题早扯成了一堆。
我念书时有个毛病,爱啃书,一个学期还没有下来,书已经啃得四个角全没有了。妈妈常骂我:〝你是念书哩,还是吃书哩?〞何况是复习题之类,更是不在话下。表姐来借,我又不好意思把我扯成一堆的复习题给她,主要是怕她笑话。于是,我就把我们班白如昌的复习题给了她。白如昌爱好,一本复习题整整齐齐。"好事难成双",我和君兰姐最终没有能走到一起。后来,我父亲把表姐介绍给玉家山我的同学魏有强。魏有强家人口多,弟兄好几个,他是老大,所以,家里挺困难。魏有强初中毕业没有考高中,而是考了绥德职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清涧县水保站,我的表姐也同意这门亲事。
后来,她们生了一男一女,男娃现在是榆林文工团首席板胡,女儿在榆林市邮政局。1989年,我回家呆了一段时间。进城时,还专门去看了一趟住在水保站家属院的表姐白君兰,魏有強已经去世,她才四十多岁就守寡,独自承担两个孩子的培养重担。现在,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是两个孩子对她还算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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