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睡意还在弥漫,我就揉揉眼,趿拉着拖鞋,来到了阳台。我是被窗外那阵阵的蝉鸣吸引。我对那些各具特色、婉转动听的鸟叫声竟然无动于衷,却是专注地聆听起那时强时弱、时紧时慢的蝉鸣来。那悦耳的蝉鸣又一次拨动了我的心弦,于是索性打开窗户,尽情地陶醉在那久违的天籁之音中。

那是曾经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声音啊。此刻,当我再次听到它的时候,心情却变得复杂起来,思绪不由得被拉回到了孩提时代。回想起那时候对蝉所做的一切,一种沉重的负疚感涌上心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到底还是没法原谅自己,我实在是愧对这些小生灵啊。

是的,我一直没能忘记,那时自己对蝉所做的那些事,是不能被原谅的。第一件是捕捉活蝉,去投食给家里养着的那群鸭子。那个年代农村的家家户户都养着数量不等的鸭子。母亲又十分看重这些鸭子,多次在饭桌上暗示我们,说它们将是我们家的“油盐船”。我似乎明白母亲的意思,便自告奋勇地接受了喂养鸭子的任务。我也了解鸭子的天性,它们天生就是喜爱吃荤腥的主。夏天给它们喂活蝉,那对鸭子来说无疑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但我那时哪能想得到,把蝉抓来喂鸭,它们就无法完成产卵,也就没有机会繁殖后代。这样,蝉的数量就会急剧减少。

第二件是抓蝉蛹。抓蝉蛹不是为了喂鸭,或者说不是首先为了喂鸭,而是为了它的外壳。蝉蛹的外壳是一种重要的中药原料,收购价格不菲。即便不去医药商店出售,直接卖给那些走村串户收购的小贩,也是很能换几个零用钱的。
本来嘛,卖蝉蛹壳倒是无需去抓蝉蛹的,你只要等待它们自然蜕壳后,把这些蝉蛹壳捡走就可以了。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村里捡蝉蛹壳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像我一般大的那一拨“萝卜头”外,连大人们也加入了这一行列,大家都用一种方法去收集,自然是货少人多啊。于是人们就设法先找到蝉蛹,把它们带回家,再耐心地等待它们蜕壳,这样自然就没人来争抢啦。
当然,把蝉蛹先捡回家,等待它脱壳的另一个原因是,蝉蛹脱壳实在是个“漫长”的过程。最初,我们都是选择在早上出去捡拾蝉壳的,但一个早晨下来,你根本就捡不到几个。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在你一早出去的时候,真正完成蜕壳的蝉还没几个,多数是正在蜕壳或还没开始。这样,就会陷入两难,你等它吧,上学要迟到,不等它吧,又心有不甘。
而且,蝉蛹蜕壳的过程是完全靠它自身的激素控制的,既缓慢有序,也容不得一点干扰。假如它在蜕壳过程中,遇到一点点惊吓,就会造成“蝉死壳中”的后果。大概是暑假吧,我倒是有机会观察过一次蝉蛹蜕壳的全过程,只见它的背上慢慢出现一条黑色的裂缝,前腿弯曲成钩状,紧紧地抓住树皮,再慢慢地自行解脱,就像从一副盔甲中爬出来,整个过程居然要持续差不多一个小时。
岁月匆匆,一晃已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竟一直都没有机会静下心来,从容地搜寻过这人生历程中关于蝉的往事。倒是这场疫情,无奈被困家中,才让我有这份闲心,尽情地欣赏起窗外的阵阵蝉鸣来,也勾起了对昔日那段时光的回忆……编辑/文字(王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