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父亲卖身闯洋后,祖母和母亲创家立业,逐步撑起一个穷困潦倒的家,摆脱了赤贫,自食其力,还清了冤枉债;慈悲为怀,扶危济困……

二、婆媳同心、共创家业
父亲卖身还债出洋后,年过半百的祖母和母亲操持着这个穷苦的家。虽然耕有几块地,但生活仍甚艰苦,加上债务缠身,无时得以安宁。

一九三六年农历五月二十七日,我三弟出生了。六月初二开始夏收,只有二公一人收割。由于自家没有禾圹,只有把割回的稻禾放在别人的禾圹边,一连三四天无法脱粒。六月初七,祖母求得李学明同意提前下禾,让我们夜间脱粒。此事让村中恶棍李九洪得知,他对官斗祖的人说:“你们想收回贵华的债,只有靠抢才行,我知道他家放在禾圹的稻禾有三四天了,今晚脱粒,少说也有十四五担谷,另外还有头大猪,抢了就够数了。”六月初七晚上九时,李九洪带官斗祖八九个人拿着麻包和猪笼前来强抢。此时已脱粒完毕,他们一上来,不由分说就抢。在场的母亲上前责问,被推到草堆里。围观的村民大声指责他们,祖母放好熟睡的孙子来到现场,也被推到一边。双方争执了两个小时,谷全部被抢走了,家里的大猪也被捉去。母亲在禾圹上又哭又骂,那也无济于事。时已十一点多了,祖母想起小孙还在床上,便匆匆回家。见还睡着,用手摸摸小手和脚,却已冰凉。猛抱起来,全身都已僵了,于是大哭起来。上巷的认福母闻声,回到禾圹告诉了母亲。她冲回家,见此情景,失声痛哭,直到深夜三时,哭得死去活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六婆一直陪着,临天亮,祖母用谷箩装好小孙尸体,用两块被盖上,叫六婆放在三角圹上。可怜小弟来到这个世上才十多天,就被官斗祖害死了。

六月初八上午,愤怒的祖母叫六婆一起来到李九洪家,大骂他带人抢谷捉猪,害死了小孙。最后忿忿地说:“你害得我们太惨了!告诉你,我姓吴,我大亨村是有万人的大村,其中我的家亲占了六成,我回去开一句声,他们就会来铲平你官斗祖,到时你也不得好死。昨日抢谷抢猪,十五六担谷,一头大猪,足够那二百元冤枉债了吧。你明天去叫官斗祖取回那条债据给我,否则,我也不放过你,叫你不得好死!”九洪不敢出声。初九晚上,他拿着债据来到我家,交给祖母,祖母随即当场撕碎债据。从此,官斗组祖强加在我家的冤枉债到头了。

为了维持好这个家,夏收夏种结束后进入八月了,婆媳二人每天清晨吃了粥,便拿着工具到蛇仔山割山草卖,到下午四五时才回来,每日得四五元,直到十月秋收。就这样苦苦支撑,直到一九三八年。

一九三八年我已九岁。正月初十,祖母送我入学读书。这年八月,母牛生了第一胎小牛。婆媳俩停止去蛇仔山割草卖,在家专心耕田。天公作美,连续两年风调雨顺,收成较好,经济上有盈余。一九四零年冬天,二公的盲仔染病去世,二公也病倒了,无法来为我们犁耙田了。请人吗,又难维持,怎么办呢?一日晚上,我对祖母说:“婆婆,我明年不读书了,因为二公生病,体弱不能来犁耙田了,田也不能丢荒,让我来学犁耙田吧!”祖母说:“你才十二岁,能做得了吗?我打算请人两造犁耙田。”我说:“人家元英十二岁就给别人打工,也会犁耙。我与他是好友,我叫他教我,我定能学会。”我的要求得到祖母同意,于是就停了学耕田。直到一九四二年夏,二公身体好了,下来帮手了,秋季我才复学。可到四三年冬,二公因病去世。四四年我只好第二次停学,耕田到四五年。那时二弟已十二岁了,象我一样边读书边放牛。因为当时我家已有四头大小牛了,一头租赁出去,还有三头。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胜利了。九月收到父亲寄回的五千元港币,祖母和母亲便用这笔钱于年底为我办婚事,当时我才十六岁,对婚事没有半点兴趣。

