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郅敬伟 乡土文学白杨礼赞 2022-09-25 00:00 发表于河南)

本期导读:(作者手记)所谓“抓壮丁”,指的是国民党当局使用强制的手段、绑架青壮年男子入伍、参加战争的行为。本文据李永胜(1923--1993)先生生前回忆整理编写,所有情节均来源于采访所得第一手资料,文学手法的运用以不影响情节乃至细节真实为前提。谨以此文深切缅怀李公永胜先生。作者郅敬伟谨识。

三、再次被抓
很显然,敌人完全控制了局面,我们则被动得很。但是还远没有完。
第二天,敌人又轰隆隆开来三四架飞机在我们头顶狂轰滥炸。飞机飞得很低,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机翅膀上印着老日的那个像武大郎卖的烧饼那样的红团团。没办法,我们只能在河岸上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跑。可能这时候上峰最怕的就是我们这些兵一跑就跑得精光了,所以派督战队事先就封住了黄河河口,以防败下阵来的士兵偷渡逃跑。
粮草已尽。我们在河岸上游荡了一阵之后,这些残兵败将就开到了垣曲同善镇。本来吃了败仗之后,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到了这时不知又逃掉多少。
“干脆我也跑吧。”有了这样的想法,当晚就瞅住机会溜出了兵营。谁知道我运气背,没跑多远就被发现了。七八个老兵在后面追,我就拼命跑。跑出一里多地,前面出现一个山口。山口一面是河,一面是公路,国军在这里设有岗哨。我悄悄蹚水过河的时候,惊动了几声枪响,接着又静了下来。我藏在一块离公路几步远的麦地里,等追兵过去,狗也不叫的时候,这才穿过公路,急转上山。也就是一锅烟的工夫,追兵又折了回来,在我刚才藏过的麦地里搜了一阵,骂骂咧咧地走了。到了这时,心里才算彻底踏实了,于是就在山林里扒了一堆树叶,倒头就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阵军号声惊醒的,这时候,天已大亮。树木的新芽已经发齐,日头的光线照在上面,显得特别透亮,特别鲜嫩;还有山林里的鸟叫声也特别好听。也不是军号声,这里真是一片祥和、舒适的环境。透过林子望出去,只见我昨晚经过的山口处撑着一大片军用帐篷,有不少士兵在周围走动。我知道这里是军营附近,很不安全,不能久停,于是就穿着山林,向远离军营的方向走去。
忽然觉得又饥又渴,这是看见前面那个独家窑院才有的感觉。我走过去叫门,说讨碗水喝。给我开门的是位老婆婆。婆婆说,这里经常有当兵的来搜人,落不住脚的,要我喝了水赶紧走吧。我说:“我要过黄河,回俺老家,还不知道有多少路要走。可是我已经饿得走不动了。我给您掏五块钱,您给我烙点馍吧?”婆婆告诉我“俺家里根本就没有面。没法烙馍。”顿了一顿,他接着又说:“看你这娃子怪可怜的,我出去给你买点吧。”然后就让她老伴帮着把我藏到了窑里边的天窑上,她就出去了。
婆婆出去了很长时间才回来,我估计她来回至少要走三里路。婆婆说:“按说五块钱能买百十来个馍,可是我进馍铺的时候让当兵的看见了,不敢多买,钱又找不开,没办法只买了30来个。这里不保险,你赶紧走吧!”
我又喝了一大碗水,把馍袋绑在腰上,就上了后山。没走多远,忽听远处有乱糟糟的声音。我爬上一棵一搂粗的毛栗子树,往下一看,就见一队兵走进了刚才我躲过的窑院。我数了一下,一共是13个兵。
我给老人家惹祸了。怎么办?
我正想着要不要下去自首,给老人解围,也算是不该出事,那一队当兵的在窑院转了一圈就走了。

这回我可以放心走了,可又不知道往哪儿走。我在林子里坐着坐着,又歪下头睡着了。醒来时,天已黄昏。也不知当时是咋想的,我又回到了刚才去过的那个窑院。婆婆很是吃惊,问我:“是不是迷路啦?”我闷声不响地立着,木呆呆地自己也想不清楚回来干什么。婆婆做了一碗热汤端给我,说:“白天亏你早走了一会儿,要是晚一步就给逮走了。你这娃子咋不知道怕嘞,喝碗汤,赶紧走吧!”接下来,老爷爷帮我脱下我上身的军装,给我换上一件当地农民经常穿的黑蓝夹袄,一直把我送到很远处的山岗上,然后指给前方对我说:“你下山后进济源,再朝南走,过了黄河就到洛阳啦。”
告别老人,我就凭着感觉按他指的方向一路走去。这时正是小麦扬花的时候,天气不热不冷的,正好赶路。可这是阴历二十几的前半夜,没有月亮,加上又是生路,所以深一脚浅一脚地实在也赶不了快路。本来想,夜路走起来隐蔽,应该会安全一些;可是黑对黑的,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冷不丁可能又会撞上黑枪,跑都不知道该往哪跑。所以也没敢大意。可是,我真的可能是遇上了狗屎运,走着走着就撞上了4个当兵的,背着枪,凑成一堆在点火吸烟。慌张之下,走到近前才发现,我拔腿就跑。子弹就在头上“嗖嗖”飞过。也幸亏是黑夜掩护,尽管我被枣刺挂得满身是伤,总算逃过了一劫,没受大伤,没被抓住。

天亮的时候,走到济源与沁阳交界处。我估摸着,这里距黄河也就几十里地了。夜里只顾逃命呢,一袋馍没吃一个,这时有点饿了,可默默腰里,发现一袋子馍竟全都跑掉了。现在最关紧的是要填饱肚子。于是,我就顺着公路向一个村子走去。看样子,这里安全多了,远远近近不时传来鸡鸣狗叫,村头饭铺的烟囱里正冒着青烟。我走进一家饭铺,见师傅正烙着锅盔,就坐下来,吩咐弄半斤羊肉烩成两大碗,再泡两个长舌头锅盔馍,我要饱饱地吃一顿。
可是想不到是,饭还没有吃上,偏偏就在这时,我的后背又让盒子炮给顶住了。

(未完待续。此文是郅敬伟先生采访家父所写,因篇幅较长,故分次连载。文中有部分增删。李惠民)

作者简介: 郅敬伟,字化然,号河洛子,宜阳县赵保镇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诗词研究会副会长。著有《诗词发微》一书,主编《话说宜阳》、《宜阳诗词选》等多种文史书籍。


(本期编辑:刘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