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工一

收到朋友的节日祝福，便回忆起与朋友相处的往日、往事。老同事，老领导，老部下……因人而异，头脑中自然而然冒出曾经共同见证的旧事，怎样的情节，谁在其中，以及只有彼此才能诠释的时间、地点、环境，让人思绪飞扬，沉浸于无限美好。祝福本来是为朋友祈福的，但祝福本身也成了节日快乐的一个重要内容。

一个陌生的语音电话将节日祝福打进来，让我费尽猜测，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小学时候的一位同班、同村。算起来，已经近六十年没见面、没说话。但在恍然大悟之后，立刻就不陌生了，娘胎里带来的乡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尽管相隔数千里，我还是能够想象得到他当年的模样，我们惊喜地、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彼此最熟悉、最关心的人和事。埋在心底的火花，崩出来，碰撞着，燃烧着。在极度兴奋之中，流过的时光都灰飞烟灭，忘记了自己走过多少岁月，忘记了年龄，一下子就回到天真烂漫的少年时代。少年，并不在过去，并不遥远，而就在当下。

在漫无边际的话题中，当然少不了我们一起度过的国庆节。

读小学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一年的国庆，我在三年级抑或是四年级，反正不是一年级，因为大的庆祝活动都是统一在公社中学的大操场举行，我们村小到公社中学得步行十多里路呢。一年级太小，我们去庆祝，就给他们放假。有些活动，三、四年级也参加不上，只有五、六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才有资格。

在全公社大庆之前，本校有一个小庆。大家搬椅子按班级坐在操场，各班出节目。有的是一个人唱，有的是几个人唱。也有的敲锣打鼓说点什么，我们班级是我表演，打快板。哎呀，这个快板，我很不情愿，不会打，老师硬逼的。仅仅是能够打响而已。不过演完了，有人喝彩，还是挺开心的。

大多数记忆已经模糊，剩下残片，只有当初视觉、听觉受到冲击，为之惊讶、为之感叹的事才有印象。

当时的语文教材，翻开封面，第一页就是开国大典的彩图，后边还有课文《开国大典》。上课时，老师在黑板上展示出一张相同的大彩图，像黑板一样大，鲜艳，清晰，如临其境。通过老师的讲解，一个山村的孩子，在长满庄稼和野草的脑袋里，种下了“建国”这种抽象概念的种子，并在后面更多的活动当中，栽下“国庆”这种具体形象的新苗。

学校合唱队在节前到公社文化馆大礼堂参赛。只有合唱队的人参加。姐姐当时大概读六年级，她参赛了。比赛回来给我介绍比赛情况。我校唱的是“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共产主义儿童团团歌》）没得奖。有一所学校唱的是“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人家得奖了。姐姐并没有因为没获奖而遗憾，相反讲得很有兴致，只因为她参赛了，参赛人员很少，全校挑来挑去，就那么几十个，代表学校，去了就很自豪。她说，人家唱“王二小”的学校，还带表演。鬼子枪响以后，王二小就倒在舞台上。歌曲快要结束时，王二小突然站起来，一个造型。姐姐模仿王二小在舞台上造型的姿势，给我表演了一下，一只手紧握拳头向下，另一只手伸直手掌指向前方。我看傻了。虽然我和姐姐胡乱猜测我校没得奖的原因未必就是真正的原因，但是对这两首歌曲，歌词、旋律，已经完全印在脑子里了。

知名度很高的歌曲，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这两首歌曲，久唱不衰，至到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回忆起来还是那么清楚。她在几代人的心目中，播种着爱国、立志的种子，在少儿心中扎根。一项活动就是一堂很好的政治课。

过了小庆就是大庆。所谓大庆，主要内容就是召开一场体育运动大会。全公社十多所小学，都集中到公社中学的大操场，比赛一天，庆祝一天。

会前一个多月，全校师生就开始准备，田径比赛、体操表演、鼓手旗手等等。

国庆节那天早上，我换上新衣服，也就是春节时才穿着的衣服。同学们也都换了新衣，老师也换了。带上不用加热就可以吃的午餐，比如，煮鸡蛋什么的。早早就集合了，要步行十多里沙土公路才能赶到会场，不能迟到。老师说我们全校是300多人，长长的队伍蜿蜒在乡道上。最前边由旗手打着校旗和大队旗，每一个班级打着中队旗，最后由老师压轴。

来到公社中学，看到满操场都是师生，应该有几千人吧。处处都是红旗，操场正中最高屋顶上的旗杆挂着国旗，其余都是各校的校旗、队旗，在风中“哗啦啦”地响，高音喇叭播放着乐曲。从来没见过这么宏大、热烈的场面，兴奋无比，心花怒放。

开场第一项是体操表演。本来是体育锻炼项目，我们当成舞蹈表演观看，统一的服装，整齐的动作，是最精彩的一幕。然后田径比赛开始。我们班级坐在跑道旁边，不断地给自己学校的运动员喊加油，看到他们跑到终点仍然保持第一名，为学校争得荣誉，非常开心！

午休，更快乐，可以自由活动。兜里，妈妈给的几毛钱就等着在这个时候去消费呢。几个小同学一起买几分钱一支的冰棍，那个高兴劲，让我们更找到了节日的感觉。

下午运动会结束前公布各校成绩。那位播音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拖着长韵，在大喇叭里说：“四项冠军，都——被石砬子小学得去了！”我们跳跃、欢呼，队鼓也敲起来了。这一瞬间，不知道在多少人的头脑中留存了多少年。

一天的节日很快过去了，但节日的快乐持续了很久，半个多世纪过去，回忆起来，还很怀念。也许，这就是童年在快乐之中幸福地成长吧——山里孩子特有的快乐和幸福。

（2022年9月29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