祖母的持家之风对母亲影响较深,加上从马平咀到大皇坑的三次迁家,让她看清了人情世故,立志艰苦创业。她认为,蔡生独霸一方靠的是有钱,官斗祖势压四方也是因为有钱,元吉富甲天下靠的是钱,有钱才有势。自从父亲出洋之后,她就常思考如何发展家业。

从一九三七年起,她利用耕田节余买猪苗回来养殖,从养两头到养六头,一年卖两批,收入不菲。她见村中有人养蚝致富,便于一九三九年秋后,用二十五担谷,投冲得养殖期十五年,于公婆洲上的五十亩蚝滩,又用二十担谷,通过妹夫黄锡棠从狮门买来蚝苗,开始养了十亩,一年便收获,将所得全部用来买蚝苗扩大再生产。到一九四一年,养蚝面积增加到四十多亩,成了村中养蚝大户。她还探索出深水养殖比浅水养殖生长快的秘密,一年可收获。从四二年春起,通过妹夫,每年春季把大苗放到深水滩(每个水头十五天只干脱两天),年底收获,每年打蚝三十多担。一直坚持到一九五零年都有较好收成。

家业逐步发展了,一九三八年夏收后,母亲用十担谷买下十六份一块六分面积的地,建了个大禾圹,告别了长期借人禾圹脱粒晒谷的日子。这年冬天,又用一次交足十二担谷田租的代价,佃得十六份在水井旁边的二亩地,佃期二十年,实际第于买下此田。到了一九四六年八月,请人在夏耕时留下的田里打了五千块泥砖,又买了五百多担石头、桁、瓦、石灰和沙子等材料。秋收后请人把原屋拆开天面,加高扩建成一座三间四廊的泥砖瓦房。一九四八年冬,把原来佃耕官斗组的六亩水田、八亩岗地买下来,成了我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产业。在耕田方面,从一九四四年起总面积是水田十六亩,岗田八亩。每年收获稻谷一百三十多担,付清租金后,还余一百多担。各色豆也不少,单花生每年收获十三四担,养猪养蚝收入较好。但我家从来未请过长工,短工也很少请,更没有放过一担谷和一分钱债。但从一九四二年起,扶持了不少穷苦兄弟。

一九四五年冬,母亲帮助穷困潦倒的李炳寅佃耕六亩地。他当时一穷二白,要求母亲租牛给他,母亲说:“我有两头役牛,我家水田岗地共二十亩。我明年打算让他俩兄弟去读书,我与你联合,农具、种子、肥料、耕牛我家包起来,你主要负责犁耙田就行了,如果你同意,就这么办吧。”炳寅听了,表示同意。从四六年到四八年连续三年合耕,直到四九年我停学回家耕田才分开。为感谢炳寅的帮助,这年冬天,她出面求得堂叔陈灼春同意,把堂妹陈锦玉许配与他,帮他成了家,他十分感激。

历经几十年的磨难,使祖母和母亲养成行善积德、扶危助困、助人为乐的人生心态。在自己家业不断发展,生活有所改善之后,热心助人。黄连夫就是其中之一。他早年丧父,母亲体弱多病,小弟是个聋子,靠给人打蚝、扶蚝为活。四二年春,他给我家打蚝,收工时母亲问他怎么不买船仔捉鱼钓蟹?他说连找米下锅都难,哪有钱买船?母亲叫他找船,我家帮他出钱买船。不日,他告诉母亲,说找到一条旧船,船价六担谷,要用二三十元修理。母亲听后二话没说,便给了他六担谷三十元钱。后来又给他六十元买鱼网蟹缯。一年之后,他收入积蓄增加了,拿着二百元来到我家,对母亲说还船钱。母亲说:“你生活改善了,我也心欢了,这两百元你不要还了,你拿回去把那破房修缮修缮,有个好居所,你也应成家了。”黄连夫听后流着泪离开我家。不久房子修好了,还娶了媳妇成了家。我们与他无亲无故,只是母亲见他困难,出于好心帮他。

