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济钢经纬记
彭 彬

国人都有厚重的乡土情怀,山东人尤爱攀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齐鲁大地随处可见。没说几句话,有人猜北京的,有人说东北的,也有人泛指南方的,唯山东人断言不是老济南。我的南腔北调,让人迷惑,判断不来哪儿的老乡。 连连被追问,“你,哪儿的?”,“你,一个南方人,咋跑到山东来了?",“在济南上大学,留下来了?”,如此种种,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如动笔,慢慢道来。
古话“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说的是,性格影响命运;“树无根不长,人无志不立”说的是,立志是成长的根本。活了大半辈子了,好像不是这回事,活成了格言金句的例外。性格在变,志向更谈不上,只是尽量趋利避害,想把日子过好点。
考上大学,跳出农门,不再修地球,转城市户口,是我初中的最高理想。罗里吧嗦的,汇成一句话,就是进城吃皇粮。中考,第一志愿是随县师范,就是明证,考大学的理想被狗吃了。那时中专比高中吃香,能立马转商品粮户口。但身高不给力,说还是娃娃样,教不了孩子的,只得去读随县一中。
高中成绩不错,毕业时张狂了,立志干番事业。纪念册扉页上,写上“与科学结婚,生出二十一世纪的新婴”的自勉语。豪气冲天,如何脚踏实地去做,根本没过脑,妥妥的海市蜃楼。几位成熟点的同学,看后会心一笑,眼神怪怪的,就差张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武汉高校多,按说应该去华中工学院,分数也够,还省钱。那时国人都忙着填饱肚子,没有旅游概念,徒有向往远方的梦想。咱动了小心思,早晚得回武汉工作,再次也会回襄樊,这些地方,方便去,逛的机会自然就多。去重庆上学,就是想找个离家远点的地儿看看,多长点见识,一辈子算多去了个地方。
《我为啥报重大》是我发表的第一篇小文,在校友公众号上。文章详细介绍了报考重庆大学的渊源,阴差阳错,从应用物理系调配到电气工程系,完善相对论的梦想破灭了;但误打误撞,进了学校实力最强的电气工程系。
过去,典型的“小村做题家”,动脑筋的喜欢,动手的很差。专业恰恰是高电压技术及设备,是系里最唬人的,“高压”这词,听起来就瘆得慌。想象一下,战战兢兢地,爬那高高的电线杆,手脚还得利索,错不得半点,那可是要人命的。在山沟里的老家,那时还没通上电,电那玩意,在心里神秘着呢。
八十年代,国门刚打开,大量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急需机械、电气、外贸一体化人才。大三开学,国家教委挑选了五所电气工程实力最强的高校,在系内立马组建“机电外贸”专业,重大位列其中。系内四个专业七个班,鼓励各班自愿报名,条件之一是英语四级考试,成绩必须在69.5分以上。
无巧不成书,我刚好69.5分踩线,好像专门为我划的线。如此不俗的缘分,如同水盆里扔进一粒石子,激起水花泛起涟漪,不由的多了几分心思。本来我的专业成绩很好,四次大考,两次全班第一,辅导员建议我不报名。但我实在怕高压这玩意,动手不行,搞工科强差人意,还是转吧。
人穷不一定志短,但人穷不合群,是真的;乡音太重,沟通也费劲,两年下来,把心直口快、天性活泼的我,生生逼成了性格内向。我向来是讨厌英语的,为了考试才不得不学,学的也不温不火,去新班却成绩垫底,听力口语更是一塌糊涂。连美国这个词的英语发音,都听不出来,让同学们贻笑大方。搞外贸要口才好,咱汉语还说不利索,又去说英语,不会爬就学走,这是强己所难呀!真犯嘀咕,不转算了。
愁坏了,白天摇摆不定,晚上辗转反侧,左右为难。老师、同学和老乡不敢指点迷津,怕带到沟里,担当不起。父母家人更是管不了这些,也指望不上,问也是白问。
只得问武汉的表哥,他长我几岁,刚上班没几年,给人沉稳靠谱的感觉。表哥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跳国标舞迷倒美女一片,看那录像带可激动呢。但他不善言谈,在家话更少。我在他家刚度过一个暑假,与他妈也就是我幺姑聊的多。“火炉”酷热,表哥话在酒里,我俩推杯换盏,冰镇啤酒喝的不少。虽没交过心,但觉得心与心还是相连相通的,毕竟是嫡表亲。走的时候,表哥送了一套新衣,我还捎走他不少穿过的T恤。
表哥一手好字,洋洋洒洒几页纸,说没文凭有点自卑,假期不热情不要见怪,很羡慕你们能上大学的。在单位,搞技术的死板,还受制于人;做外贸也是做生意,肯定灵活些,挣钱也容易。肺腑之言,由不得你不听,我就毅然决然,转了专业。
