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角落里的山花(小说)中
杨秀琴
(三)苦涩的青年
包产到户那几年,每家种的小麦多,有种四十多亩的。山花家种着30亩麦子。等麦子黄时是最辛苦人的时候。收割时只有她和母亲。三十亩小麦至少要她和母亲割半个月的。从麦头子呈现出黄色还稍微带一点绿开始就割。她母亲就说:“乘早割带点性子割,不然小麦黄朽了就捉不到手里了。”别人家还没动廉刀割呢,她和母亲已经割完了快十亩。

她看着满山的小麦,只有她家割完的四块子很明显的空着,她很担心的问母亲:“是不是咱们家把小麦没黄割亏了,将来麦粒子干了会秕,咱们割的怕早了。”
母亲说:“割早了就是皮后点再一样,反而颜色比熟透了的还红,拿到集市上还能卖个好价钱。就咱娘两个割,等和村里人家一起割,咱娘两那能割过,多数就会黄着掉地里了,赶紧割,这叫笨鸟先飞。”
母亲的一番话,打消了她的担心。
她家割到一半的时候,全村人都割开了,一天时间,满山遍野的麦子几乎割完了一半,再过三五天,全村基本上都割完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家了。剩下的都是劳力差的人家。山花家将近十亩还没割完,麦子熟得麦头子都弯曲下来,干的麦粒好像长在外面,用手轻轻一碰,全都纷纷掉了。白天干着没办法割。
母亲说:“等晚上有潮气了才敢割。”
晚上等潮气下来了,有了月亮才割。那晚月亮好像故意躲着升起的时间很晚,无尽的黑夜、太过于黑暗她和母亲摸着黑往地里走。夜色,像其大无比的灰布,悄悄地伸开来,罩住整个大地。这般神妙与安静而又让她凄寂的黑夜,使她恐慌黑暗来袭自己和母亲。到了地里她试着看清黑暗里的东西, 因为她怕黑暗会将她吞噬。月亮升起来了却若隐若现的躲进云层里,模糊糊的看不清除,她娘俩只能摸着割,母亲在前面飞快的割,她在后面怕的要命,只听见镰刀割麦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山里的风呼呼的吹着,呜呜咽咽的。野鸡呱哒哒的叫唤声。
她被吓得“妈哦”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她快速的追赶着母亲,浑身的汗水像洗了一样,也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汗,生怕母亲离她越来越远。汗水流进嘴里,咸咸的。割到半夜她累了,母亲也慢了下来。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开始迷糊着打盹。忽然村子鸡打鸣。
母亲说:“天快亮了,快好好割看能不能把这一块子割完,太阳出来咱们就缓。”
她听见满村子的鸡喔喔的叫个不停。她也不再害怕了,而且精神了许多,又追赶着母亲。
天麻麻亮,她们把二亩买子割完了。齐刷刷一排排的摆着麦捆子。
母亲说:“赶紧码成垛。等太阳下来干着又不敢碰了。一碰麦粒子就掉了”。
十个一码子,她母亲码着,她提麦捆子,她心急一下子提三个。
母亲说:“两个两个提,不然麦粒子弄掉了多可惜。 ”
等她们码好,数了十多码子,太阳刚从山头上升起。
她和母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回家她父亲已经给她们做好了鸡蛋汤,她一点不想吃刚想睡觉,上炕倒头就睡。等醒来已经中午,母亲也把饭做好。吃完饭,下午她们去拾地里落下的卖穗子,晚上照常割,割完了麦子。就和母亲用架子车拉。她家养着一头灰驴娃。往田里走空车子要上坡,驴拉着车,到田里装上麦子,全是下坡路,她一个人就拉着。人家都是男人拉,一架子车能装一百多个麦捆子,她们娘俩拉不动,只能拉五六十个。
母亲说:“轻快,轻快,不打麻烦。”
她和母亲拉完麦子。

开始摞麦垛,她家三十亩小麦要摞两个大麦垛,她父亲开始在村里请会摞麦垛的人,因为每家都忙。父亲找了一天没找上,亲戚邻里都忙。
父亲说:“女子给咱们学着摞吧!你几个姐姐都会摞,没办法只能咱们自己摞。哎!真是忙月各顾各,闲月亲戚多。谁也指望不上呀!”