还有一人叫梁洪长。一九四三年大饥荒,兄弟二人打工不成,无米下锅,家中有个老母,饿得肠仔咕咕叫,天天到别人菜地拾菜头菜叶作餐维持。一天,他提着一筐菜叶在水坑洗,母亲做完工也在洗脚,问他要残菜做什么?他说用来当饭吃。母亲说:“烂菜如何吃?如果没米煮,你回去拿担谷箩到我家里来吧。”洪长不解其意,回家找担谷箩,与其弟栋森来到我家,他原以为是来取番薯,殊不知我母亲巳用谷箩装满两箩谷,见他们担着谷箩来,又叫栋森到中厅装番薯。他不敢多装,母亲见了帮他把谷箩装满说:“我见你们没吃的了,你们就拿这些谷和番薯回去吧。”洪长流着泪说:“多谢大嫂救命之恩,你是世上最大好人,有生难忘了。”两兄弟回到家,即丢弃那烂菜。这样,一担谷和两箩番薯,使他们度过了饥荒。这年底,母亲从田主伍龙正处得知李信暖退耕华坑尾五亩地时,想起梁洪长,便帮他佃了耕。从此,洪长脱了困。四八年冬还娶了老婆成了家。我们与梁洪长也是无亲无故的。

两箩谷、一筐番薯,李林永记于心。李林是大皇坑村典型的穷苦人。其母长期患病,小弟又患小肠气病,平时无法行走,全家靠他打工维持生活。一九四三年大饥荒时还收留个将要饿死的女子。农历三月初八,已无米下锅多天的李林,到曾经与他打工的李根家去借米,遭到李根老婆的拒绝。李林坐在禾圹边流泪叹气。在隔场晒谷的母亲见了,上前问他哭什么?李林把事情原委说了。母亲叫他来到我家,给了一小铁桶米给他,叫他下午收谷时到晒场来。他提着米回到家,取两斤做饭,想到同房的堂弟池稳一家四口也无米下锅七八天了,他父母饿得有气无力,在等死了,便给他三斤米。晚上收谷时,李林来到晒场。母亲指着两箩谷说:“担回去吧。”话刚说完,池稳也来到晒场,正准备开口说话。母亲说:“不用说了,你也担两箩回去吧。”李林担着谷眼含热泪说:“永远难忘大嫂救命之恩。”李池稳半句不说,担起谷便走。晚上,李林把谷箩送回,母亲又用两个筐装满番薯让李林担回去。李林回家后将其中一筐给了池稳。两担谷,两筐番薯,救了两家人的命。

梁炳信不忘祖母救其母亲之恩。四三年饥荒长达三个多月,饿死不少人,也有许多人因吃树皮草根染病。炳信三兄弟靠打短工为生,饥荒时他母亲因吃野菜米糠而染上胃病一年多。因无钱医治,已无法下床,只能等死。祖母见他小弟炳洋在挖树根,问他用来做什么?得知是用来做药给他母亲治胃病,并说无钱求医之事。祖母听了说:“叫你大哥晚上到我家来一下。”晚上,炳信收工回来,其弟把祖母的话告诉他。他心想,我们与他们无亲无故,平时也少接触,叫去做什么?他抱着疑惑的心情来到我家。祖母见了,未等其开口便说:“听你弟炳洋说,你妈病重已久,终日想死,又无钱求医买药。不要让她病死,我们卖猪还有些余钱,你拿去请医生吧。听说大塘里李章记是名医,你找他给你妈看看。”梁炳信跪下流着眼泪,双手接过祖母的钱,回家告诉两个小弟。第二天清早便请李章记为其母亲诊治,检查后说胃快穿孔了,但还有救。于是开了方子,付了二十元诊金。叫其二弟炳光到陡门药房花三十元买回十五剂中药。一连吃了十多剂,病情好转了,能下床。吃完十五剂药,他去告诉章记,章记说不用看了,再吃十剂就无事了。五月初三,他们母子四人来到我家,感谢救命之恩。炳信递上余下的五元钱给祖母。祖母说:“你妈病好了,我们就心乐了,多了个姊妹。要多谢那医生。这几元钱你拿着用吧,要买些肉给你妈补补身子。”临别时,母亲用竹篮装了六七斤黄豆,三四斤红绿豆,并给他十元钱说:“回去买猪骨煲给大婶吃,补补身子,以求长寿。”一家人感激涕零。他母亲说:“此恩此德,你们兄弟要永记在心!”
还有个六婆,她丈夫四六年去世,儿子也呆呆的,打工无人请,原定的媳妇嫌她家太穷,常闹着要退婚。母亲见此情景,为感谢她以往对我家的帮助,便把四六年用六担谷投冲得到、并已养上蚝的公婆洲八亩蚝滩赠予她家。从此生活稳定了。四九年她去世前对儿媳说:“我们有今天这个家,贵华嫂是大恩人,你们要教仔度孙莫忘,要记住了我才死得眼闭。”