努力吧,做个称职的外贸人!为了练英语听力,买了带天线的袖珍收录两用机;为了提高英语口语,时不时参加英语角,校内校外的都去;为了克服“活在别人的眼里”的自卑,理了校园里的第一个光葫芦瓢,并持续大半年,性格开朗了许多。努力没有白费,一切都往既定目标迈进!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的风波,改变了世界,自然改变了对外贸易。以美帝为代表的西方,联手合力,制裁封锁我们。外贸成了受影响最快也是最重的行业,进出口公司十之八九都停业了。我们这一届,搞分配改革,是第一年实行就业双向选择的。系里冰火两重天,别的专业热火朝天,你情我愿搞双向;我们,曾经奇缺的香饽饽,专门紧急培养的一体化通才,转瞬成了无人问津的臭狗屎,说从天堂到地狱,一点不算过分。看着听着原来高压班的热闹,由不得你不分外眼红,悔意悄然而至。
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大四开学,班上26人,只有四个单位要人,两个济钢,即济南钢铁厂,两个贵州某矿山,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地方。湘地的刘大侠,颇有霸蛮之气,义无反顾地选了济钢,抢得先机,先占了一个名额。别的同学,都观望着,期待后续有好点的单位,眼巴巴的,能把秋水望穿。
一个学期快过去了,还是那余下的三个名额在孤守,可怜兮兮的,颇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贵州太穷,单位又太偏僻,钩扔到死角去了,没人搭理。辅导员说,有小道消息,经济形势越来越差,毕业生原则上不允许进直辖市和省会城市,要有心理准备。
不少同学拿着系里的推荐信,准备趁寒假回家联系单位。系里要求下学期开学时,要定下来档案的去向。实在没有合适的单位,学校将把档案退回到当地,由地方政府分配。我的老家随县,属襄樊市管辖,要退就退到襄樊。
咱小门小户,攀不上关系,也没钱打点,拿着推荐信,反而冷静下来。在襄樊找单位,肯定处处碰壁,内陆小城,哪有啥进出口业务,十之八九被随便塞进县城的某个单位,不对口是必然的,效益好坏没人关心,找个窝装下你罢了。无用武之地,英雄也会成狗熊,事业没着落,谈何光宗耀祖?
不少同学劝我,去济钢算了。济南毕竟是沿海省份的省会,肯定比襄樊强的不止一点半点;在图书馆里,使劲地查所有与济钢济南山东相关的信息,济钢是省属大企业,也是冶金部地方骨干企业。厂子能要人,说明有外贸业务,反证规模不小发展不错。在济钢,锻炼机会肯定比回老家多。
去济钢,成了华山一条道,也是最好的道。只能姑且这么论,由不得自己信不信,因为无从选择。去北方生活,我是有心理阴影的,面积还不小。老家俗话,“宁可向南走一千,不可向北走一天”,说北方穷,吃棒子;冬天死冷,全家睡一个炕;爷爷生前多次说过,以后千万不要往北方跑。咱从未去过北方,但穷、冷的坏印象,已挥之不去了。家在太原、洛阳的舍友都说,北方冬天有暖气,没有那么糟。瞅瞅他俩,人高马大,穿着得体,花钱比我大方得多,开始怀疑爷爷说错了。
洛阳董同学,好哥们,本来是定下回老家的,单位私下也联系好了。不知何故,可能就是为了激将我,突然一天告诉我,他报名去济钢了。辅导员告诉他,明天若再没别的人报,就定下他去。这下乱了阵脚,本以为煮熟的鸭子,可以想啥时吃就啥时吃,结果又要飞走了。综合成绩,我排班上第二名,竞争占优,第一的那位同学留校读研了。来不及与家人商量,商量只会添麻烦,当机立断,去济钢吧。在董同学的配合下,我俩成了班上唯一算得上选择的案例。二选一,我进了济钢。
不出所料,济钢是全国最早进口铁矿石的钢铁厂,当时的铁矿石来料加工业务,开展得如火如荼。我和刘大侠的到来,正赶上好时候,可以大展身手。
想起一个故事。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去山下化缘。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小和尚看着黑黢黢的山路,非常害怕。他紧张地问师父:“天这么黑,路这么远,山路这么难走,我们只提着这么小小的一盏灯,要怎么才能回家?”。老和尚一边往上攀登,一边平静地说:“看脚下。”
江河永远奔涌向前,世界也一直都在变,谁都无法预测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好脚下的路。
路是走出来的,少不了的跌跌撞撞。蓦然回首,还得好好感谢表哥、董同学,更得好好感恩济钢。在济南成家立业,一直呆到现在,极可能,就一辈子呆下去了。在济钢,贡献也好,挥霍也罢,最好的青葱岁月,二十四年的光阴沉淀于此,无怨无悔,聊以自慰吧。
写于2022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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