家里没有男劳力,真难啊!
父亲开始给她教着先摆麦坐子,把麦捆子立成个圆圈,让她上去,再往上面摞起来,出了个檐子,被麦坐子长出一截,然后她一层层往上摞,母亲用叉子一个一个吃力的往上面扔,摞了一会儿。
父亲说:“现在开始一层比一层短,要开始收了。”
她照父亲教的一直收到一圈子,麦头子搭在一起。父亲也做好了一个大麦顶,把上面的麦粒子都挼光了。她把顶盖在上面摆均称,母亲扶着梯子她从麦垛上下来,边往下走边用一个长杆子敲打掉麦摞上面敷着移露的乱杆。她看着自己摞地大麦垛,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摞的,她真的怀疑是不是女孩子。可几个姐姐都摞过。她一步步尝试了姐姐们做农活的艰辛。
她们姊妹们男人干的活都会干,拉架子车、摞麦垛、犁地、播种,碾场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自从包产到户,她母亲很勤快,她为了养活她们,为了给骂她家的人争口气,干啥活老落不到人后面。那几年她家的庄家比谁家的都好,年年大丰收,村里人看见她们干活。
村民们说:“还骂人家靠生产队的人养活,现在证明了,看人家妇女做的庄家,每年比大家的都好真惹眼人。”
村里人都夸赞着她们姊妹们的能干。冬天闲月里,母亲开始准备做鞋,要把全家人一年要穿的鞋,一个冬天要做好,到农忙的季节那有时间做。要赶着做,她最怕拉鞋底。母亲把鞋底粘好,把麻绳拧好,就让她学着拉,她怎么也拉不好。
母亲说:“你生了个女娃儿命男娃儿性格,好好学你几个姐姐针线茶饭都好很,我最愁你,经常丢二郎当的性格,怕你学不会,到婆婆家受气里,知道吗?”
她说:“知道了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学的。”
在冬天里,男青年在一起打扑克,女孩子在一起学做针线,可她现在随然已经打扮是女儿,从不和村里的女孩子交往过,还隔着童年的阴影,不敢找她们。只有小花和她还常在一起玩。
那年,她们都已经十六岁了,小花出落的很漂亮,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穿着喇叭裤子,粉红色的上衣。脸上很白嫩,小花没有她辛苦,只是在家里做家务,田里的活有她哥哥嫂子。
她梳着两条长辫子,被小花高一个头。村里人说她两是一对儿,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同龄的男孩子再也不欺侮她了,反而遇见她,他们会腼腆的底下了头,敬而远之。
不幸的是那年小花母亲有病去世了。哥嫂分了家,听说小花也从不出门,她就去陪小花。
冬天,农村人只吃午饭,一天只吃两顿饭。
她母亲常说:“十月半,麻利的媳妇两顿饭”。
意思是冬天的白天很短。喂好家里的牛。她就拿着鞋底,就去小花家串门子。
在小花家的箍窑里,小花的住处,墙上用报纸糊着,收拾的很整齐。小花自己也粘鞋底,炕上放着一个竹做的针线篮子,里面放着剪刀,针线,碎片布头,最下面放着一个很厚的书,她翻开书看了看,里面加着鞋样子,各种各样的剪纸窗花。已经把书皮扯没有了,她看侧面上写着几个字,《水浒传》。她一看是梁山好汉,惊奇的叫起来: “这不是父亲常常给我们说的古今吗(讲故事她们叫说古今)?”