一九四四年农历七月,一场流行病夺去了对门李代正的老婆及儿子的生命,他极为悲观,横下一条心,丢下七岁的女儿锦群去打工不回家。他家里什么也没有,屋空空,她女儿不敢归宿。见不到父亲回来,只好日夜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已两三天了,饿得无法讲话。祖母见了甚为难过。她从家中搬来床板,在他家厨房铺上。对七岁的锦群说:“你不要哭了,从今天起,你就到我家里吃饭,晚上在厨房的床上睡,你爸会回来的。”从此,锦群吃在我家,住在厨房。这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八,狠心的代正身无分文,到晚上才到家,见到女儿在厨房洗脚,他没好气地说:“我以为你跟你妈、哥去了。”懂事的女儿说:“我没跟妈去,是大姆把我拉回来的。爸,你太狠心,几个月也不回来看我一眼。”他没有说话,回到房里,冷冰冰的,又来到厨房,见有床、蚊帐、棉被,床头还有一些衣服。锦群问:“爸,你今晚在家里过夜吗?”他没有回答。径自来到我家,两眼通红,傻站在厅中,说不出话来。祖母见了,问他何时回来,并说:“你不要太难过了,锦群不是好好的吗?亚群,你今晚来与我同床,让你爸在你床上过夜吧。”过了一个时辰,他还没开声,一直在流泪。母亲见此情景,拿出二十元和两套买给锦群的新衣服给他说:“我知道你有困难,这就用作过年吧。”代正接过钱和衣服,还是没有出声,满面泪珠回家,在女儿床上过夜。年廿九一早,他到陡门圩,用我母亲绐他的二十元钱,买了床板及棉被回家,便动手整理到傍晚。祖母知道他无米做饭,便用碗头装上饭菜,让锦群拿回家给他吃。接着又用竹篮装着十斤米,两斤猪肉,一只大鸡,对锦群说:“把这些东西拿回家,明天与你爸一齐做饭,拜祖先,吃团年饭。”他们父女直待到年初四,代正去打工。临行时,他来到我家对祖母说:“大嫂,多得你们照顾亚群,我因为还欠老板二百多元,要做六七个月才能还清,谢谢你们照顾阿群,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祖母说:“你不用说我们也会照顾她的,我会把她当孙女对待。不过你还是考虑再成家,免使亚群无依无靠。”直到一九四六年八月,经人介绍与一寡妇吴金瑶重婚。金瑶带来一个三岁的女儿和一个刚满月的儿子。入门那天,祖母见到,原来是自已四叔的女儿。姊妹相认后,见他什么也没有,便送去两担谷和四十元,不久还给他买来两头小猪,又送去一只母鸡,让其真正建成一个家庭。在我家吃了两年多的锦群也回家了。

还有个李松盛,其父早逝,家中母子二人。他少年时期染病,因家穷无法根治,以至发展成肝、胃病。四三年大饥荒,家中无米下锅多天,他的病又发作了,已一个月不能动弹,他母亲担心他会病死,天天在门口哭泣。他有个堂兄叫李根,是个大财主,可一分钱一粒米也不照顾。人见他十分可怜,都议论其堂兄不仁。祖母出于共怜,去到他家门口,问他母亲哭什么?当得知实情后说:“他可以走路吗?如可以的话,你扶着他,我明天带他去大亨看看是否可以救治。”四三年四月十七,三人一早出门,到大亨时已中午时分,叫堂弟吴强给松盛检查。检查完毕,吴强说:“病得重,肝腹水,胃也溃疡,试试看可救否?我父留有秘方,不过药很贵,要用十多元一剂。”祖母说:“那就开这秘方治吧。”吴强开了药方,问要不要押药,母亲说回沙头冲押。四时回到沙头冲大药房,押了二十剂药,祖母问及药价,得知是每剂十一元。松盛母亲说:“家里连米下锅都没有,哪来几百元药费呀!”祖母说:“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她快步来到广源祥,见到叶长盛的父亲,他说长盛去小江未回。祖母说:“我急需二百元,请帮助解决。”长盛的二弟长晃听了,二话没说,即递给祖母二百元。她急匆匆地离开叶家,三步并作两步走,赶回药店,加上自已身上二十元,付清了药费。三人晚上六时多才回到家。晚上,母亲把两箩谷送到他家作口粮。松盛一连服了十剂药,病情逐步好转,能自己走路了。服完二十剂药,病完全好了,可以下地干活了,人也长胖了。其母十分感激祖母救了她儿子的命。

