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两位慈祥的“父亲”
黄正林
在我这一生中,有幸在两位慈祥的父亲身边幸福地生活着,一位是生我养我的父亲黄纪东,一位是爱我护我的岳父姚树华,一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位是诚实厚道的煤矿工人。两位父亲都是生在旧社会,饱受三座大山的压迫,吃尽人间苦难。新中国成立后但又享受共产党给他们带来的幸福,有一个美满家庭。他们的共同点都是把自己的毕生精力给了深爱的子女,给了深爱的家庭,给了深爱的祖国。他们对长辈尽孝,对子女慈祥,对同事邻居诚实,对工作勤劳吃苦,都得到社会认可,人们的称赞。虽然他们已离开我们三十来年,但他们慈祥的笑容,却永远留在我们的脑海里。

父亲1927年12月出生,从小受大人的教育和宠爱,虽然只读了两个月的私塾,但好学上进,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会吹笛拉二胡,还会帮助奶奶织夏布,下地干农活。新中国成立后,他被招进公社信用社当会计,两年后调都昌县劳改农场当会计。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大兴水利时期,他曾任向民水库建设工地会计,对水库建设资金管理很紧,不浪费一分钱,多次受到领导的赞扬。县新妙湖垦殖场成立后,他先后在新立大队、新成大队、县水产养殖场担任会计,直到七十年代末,因年龄偏高,为照顾年迈母亲,回村务农。他长期患有胃炎,经常疼痛难忍,喝一杯热开水压一下,继续工作。
他当会计,在国家刚刚解放的困难时期,国家的每一分钱都是宝贵的。他精打细算,一分钱当作分两钱用,每到一地工作都得到领导和群众的认可。垦殖场当年是农业线上的一面红旗,农民成为国营职工,但所得到的报酬却很低,工分也不高。父亲当会计,母亲在食堂做饭,靠微薄的收入,养着一家老小。农忙时,父亲还要赶回老家,帮助奶奶插秧、收割、冬种,压力从早就磨炼了他吃苦耐劳的性格。
父亲有不少特长,村里遇有红白喜事,他要帮助书写对联,布置场面,还要掌厨炒菜,忙内忙外。父亲炒的菜都有家乡的特色,例如豆参煮鱼、干菜烧猪肉、猪杂米粉羹等都是客人喜欢吃的。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是父亲炒的荞麦粉做的豆折皮,将豆折皮用清水浸泡后,菜油烧红放入豆折皮翻炒,再放上盐、葱花、芝麻油,就可以出锅,又香又松软,非常好吃,我每次回家探亲,我都会吃到父亲炒的豆折皮。
每到传统春节,我们家乡每家每户都要准备过年的年货,先是榨甘蔗汁熬成蔗糖,熬好的蔗糖一部分留下来在往后日常生活中用,一部分用于制作冻米糖。我父亲是冻米糖制作高手,他最忙的是要帮助每户人家彻制冻米糖和芝麻粉酥糖。冻米糖内放点黑芝麻,切成薄块,冷却后吃起来又脆又甜。酥糖是用蔗糖和芝麻粉搓成小汤丸一样,冷却后一斤打包,外面还贴一张小红纸表示吉祥。正月里走亲戚拜年,就送酥糖为来往礼物。他还要发挥自己的特长去帮助大家写春联,春联的对子是他自己根据农村特色和变化写出来的,与农民生活息息相关,深受大家欢迎。他还要抽出时间扎龙灯,为正月闹龙灯做准备。他做这些事,从不要报酬,他常说只要得到邻居们的一声赞扬就心满意足了。
在我转校读完小的时候,父亲特为我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和一瓶“英雄”牌蓝墨水送给我,我非常感动,这比买件新衣服还高兴。他鼓励我要好好读书,走上社会做个有文化的人。可是“十年文革”把我应读书的机会耽误了,所以小学还未毕业就回家务农,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参军入伍,离开家乡,离开亲人,成了一名人民战士。父亲不管我离开家乡多久,总是书信来往,教育鼓励我,要听部队首长的话,要求上进,做个社会有用的人。