她开始读了一段儿,越读越爱读,她读给小花听。
“那一阵风过了,只听得乱树背后一声响,跳出一只吊晴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阿呀!"从青石上翻将下来,便拿那条哨棒在手里,闪在青石边。那大虫又饥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纵身往上一扑,从半空里才窜将下来。武松被那一惊,酒都做冷汗出了。”
小花说:“这才是好古今,是我哥哥的书,还有好多好多。”
她两在花花哥哥的屋里看了,有《七侠小武艺》《西游记》《隋唐演义》等等……
从那天起,一个冬天,她两除了做饭。一直黏在小花家,她读小说小花听,小花一边听一边给她拉鞋底,拉好就给她拉。有时候她两一个通宵不睡。
小花父亲很贤惠从不骂小花,有时候半夜喊:“花儿快睡去狗儿,费电很,天亮了两个再玩。”
她两听见喊互相对笑一下,吐吐舌头,赶紧把灯关了。她两睡下说说书里的故事,就迷迷糊糊的睡了。
她读《梁山伯与祝英台》:“山伯月老庙骗走八哥千般万般留不住 人弃朱颜花弃树
白云流水空悠悠 你既无意我便休。”
小花开玩笑说:“山花你如果是个男扮女装,咱两就和梁祝一样。”
她笑着说:“可惜我是个女扮男装呀”。她两开始笑起来,笑着笑着她感到很心酸,如果不是小花陪伴,她是多么的寂寞。不由她湿润了眼。
她说:“小花以后你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办的到的我一定做到。如果再有人抢你红石头,我会和他们拼命的。”
小花做了个怪脸说:“要是有人脱你裤子,你还会做叛徒的,不男不女的家伙。”
她说:“如果我是个男的,我会把我的小花妹妹领上远走高飞的。不会发生祝梁悲剧。”
小花笑骂:“哎哟哟,你好不害臊。”说着用手指在脸上画着嘴里不住的说:“羞羞羞。”
她唱:“我会用书本把你打死的,不是砚台。”
唱了一段秦腔,“刘彦昌哭的泪汪汪……”
小花挽着她的手说:“和你像太阳和向日葵一样友好。”
她说:“一样友好,生死不分开。”说着她亲了一下小花。
小花笑骂:“你的脸皮厚的还比城墙都厚。”
她们互相打闹嬉戏。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她们十八岁了。花季一样的年龄,那时候的农村早婚。开始有媒人拖头不断上门给她们提亲了。
(四)包办婚姻
她和小花是村里的村花,村里的男孩子们都很喜欢。但80年代的农村那时候还很封建,男女从不说话,如果看见男女互相说了话,那是不得了的事儿,会被村里人说闲话的。
小花还不愿意嫁到本村。
小花说:“要远嫁,嫁到本村,过日子哪有不挣吵的,拌个嘴,吵个架,娘家人都知道不好,我嫂子对我爸不好,说我是个打嘴板板子。嫁远了少给娘家人丢脸。”
她说:“一切随缘吧,最好是自己喜欢的人,穷富都不是事儿,关键要两相情愿。”
小花说:“你书看的多了,想自己找,不害臊。”
她说:“我就是要自己找,你信吗。”
小花说:“你如果不怕名声,给爸妈脸上抹黑了就自己找对象。”
她做了个怪脸,给花花鞠了一躬随口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是一朵轻云刚出岫。”
小花笑骂:“不害臊,不害臊”。她撇撇嘴说:“我是假儿子,和你在一起你咋不害臊呢?”