象这样扶危助困的事例在大皇坑村不少于三十户,不过程度不一罢了。我家的付出不求回报,付出的钱粮一分未收。一些人生活改善后带钱来还,我家一律拒收。因此,不少人心存感激,心生好意。
到一九四六年,我家耕牛已繁育到九头,除四头租赁出去外,其余都自家用,晚上就圈在中厅。母亲为无牛栏圈牛发愁。一日往田里去,途中遇信暖母亲。她对母亲说:“大嫂,子元那房子和空地,他大哥子清决定卖,你们买来圈牛刚好。”母亲问需要多少钱?她说信暖报价二百五十元。母亲表示愿意买,叫她回报子清。七月二十七日子清叫来信暖、佳长、佳生等同房兄弟作证,我家买下这房子和空地。于是把牛圈往那房。我们又多了一份家产。 一九四八年秋收后,母亲对祖母和我兄弟二人说:“我们有千三四元港币放在广源祥,今冬打蚝收入估计有四十担,价值五千多元,家里百二三担谷未动,六头猪年末可卖千元。我们又不放债,我打算明年春耕后把旧房拆掉,重建一间青砖瓦房,你们意见如何?迟改不如早改,反正有钱有米。”建房之事定下来后,十月中旬一天,旧村李光辉来到我家说官斗祖大秧坎的田准备出卖,母亲问卖多少钱?他说一百担谷。母亲算一算,六亩水田,一年可收四十多担谷,八亩岗地,一年各种豆类、番薯收入不少。便对光辉说:“我们同意买,如成交,奖你一百元。”光辉十月二十日传来消息,二十三日交易。二十一日起一连两天,请人把一百担谷搬到陡门圩瑞周商铺,二十三日签了契约。原来定价九十担谷,光辉加了十担作介绍费。二十四日光辉来叫母亲要那一百元,母亲大骂他是骗子。但念于自己曾说过,还是给他一百元。这是母亲艰苦持家创下的最大家产。村中不少人羡慕母亲,称她为女能人。
从十一月起,便开始打蚝。十二月初,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了。初四晚上,我们正在吃饭。突然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她自称是深井大畲村人,丈夫叫罗浓,她叫陈珠。五天前从马来亚落难回到家。她问:“李贵华是不是你们家人?”在得到回答后接着说:“这就好,我没有找错。”母亲对她说:“我也姓陈,我婆婆也姓陈,那大家是姊妹了,有话吃了饭再说吧。”饭后休息片刻,一家人坐在一起,听陈珠讲述。她从父亲在家卖猪仔讲起:说他去到马来亚后,被转到古岗州木材公司做劳役。后来怎样遇到贵人出钱为他赎身,又出钱把公司买下来交给他经营,他们夫妇二人怎样幸遇贵华,罗浓受聘任公司总管,两人合力发展了公司,由五百工人发展到一千六百多工人,日产木材四五百方,收入一万四千元马币。(马币兑美元为一百比十五,兑港币为三十元)后来,日本人侵占了马来亚,来到古岗州,杀害了三百多工人,放火烧了东坑林场的房屋。他一怒之下,出钱买枪炮,从工人中挑选了四百多人,组成抗日队伍,称南路抗日支队,自任司令员,取名李复生,带领抗击日本仔,五战五捷。时已深夜,母亲说:“太晚了,明天再接着说吧。”

第二天早餐后,陈珠接着昨天的话继续说下去。抗日战争胜利后,父亲如何参加马共,并被任命为安顺地委委员,兼任马共南路游击队政委和《民声报》主编。把公司全权交给她丈夫罗浓,全心为马共工作。后来又如何被叛徒出卖被捕。英马政府加罪于公司,没收了公司的资产,把她丈夫罗浓抓去杀害了。并说她如何保护没收公司资产的证据,直到今年五月被捉,驱逐出马境回国。接着回答了祖母和母亲的提问。她最后说:“要说的我已说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也对得住贵华叔,我准备明天回去。”祖母和母亲听后没有表示挽留。十二月初六早上,母亲给陈珠递上六百元港币和五万元金圆券,说:“拿回去安家吧,港币什么时候用都行,金圆券天天贬值,今天一万元可值五十元,再过几天可能连五元也不值了,赶紧用。”说完就陪她起程,直送到沙头冲码头搭船回去。此后,祖母天天挂念儿子,每天给神台上香,祈求祖先保佑父亲平安归来。母亲怀念丈夫,神情也改变了,盼他能平安回来。建房之事也就搁置下来了。