父亲的去世是件太突然的事。1993年4月一天,我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电话铃声,我赶忙拿起话筒,对方是位男同志。我问:“找谁?”他说“找黄正林。”我说“我就是。”他说:“你赶快来景德镇市,你父亲病危已住院。“我问:“什么病?”对方的同志有点不高兴,丢下一句话“别问那么多,快来就是”,就挂断了电话。我心一下子蹦到了嘴边,知道父亲的病已经是很危险了。我顾不了许多,马上跟领导请了假,同妻子打个招呼,就赶到火车站购票起程,赶往景德镇市。由于交通和通信都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第二天下午赶到景市第二人民医院,一打听,父亲已在头前下午1时30分因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我又马不停蹄往老家赶,坐车走路,到晚上8点才到家。家里哭声、锣鼓声撕人心肺。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好父亲才66岁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我看见他安静地躺在大厅里,就像睡着了一样,双眼在我到场后才慢慢地闭上,他是在等着我的到来。父盼儿归,不见心不死。回想当时的场会,叫谁都会理解老人的心愿,儿来了,我安心走了。“爸,儿子什么时候都把你挂在心里,你就在天堂安息吧!“

岳父同父亲一样,十几岁就下煤井,一个单薄身体的人,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从不叫苦叫累。我记得自从我成了他的女婿后,按照当地的风俗说法“一个女婿半个儿“,他确实把我作为亲生儿子看待,每次去他家,两位大人总是买好菜,喝好酒,热情接待。他还特意买来黄鳝,破肚刎骨,做出的韭菜黄鳝汤特别好吃,这也是他特有的好手艺。
岳父在安源煤矿一直干到退休,他读的书也不多,但他把事业放在第一位,兢兢业业,吃苦耐劳。煤矿工作又脏又危险,但他从不在我们面前讲一声怪话,叫一声苦,他与煤矿工作结下了情缘,非常热爱这项工作。在那个年代,他多年成为煤矿先进工作者,还特别享受了组织的安排到首都北京参观学习。回家后,逢人就说北京好大,首都好美,让我开了眼界。
岳父自家每年要做四、五吨生活用煤球,都是他亲自拌黄泥,自己动手做煤球。星期天我们来家想帮忙,他都不让,都是我们好说歹说才让帮忙做一点。他与同事之间、邻里之间关系都很团结和睦,别人有什么大小事,他都热情相助。安源是块红色土地,当年毛主席领导大罢工斗争享誉全国,我女儿上小学了,他经常带她去安源纪念馆参观,跟她讲安源煤矿工人的苦难历史,讲路矿工人大罢工的光辉壮举,讲安源煤矿工人今天机械化生产的繁忙景象。他用自己几十年井下工作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今天的工作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努力工作,做出成绩,报答党恩。
岳父对儿女管教很严,好在五个儿女都听话,成人后都有了工作,成了家。岳父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吃完早饭就去上班,直到下午五点才回到家。劳累一天的他也不停歇,还要去打猪草,为过年猪操劳。养猪种菜是为了给一家减轻收入低,人口多,开支大的压力。岳父退休后,由于长期井下工作,患有风湿病,脚痛年数很长,又有吸肺病,是矿医院的常客。但他很坚强,他每天都要到安源广场去散步,同那些老工友、老哥们聊天,精神很乐观,用宽容的心态同病魔作斗争。我记得,几次我要他到萍矿总医院去检查治疗,他都不去,说这都是老毛病了,治不好,也死不了,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工作,不要因我而影响你们。多好的老人,他的一腔心血都是为儿女减轻负担,减轻压力,让他们安心工作。病重的那年,医院检查是淋巴癌,他很痛苦,但他强压病痛,表情还是乐观。他不要儿女们都围在身边,只要大女儿(我爱人)照护他,其他人都不要到医院来,别影响了自己的工作。我为岳父的精神所感动,帮助爱人为他送饭,送水,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对大家交代的还是那句话,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我就放心走了。
两位老人走完了他们的人生旅途,虽然没有留下丰厚的金钱和财产,但他们留给后人的是诚实厚道,爱岗敬业的为人处世之精神。
两位老人的人生哲学就是把劳累留给自己,把幸福留给后人。正像蜡烛那样,照亮了别人,奉献了自己。我们从两位老父亲身上看到了人类文明,家庭幸福,都是靠一代又一代循环往复的劳动创造,关爱呵护为子孙的责任为之重大。
我们打从心底祝愿逝去的两位老父亲在天堂安息!
2022年8月18日于萍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