小花一挥手便骂:“去你的,不男不女的家伙。”
她两互相打闹着。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个敢反抗,听天由命吧。”
转眼到了冬月里,乡村的冬日,田地蒙着一层薄薄的霜,田里刚刚出土的麦苗是那样怯弱,原本绿嫩的叶子,显然已经被冻得叶子失去了翠绿的颜色,变得青涩涩的了,全塔拉在地面上。冬天的乡村是安静的。小河结了冰,山变成白色,农民不忙了,准备来年春天播种的事了,只是往田里拉粪。孩子们在堆雪人、打雪仗。农闲的时候。大人们吃饭睡觉,就是忙娶媳妇嫁女儿。
小花家里不断的媒人来提亲。
小花父亲和她父亲靠在墙根下晒暖暖。小花父亲起身在牛槽里拨拉了一下牛草。
“老乳牛快下犊子了,我要赶紧把公牛娃卖掉,不然草不够吃 。”小花父亲说。
用手抛了抛老乳牛接着说:“这个老乳牛把我家添活很,每年添一个牛娃,攒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呢,是我的家中宝。”
小花父亲说着高兴的一脸麻子都开了花。
“我就一个闺女,你说咋舍得出嫁,娃娃还小这呢。”问她父亲。
边问边坐在她父亲身旁。
“现在社会好多了,以前十五六岁就已经早给过门了,现在养到十七八岁了,成人了,娃娃要活人呢,还舍不得啥?”她父亲说。
“二十岁过了嫁人不迟,天天媒人拖头不断,好像把女儿长过墙了,年纪小给人家,不知道咋过日子,会苦了娃娃的。”小花父亲发着唠骚。
“有合适的话,就嫁给,现在都十七八岁,超过年龄,就成剩女还难找人家呢。”她父亲说。
“你想把你家山花给咋样的人家。”小花父亲问。
“现在包产到户,土地三十年不变,给个家里儿子少的,女儿多的家庭。以后分了家,分的土地也就多,吃穿就不愁,庄家人吗,就指望土地里。”她父亲说。
“对对的,啥都是闲的,土地是庄稼汉的命根子,现在儿子少女儿多的家庭, 分的土地自然多,娃娃就一辈子不受罪受穷。”小花父亲应和着说。
冬日的时间很短,他俩聊着不知不觉太阳就下山了。
山花喊父亲吃饭。村庄香喷喷的饭香味,随着炊烟,弥漫了整个村庄,那青色的炊烟和晚霞形成鲜明的对比,月亮老早的挂在树梢上,欣赏着冬日里,农闲山村的美。
小花有人给提亲了,说家里就娘俩,要三十几亩土地呢,公公走的早就一个儿子,过门就是掌柜的。就是在西山里,要一百多里路呢,听说哪里山大沟深。不过男方长的很帅,人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
小花订婚那天,男方来了四个人,两个是村里人,一个是男方娃二爸。见了女婿,人真的不错,四方脸,眉清目秀。个头高高的。谁见谁喜欢,是大家公认的帅气。他看见谁都只是一笑露出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给人一种亲和力的感觉,小花很满意。
小花结婚的日子定在腊月,小花结婚那天。
小花说:“我这几天心神不宁 眼皮跳的厉害。”
“我也晃晃悠悠的,好像出啥事的,心里不安。是不是出嫁心情都这样。”山花安慰似的说。
小花没有妈妈。出嫁怪可怜的。小花被人抱上拖拉机,哭的很伤心
村里人都掉眼泪。
邻居摸着泪说:“这娃娃命苦,没妈疼哎。”
山花躲在墙后哭的更伤心,她唯一的闺蜜离她去了,她的内心是空落落的难受。她恨不得陪着小花也嫁过去的感觉。她真想跟着送小花去,看看小花婆家生活的地方。可村里人很封建,说毛头女儿要庇新人的,不能看新媳妇的,不能送不能吃宴席,一套套的穷讲究。她对小花的情意是真诚的,小花出嫁走了,她闷闷不乐的睡了好几天,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山里庄稼汉嫁女的风俗是,结婚三天要回门的,小花没有回门来,婆家人捎话说,小花两口子去了新疆。
小花父亲不信,就差小儿子去看了。小儿子开的拖拉机去看了。
