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忧伤的样子

土塬上，生岀了一茬茬密密匝匝的生灵，他们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间，这个世界阳光灿烂，风轻云淡，所有的遇见美好如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土塬上的故乡忧心忡忡，那些煎熬的日子没完没了，等走岀来的时候，双亲已没了踪影。今天，我又一次看见故乡忧伤，那些伤感的过往又一次涌来，心力交瘁。

这是一块与世无争的福地，依山傍水自然风景优美。在这块土地长大的我，从未认真地欣赏她最美的模样，而是带着沉重的乡愁，一次次回望一次次牵挂，近在咫尺的土塬，我无数次攀爬过的山梁，却没有勇气大步流星地走回去。那面山成了我心头不可逾越的山头，寄挂着无尽的悲伤和思念。故乡在我的心中是灰色又携带着忧伤，我不愿去触及，却又逃避不了去安抚忧伤。走在崎岖的山路，风还是儿时的风，只是没有了我期待的牵挂，山还是那山，那些茂密的树林封存了什么，我找不到走回从前的路。

以前，我曾无数次用脚印丈量苦难，披星戴月的夜晚，山里很静，静得只有呼吸声在耳畔回荡，幸好，山村里有一盏灯为我亮着，举步也有了力量。那样的黑夜我常常摸黑走在回家的路上，故乡在我眼里是疾病与苦难交织的一张网，亲人被网囚禁着，无论怎样挣扎也摆脱不了苦难。故乡怜惜儿女的样子，是春风化雨的绵长，是夏夜风凉的无处不在，是秋叶满山遍野的喜相，是冬雪素描的宁静，却被黑夜无数次揉搓着，我无能为力的时候，对着目光里的山路轻轻地叹息。山村里熟悉的味道，是纯朴的泥土气息，他和山里人骨子里的气息是相通，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的庄稼人，他们流着大山的血液是大山的样子，不屈不挠地活着。每每走到坡口，这熟悉的味道让我欲罢不能，品味总有着隐隐地疼痛感。

这一天，我把自己放回了故乡，故乡阴云密布的心头，忧伤早已按低了整个村庄，乡亲们为英年早逝的堂弟哀叹。那些在苦难中麻木的人，一遍遍诉说着他人的不得已，诉说着这个村庄发生过的大事件，大悲剧，我终是躲闪未及听了几句，心里一阵酸酸的。这一刻，在故乡的土塬上，我清晰地看见故乡忧伤的眼角噙住了泪水，看见故乡沧桑的鬓角零乱的华发，看见故乡抑制不住心痛的模样向我走来。那些矮矮的老屋顶，强撑起的烟火摇摇晃晃，象病怏怏的老人向我走来。我怀惴着忧伤，向上苍祈祷平安、安康！连日暑热让村里人已疲惫不堪，沉重的生活枷锁压弯了叔辈们的腰杆，让我欣慰的是水泥路面平整光亮，使沉寂的乡村有了些许灵光。那些破落的老屋，在不起眼的地方，依然絮絮叨叨着乡村的难忘岁月。

每每回到塬上，我的心情总是无法平静。在这个有根的地方，我的回来总是在大喜大悲中穿梭，遇见喜事我会与故乡一起笑出声，遇见悲伤事我和故乡一样忧伤。今天，在故乡驻足的这一刻，我与故乡一样忧伤，那个年轻的生命瞬间消失，这让整个土塬压抑，难以置信，那个阳光少年、帅气青年、被病魔缠身的中年，他在土塬上活跃过、挣扎过，为人子他未尽完孝道，为人父他来得及助儿成家立业，他不得已选择了匆匆离去。站在这块热血澎湃的土地上，我埋怨命运无情，埋怨世俗不公，我向苍天祈祷我的亲人们福寿长，安康如意。而那高高挂起的白帆，让我望而生畏，那些倍受苦难的人，没能走出苦海，没能把阳光披在故乡的肩头。

在故乡，离开时我觉得自己是过客，回来时，发现自己眼里噙着泪水，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对故乡我依然爱得沉重，虽然老屋夷为平地，记忆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在，任何力量无法抹去，我依旧是故乡的孩子。当那缕清凉的夏风抖起我的衣角，我想张开双臂在土路上飞奔，枝头的数不胜数的知了撕心裂肺的嘶鸣时，我停下脚步，回头端详着故乡的一草一木。路旁蔫巴了的蒿草没了精神，就连那目光尽头连绵起伏的山脉，在山岚里若隐若现，几片黄叶被风煽动着，跌跌撞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