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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师手记 纪实连载 5
我要独立，我要自由
作者 曹立萍
来访者：小同（化名），男，23岁，外来务工者
小同妈，约45岁，无业
初访时间：2008年8月12日下午3点
咨询次数：1次
咨询地点：凡美尼心理工作室
小同是个外地小伙子，23岁，全家随父亲来昆明打工已有好几年。现在父亲已经是一个包工头，带着几十号人在工地上搞建筑施工。小同也在父亲的包工队里干活。他有一个理想，就是有一天能像父亲一样也成为一个小老板，当上包工头。不过他现在不但当不了包工头，甚至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他的一切都是由妈妈做主的。小同的工资不由自己支配，是由妈妈保管和支配的，每花一笔钱都要说得出理由，经妈妈同意才给花。妈妈不仅控制着小同的经济，还控制着他的恋爱，不准他自己找对象。小同为此很是不满，和妈妈吵了好多次，有一次竟然还吵到了报社让媒体帮忙解决他们的矛盾，但是过了不久又吵开了。
这次小同要来找我咨询他是否可以向妈妈要回自己的经济自主权和恋爱自由权。他打电话和我预约了时间，去问妈妈要钱，妈妈不肯给。说心理咨询不就是讲道理嘛？谁不会？我给你讲就行了，别去浪费那个钱！小同就撒了个谎，说他上次来咨询欠我的咨询费，把他的手机押在我这里了。硬把妈妈骗来了。妈妈来了才知道上了儿子的当，十分气愤，扭头就要走，却被小同拉住了。
小同妈妈就问我：心理咨询能不能让我的儿子听话，不跟我吵架？
我还没说话，小同就接上了：我只是要一个是非公道，我都23岁了，你还把我当小孩一样管，请人家老师评一下理嘛！
我说心理咨询不评谁是谁非，我不能帮你们评理，但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一个沟通的方法，不用吵架来解决问题，而是通过互相理解、沟通，协调解决。
那就请你帮我们协调协调？他妈妈说道。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帮你们找一找母子冲突的问题在哪里。请坐下来说吧。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
儿子小同迫不及待地发了话：老师，你说说看，我都23岁了，应该可以独立自主了吧？可是我工作一个月收入的钱，平时自己连花20块钱的自由都没有。和朋友出去玩一次，向我妈申请100元钱比登天还难。你说我活得窝囊不？23岁谈个恋爱也不过分吧，但是我交个女朋友也要经老妈批准，否则一分钱也拿不到。
我看着小同的妈妈脸上的表情在快速地不断变化着——失望——生气——愤怒，而后她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拿钱给你？你吃的穿的住的不是钱？我用了你的一分钱了吗？你交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什么酒肉朋友！你交的那个女朋友也算是个女人？我能把钱拿给你去花在那些人身上？
我感觉到小同妈妈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火药味。她对着儿子大叫一阵之后，又把身子转向我，一脸的委屈，对我说：老师，你给说句公道话。我辛苦一辈子为了啥，就是为了这个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他的钱是我管着，我不给他乱花钱，还不都是为了留着给他成家立业！我能吃了他的钱！等我和他爹死了，所有的钱还不都是他的？
我给她倒了杯水，示意她慢慢说。
小同的妈妈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不喜欢他交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不三不四的......
我交的朋友怎么不三不四了？小同听不下去要反驳。
就是不三不四的！晚上不是进网吧就是在酒吧，有时是半夜三更才回家，有时候天亮了还不回家。你说，我要是把钱都给了他，他还不天天泡在外面不回家了？他交的那个女朋友，整天只会讲吃讲穿，穿得那个不伦不类的，像个社会上的二流子，她跟我们儿子玩，只是想骗吃的穿的，不可能结婚的，我当然不会拿钱给他去花在那个女人身上。
那你希望儿子交什么样的朋友呢？我问她。
交朋友嘛，我只要求他跟那些老实干活，不要游手好闲的就行了。女朋友就不能马虎，将来要跟我们一家人过日子的，要找就找个会持家过日子的。他不听老人的话，我们托亲戚朋友给他在老家介绍了好几个姑娘，他回去见个面就跑了，说是不喜欢，嫌人家姑娘长得不好。你自己找的那个又长得有多好？再说了，要长得好看管饭吃呀！你要是没钱，哪个长得好的会嫁给你！
为什么一定要亲戚朋友从老家介绍呢？你们都已经在昆明定居了，他自己能在当地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不好吗？我说。
不是不好，是找不到。你不知道，我们找媳妇是有条件的。
有什么条件？
你不知道，我们是承包工程的，找到了工程，还要有人来干，干工程都是要找可靠的人。我丈夫的包工队，都是自己从老家带了一帮人来的，其他的人不可靠，不行。以后，我儿子也要当包工队的老板，他的人从哪里来？还不是要从农村去找，其他地方的，他跟你不是一条心，三天两头要走人，不稳定。所以我们从老家去给他找对象，主要不是看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而是看她家的社会关系，有人脉没有。姑娘家有人脉，以后就可以把三亲六戚的人都找来，拉起一支包工队，我儿子才当得了包工头，媳妇这边呢，打工的都是她的亲戚，为了她的亲戚都有饭碗，她就会“巴心实意”的维护我儿子的地位，才会帮他操持家务，而不会只晓得花他的钱！