回家说只有婆婆一个人,真的去了新疆。
小花爸听见双手拍着大腿哭着说:“骗子,骗子,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的,把我的小花流放到新疆,我这一辈子大概见不到我的小花了啦。”小花父亲绝望的哭着。
大家劝说:“人家去挣钱,而且小花婆婆还在,明年肯定会回来的。”
转眼已经到了年关。

(五)包办婚姻
瑞雪风飞 ,大地白茫茫一片,农家院子里的红色对联和花花绿绿的窗花,点缀着银白色的世界,使年关更加喜庆。随着炮竹声声过了年,开始走亲访友,拜年开始了,在这山沟沟里,一年又一年的传承着祖辈们留下的传统节日。
田野好像覆盖着厚厚的棉被。瑞雪兆丰年,开春又是一个好年景。
小花父亲每逢佳节,老站在高高的崖背上仰望,他看见从班车上下来俩人,往村子里赶来,她期盼着是她的小花回来了。自从小花走后,他想女儿想成眼疾病,眼睛现在模糊不清,远远的只能看见是两个人,分不清是男还是女。他心里太想女儿小花,迫不及待的就迎上去。到了跟前才认出是幸福娘俩。幸福在前面走着,用一个杆子前后挑着两个很大的包。一张白净的脸和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一双大耳朵随了他小舅舅很大,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显得炯炯有神。他看见小花父亲,就打招呼:“过年好张大伯,你这是急匆匆去哪里?”
“唉,我能去哪里,我老远看见你们下了班车,我看是不是我女儿小花回来了,就紧赶慢赶的迎你们。”小花父亲无助的眼神望着她娘俩说。
“老哥哥不要忧虑了,娃娃都为了过日子奔波,等日子好了,她会来的。”幸福母亲说。
“你们年都还没过完,就浪来了?幸福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小花父亲问。
“是呀,娃娃大了,我今年来准备给娃娃订婚,这不我连订婚的大馍馍都带着。”幸福母亲说着指了一下儿子挑着的包。
“看你儿子这样帅气,你找的是谁家的女子做儿媳妇?”小花父亲问。
“是山花,你看老哥我儿子跟山花般配吗?”幸福母亲笑着说。
“般配很,般配很,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山花是个有福娃娃哎。”小花父亲说着,眼睛里闪着泪花,说山花他就想到她的小花,他女儿已经去新疆一年了还没回来呢?他心里很酸楚。
幸福小舅把山花和幸福的婚事早提了,山花父母亲也没表态。说等见了面再说。
正月里,幸福她娘俩来提亲。不料幸福大舅说幸福父亲以前是个棒客,不务正业,投机倒把还坐过牢。怕幸福和他父亲一样,不好好过日子。其实幸福大舅说这话的真正目的是想把山花说给她的一个赌博客朋友。
晚上,小花父亲思念女儿,老在山花家浪门子,和山花父亲唠嗑打发时间。山花父亲听说幸福娘俩来订婚。他盘腿和小花父亲相对坐着,他在炕沿上磕了磕烟锅,烟袋随着荡来晃去。火炉上的罐罐茶水开了漫出来,把火苗扑地哄的一响,随着响声一股白色的灰尘直冲上屋顶,一下子飘满了屋子,他用嘴一边噗噗的吹着灰尘,一边迷离着眼睛把茶倒进小花父亲的杯子里。
他问小花父亲:“你看我把山花给幸福,你说好着吗?”
小花父亲说:“娃娃没问题,就是大人他那人使人担心。还有就是路远,娃娃一时半会儿回娘家难。你看我小花现在一年了我都见不上一面,唉,早知道这样,村里人提亲的那么多,给谁家嫁给我现在都不这样操心,我没这么因为思念女儿痛苦。”
山花父亲闭着眼琢磨着,噙着烟锅美美的吸了一口,随着喷出浓浓的烟雾说:“幸福他大舅说他给我家山花盯下一个女婿,是水库上游老县人,父亲是个老实人,家里两个儿子六个女儿,以后自然分家就分的土地多,说光阴好着呢,我想给了,以后没大福也没大祸,你看咋样?”