一九四九年春,我们兄弟二人停学在家种田。因在沙头冲读书时,我的作文有点激进,得到班主任刘重民赏识。他常送一些毛泽东的书给我阅读,两人十分投机。在他的革命思想影响下,我对革命有点痴迷。年初七,与好友李佳华去陡门趁圩,二人边走边谈,得知他们父子经常接送边区党委和黄海队的领导过海,便想争取机会与他们见面,参加革命,为解放劳苦大众而战斗。

春节过后,学校开学了,华坑村来了位叫陈荣的新教师。开学后我每天都到学校去,两人谈得很投机,很快成了好朋友。两人谈话时,我把刘重民送书给我阅读之事跟他说了,他问我:“你认识刘重民吗?去年春节,我还帮他发过传单呢。”此后,他更信任我了。
农历正月十六日晚上九时,我来到学校,见有三个生面人在座,我正准备离开,陈荣见了说:“不要紧,自己人,进来坐吧。”入座后,陈荣对那三人说:“他是刘重民的学生,叫李根源。”其中一人说:“我听重民说过,他有个学生叫李根源,思想进步,住在华坑村,原来是你。”五人谈到十一时多。我向他们提出参加革命的要求。这时李佳华来叫开船了。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人对我说:“你的要求我答应,这样好不好,你与佳华两人,在村里组织发动十到二十个青年,待时机成熟,我派人来接你们一起参加革命,叫做起义。”并叫我们今后多与陈老师商量。他们走后,陈荣告诉我,那年纪大些的叫李勃,是恩阳台边区特委书记,那高个子叫陈中福,是黄海队队长,另一个是姓林的保卫员。

我们两人经过二十多天的秘密串连,组织了十四人,先后召开四次会议,会上各人表态,为革命誓死战斗。二月二十七日晚上,陈荣与我及佳华碰头,说当前形势很紧张,国民党准备集中兵力对游击区进行大扫荡,恶霸吴任平配合国民党军对恩南和北陡地区扫荡,计划三月初行动。昨接特委通知,决定三月初三举行武装起义上山。到时黄海队派猛虎连副连长李洪坤带队在庙仔迳接应,暗号是“三三”。枪支李享元已同保长李宗灵解决好了。初三上午十时交枪,长枪十二支,短枪一支,另李享元提供短枪两支,大家做好准备。并宣布任命:佳华为队长,我任指导员,共同指挥起义。二十八日晚上,我们召开会议,选出陈炳信为班长,李瑞能为副班长,郭九仔为通讯员。并决定由梁炳信初三那天带十人到李宗灵家取枪。

正当大家满怀信心等候初三起义到来的时候,伪保长李宗灵初一向伪乡长陈珠顺、联防队长陈和子汇报了组织民兵武装护村之事。他原来目的是请功,谁知引起两人怀疑。陈和子查问好友钟七星,钟说有其事,提供几个人的名单。三月初二逢陡门圩,在钟七星的指引下,联防队捉了郭九仔和梁炳光二人。李耀荣见了,立即跑回告知梁炳信,炳信即告知陈荣。晚上陈荣召集我、佳华、炳信、瑞能四人研究,后来李享元也来了,见到我们说,据他了解,伪联防队已与任平联系,准备明天进村捉人。炳信提议:立即叫宗灵取枪,连夜离村上山。时已深夜十二点,根椐李享元提议,陈荣表态:“千计万计,走为上计,等候时机,重新再来。”于是立即召来十二人。陈荣向大家讲了形势,叫大家立即离村暂避。先是佳华三父子到码头开船离开,接着黄连夫用船载着我和耀荣、瑞能、池德、松辅五人向海尾去。船到马髻山,瑞能、池德两人上岸,第二天在缯船上打工,松辅到小江上了江门渡船他大伯处。耀荣在河口上船回老家大江去了,只有炳信、扬大、悦宋三人没走。就这样,三三起义宣告失败了。