这段话从这个农村妇女的口中说出，着实令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当一个包工头也我转头看小同的妈妈，想听她再说点什么。妈妈是一副失望、伤感的表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是看着我，语气却是对着儿子，说：你们都是为我打工，那我这二十几年是在为谁打工？你搬块砖都有工钱，我一日三餐伺候你们，一年到头的缝补浆洗，让你们吃得饱，穿得暖，算不算是工作？你们给我多少工钱了？是啦，钱交给我了，我用了多少？吃了多少你的钱？为了你们在外头体体面面的，我每年少说也要里里外外买两套新衣服给你们，我自己也就是过年才舍得买一件便宜的穿，我给你爸爸都是买的好烟好酒，你们回家吃饭，我就要买好菜，你们不回家，我吃啥？肉都舍不得吃！你说我控制你，管着你。不错，我是想管你。我不准你们乱花钱，也没有花在我自己头上，只是怕花完了以后没钱讨媳妇呀。我不准你找别的姑娘谈恋爱还不是怕人家骗你！你说嘛，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老了就指望你了，儿媳妇不听话，我将来靠谁去？我不找个听话的，我还找个和我作对的？
她语气转过来对我说：老师，本来家丑不可外扬，我是不想在外面说家里的事的，我看你也是个好人就说给你听，我也是苦得很！
我没有插话，点头示意她讲下去。她说出了最不想说的事——老公自从当包工头后，有了些钱，人就开始变了，经常不回家，会在外面与不干净的女人来往。我没办法，只好拼命把钱管起来。实际上我是管不了他的，他的钱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他拿多少给我，我就收多少。但是儿子的工资是每月都由他爸亲自交到我手里的，我管不了老子，总可以管儿子吧。我一个农村来的家庭妇女，自己又没有工作，老公靠不住，儿子总要靠得住吧，如果儿子也靠不住了，我还有啥指望？我管儿子，不准他出去乱，就是不希望儿子将来也像他爹一样变得不成人样。他要是再从外面带个狐狸精回来，我就没法活了……
妈妈的话听得我的心也沉重起来。我理解她为什么会把钱管得滴水不漏的原因了。但是精明的妈妈根本没有想到，这样对待儿子的结果，不但不能管住他，反而令他抗拒。不仅不能使儿子孝顺，还有可能让他变得不孝顺。
了解到母子冲突的原因之后，我分别做了双方的工作，建议他们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理解对方的思想和愿望。母亲要给儿子独立处事的空间，给他自己解决个人问题的自由，但作为儿子，也要考虑到母亲的感受，要给母亲足够的关心和尊重。最后，我建议他们母子协商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个冲突：儿子每月的工资由自己掌握，但必须拿出一部分交给母亲作为伙食费和家务补贴，另外，每月适当给没有工作的妈妈一点零花钱是最能让妈妈安心和欣慰的。妈妈也放手让儿子自己去处理他的事情，不要去干涉他。 尊重他自己的选择，理解他，相信他，他会更孝顺。当然也应该为自己的养老问题早作打算，把他们平时给的零花钱积攒起来，为自己积蓄一笔养老金不是不可以的。
妈妈和儿子都同意这个办法，说回去就照办。但儿子怕妈妈食言，就提出要立一个字据，并请我给他们当证明人。我给他们写了一个一式二份的协议，母子二人都在上面签了名，我也在证明人上面签了名。
之后，母子俩一人拿了一份协议，一起离开了咨询室。
咨询后记
在来访者向妈妈要自由，要独立的背后，我们却看到了另一个不独立，不自由的人。小同的妈妈是一个没有独立经济来源的家庭妇女。因为经济不独立和老公“不归家”，使她丧失了安全感，进而对唯一的儿子产生了严重的依赖心理。控制不了老公，她转而想控制住儿子，心想只要管住了儿子自己就有依靠了。殊不知，这样做的结果是适得其反的，儿子感到失去了自由，限制了他独立和成长的空间，并为此愤愤不平，要向妈妈抗争。母子间就频频发生冲突，严重地破坏了亲子关系。长此以往，亲情将会越来越少，最后的结果是妈妈可能因儿子的反目而失去与儿子的亲情。因此，在咨询中，咨询师建议儿子要多理解和关心母亲，在经济和情感方面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这样母亲才会放手。同时，自己也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以免母亲担忧。母亲则要相信儿子长大了，要放手让他管理自己的经济以及个人生活，培养独立的生活能力。在相互信任的前提下，当他有困难时，还会主动向母亲求助，在母亲老年后，能使母亲老有所养的，除了金钱，还有亲密的关系和相互的理解、信任更为重要。
作者简介
曹立萍，笔名谷雨、池中一萍。云南财贸学院货币银行学专业毕业，首都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与治疗方向在职研究生。高级经济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高级私人心理顾问。2001年参加云南省首届心理咨询师培训并取得心理咨询师执业资格，2002年开始从事心理咨询至今。曾受聘于原昆明陆军学院昆陆医院心理精神科心理咨询室主任咨询师；2008年都市时报“心理访谈”栏目特邀心理专家、生活新报心理健康栏目主编。2010年出版心理咨询案例著作《心理咨询师手记》。2015年自创“自体反馈心理调适法”并在全国心理干预大会上做论文报告。心理咨询个案达10000小时以上。数十篇心理健康论文及科普文章散见于国内报刊杂志。
现为云南省社会心理学会理事、云南省老干部诗词协会东华分会会长，云南凡美心理健康咨询有限公司负责人，凡美微微文学社“文化艺术与心理健康”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