小花父亲说:“你看行就行,不要和我女儿一样远嫁,愁的我一年连一封信都不来还说见面呢?我一想起就急得我眼泪流。把我的眼睛非急瞎不可。”
说着说着他就流泪,用衣角摸了摸,他急成眼疾用他脏兮兮的手不敢摸,只能用衣襟摸。
幸福和她俩算不上青梅竹马,也是从小认识,而且每年来一直在一起玩。听说过年来订婚,山花不知怎么的一想到他,心里说不出的心跳脸烧。幸福的外婆家在她家的崖背上面。她家有个高房子,在高房子上就能看见他外婆家的门口。
她想着去年幸福来时,幸福唱歌很好听,他不知是故意唱给她听,还是爱唱。他唱的跑马溜溜的山上……她听见他的歌声,好像一根线牵着她,不由自主的吸引着她就往外跑,迫不及待的想看见幸福。
山花正想着,幸福吹着口哨,还是跑马溜溜的山上……挑着水桶去泉上给他外婆家跳水。她看见就也挑着水桶往泉上去挑水。
幸福给她讲他们家的事。
幸福说:“我父亲是个护林员,我们家住在大山的树林里。我喜欢和父亲每天在晨光中练武术,我喜欢母亲养的家禽。和母亲在草丛里捡鸡蛋。”
她听着就很向往那种大山丛林满山花草树木的生活。
她说:“我很喜欢听你的唱歌 。” 幸福说:“以后我会每天到晚的给你唱歌。”
70后的男女很封建。男女在一起谈恋爱,说说话都是脸红心跳的事,手都不敢拉。他用干活来表白爱。她挑的水桶大,幸福和她就两个换过帮挑着,一直挑到家门口,她们只是互相微笑着道别。
那时候婚姻大都是大人包办,只要大人愿意,娃娃不愿意也只能认命。
订婚那天,正月里村子里耍社火,大人们说着她俩的婚事。她们俩偷偷的一起去看社火。场地上,人山人海。围着一个大圈子舞狮子。锣鼓声震耳欲聋,他们怎么也挤不进去,他俩挤了好一会儿,还是看不着。
幸福说:“我想到跟父亲学过武术,也会舞狮子,我也去参加舞狮子,你等着我把狮子引过来。”

他换上一身舞狮子穿的红色戏衣,头上扎着红飘带,更显得高大威猛,英俊潇洒。他拿着连枷棍舞起来,他翻了个筋斗,劈开人群,把狮子往山花身旁引来。她就进入场地里面。她走到那里,幸福就把狮子领到那里。引起小伙子噢噢……的笑闹声,赢来大姑娘个个羡慕的眼神。她的心跟着鼓点声狂跳,感到无比幸福激动。
正舞狮子时,他小舅来把幸福找了回去。她感到事情不妙也回家去看。
刚进家门,屋里她父亲板着面孔。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父亲说:“幸福大舅舅说了,他们家在深山老林里,他父亲是个拳棒手,就是个棒客(那时候是土匪的称呼),不是个正经人家,幸福父亲那时候经常打她母亲。而且路途遥远,如果你去,人家把你打死 喂了狼,我们都不知道,我就没答应这门亲事,你把礼物给拿去。就说路远你不愿意。”
她听见父亲的话 ,惊呆了,傻傻站住。
母亲接着说:“我和你爸为你以后着想,你几个姐姐都嫁到方圆近处,我不想你远嫁,把我心急死了把你心急死了,快把礼物给人家拿去吧!”