我在塘板上了船,于初三上午来到舅父家,没讲原因,只说来看看舅父母。初四随舅父去趁横陂圩。路经丝厂门口,遇见老同学郑植廷。两人来到厂办公室。他说烟丝厂是他叔父开的,现正扩招工人。我问:“可否招我打工?”适他叔父入来听到,当即表示同意,明天就上工。我立即找到舅父,说我明天开始在烟丝厂打工,当晚就不回去了。
晚上与植廷同房,他问我为什么来横陂?我没有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他说:“原来这样,我也参加了革命,现任恩南大队教导员。”第二天醒来,见一人进来找植廷。我一看,是我堂四舅陈沃棠,即上前打招呼。植廷见了说:“原来你们是舅甥。
”
一九四九年农历三月十七日上午八时。郑植廷带着四舅来到烟厂,把我从切丝车间叫出来,四舅说:“你要求参加革命的事,郑稳同志与我说了。”我接着说:“我不认识郑稳同志,也没跟他讲革命的事。”他指着植廷说:“这不是郑稳吗?”植廷说:“我参加革命后已改名郑稳了。”四舅说:“我们研究过,你还是回老家参加革命为好。我写了封信,你回到大步头村学校找伍润田老师,他见信会指引你的,我还有事,不多谈了,就此告别吧。”说完把信交给我便离开。中午吃饭时,植廷对其叔父说我有家事,需辞工回去。他叔父听后也没多说,即递给我二百元港币。我说:“才来做半个月,不值这么多。”植廷说:“拿着用吧。”下午二时,我离开烟丝厂,四时回到舅父家,说已辞工,明天回家。他也没有多问。

十八日早上,离开舅父家来到塘板口,准备搭船过联和圩,再步行到小江搭船回沙头冲,适逢黄连夫船在小江,就上了他的船直回家。十九日来到大步头小学,找到伍润田,递送了四舅陈郁给他的信。他看后表示,二十一日早上到我家,带我去龙潭见特委领导。
一九四九年农历三月二十一日上午九时,伍润田来到我家,两人见面后即起程,中午十二时来到龙潭特委总部,见到特委领导李勃、马德里、陈中福、林信和猛虎连长李洪坤。午饭后李勃、陈中福找我谈话,后林信、李洪坤也来了。最后李勃表态:“从今天起你作为正式参加革命,属总部领导,职务是情报通讯员,与总部黄文、大那同小学的谭仁、南海队的杨汝锡联系,必要时可找伍润田。不随队,你回去最重要的任务是重新把海上交通恢复起来。今后我们来往就在你家落脚。”下午三时我与润田离开龙潭,六时多回到家。饭后送走润田。从此,我就下定决心跟共产党走,为党的事业奋斗了四十年。

慷慨援革命。四九年农历四月十五日,梅坑村的杨汝锡来到我家。他原是梅坑村大财主龚昌的收蚝工,俩人都相识的。但母亲不知他已参加革命,而且是情报组长,是我的单线接头人。母亲见了问他有什么事,有没有把龚昌欠我们的蚝款带来。杨汝锡说没带,他是来借钱的。接着他把受曹兴宁委托,来向我家借钱买枪装备部队,买药救治伤病员的事说了。母亲也曾听说曹兴宁是游击队的头头,便说:“我也是受苦受难的人,你们游击队打国民党、地主恶霸我也受益。可我们的余钱不多,借一二千元可以。先给你五百,待收回龚昌、陈文的蚝钱再给吧。”说完即回房取出五百元给杨汝锡。祖母问:“借给你们有得还吗?”杨汝锡说有,分文不少。祖母又说;“无凭无据,将来向谁要呀?”汝锡表示写回借据。入夜,汝锡带着五百元离开。十六日一早,我乘连夫的船去梅坑村,先收回龚昌五百六十元钱,又收回陈文的三百五十元。晚上才回到家。四月十九日,杨汝锡在罗胜恩的陪同下来到我家,递上写着“兹借到大皇坑村李根源港币二千元正,解放后由地方政府依据偿还。滨海总队南海队曹兴宁,一九四九年五月十六日。”的借据给母亲。她心想,我说一二千元,他真写上二千元。既然写了,就给二千吧。有还没还以后看。即回房中取出一千五百元给他。并叫二弟杀鸡留他们吃晚饭,晚六时送他们乘连夫的船回去。这是我家、是我母亲第一次作出的贡献。此钱解放后几十年也没有还给我们一分钱。
未完待续:
三、在马来亚经历十四年的父亲……



作者简介:
李志略(1930一2019),离休干部,17岁参加游击队,20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3年转业地方后一直任党委办公室主任,是优秀党务工作者。本回忆录历经多年,由10多本日记整理编写而成。内容丰富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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