她不但不敢在父母亲面前说个不字。而且说那话觉得很害羞,难以启齿,那时候一切听大人的。只好抱着礼物给他外婆家拿去。她想哭,怕人看见笑话,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为了嫁人 ,还哭鼻子真不害臊,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铺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的笼罩着大地。她迷茫的望着天空,霎那间,雪花把她装扮成雪人,雪花落进嘴里凉凉的,寒风卷着雪花吹得她睁不开眼,一路上没有想出一点挽回的办法。思来想去,最后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小舅身上。
到他外婆家 幸福和他母亲都不在家。
他外婆说:“幸福小舅给你们说媒,他大舅挑拨是非,想把你给他一起耍赌博的人。他们刚挣吵完,他小舅领着他娘俩又去村子里另一家去相亲。唉!你父亲太老实,就怕你远路上受罪,其实人家比咱们这里的日子都好,俗话说,靠住大山有柴烧,人家从不愁烧柴。比咱们光阴都好,你去了我给你打保证,是不会受罪受气的。”
幸福外婆叹气声,她气得不由眼泪掉下来。一切都是他大舅,她恨透了幸福大舅。也气幸福她妈把他俩的婚事当成儿戏,为什么不想办法挽回,又匆匆去另一家相亲。她又一想,如果和别人相亲成了,还有什么遗憾的,她怕父母骂,只好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幸福就故意咯吱咯吱响着扁担去挑水。她看见他去挑水,就随后也去走过村口,幸福看见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眼里充满了无奈。她不敢正视幸福的眼睛,就躲闪着往别的地方看。突然幸福开口说:“我领你逃跑。”
她听见幸福的话,愕然的呆住了,一下子理不出头绪来,她盯着看了幸福好一会儿。幸福因为她没听懂。又说:“咱两私奔吧!看来再没有办法。”她才意识到他们四目相对看着对方,羞涩的她急忙把头转过去,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伤风败俗的事我不干,慢慢等待吧!”她说着脸一下子红到脖子跟。
幸福说:“老人说了算,我们还有等待的机会吗?”急得幸福扔掉扁担,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当幸福抓住她的手时,好像电流一样热遍了她的全身。
她羞愧的通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不知道 ,我、我该怎么办。”
幸福说:“今晚咱俩跑吧!”
她说:“让我好好想想,我怕给父母丢人”。
他说:“我们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她怀着少女的梦想,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他们俩偷偷的牵了手。为了守护这份像电影情节一样的爱情,可以和家人决裂,不顾现实的一再提醒,她闭着眼睛继续编织着美梦,拒绝父母选择了幸福。
幸福说:“我在门外点着一支烟 ,你看见烟火星,就出门咱们走。”
她答应了他。
她答应了,回家就后悔了,她看见憨厚老实的父母亲。他们含辛茹苦的抓养大,就这样报答吗?一边是父母亲,一边是幸福使她左右为难。
那一夜,她在急躁中发起高烧。在似睡非睡中,她梦见:“幸福领着她跑,脚下一滑,掉进深沟。幸福绝望的喊山花山花……”
狗叫声把她吵醒,她的心砰砰乱跳。敲门声,吓得她呼吸急促。她想:“他怎么这样胆大,说好他在大门外点一支烟,怎么来敲门。我死定了,他是不是发疯了。”
父亲开了门,她撩开窗帘一看,是幸福大舅。她就知道事情败露。
她听见母亲上高房踏台阶的脚步声。就赶紧装睡,心跳得厉害。母亲推门进来。母亲看她满头大汗 ,摸着她的头说:“怎么烧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感冒了?把被子盖好,发出一身正汗就好啦!”母亲说着拉了拉被子随后就上了炕。
她心里难过,折磨的呻吟着。她想爬在窗户看,他外婆家的大门上,有没有点燃的烟火星。可是,母亲那晚坐在炕上,索性没睡觉做着她的针线活。她是没有机会跑的,甚至连看的机会都不敢看。
那晚,原来幸福母亲和他外婆说话,被他大舅听见来给父亲报信。家里人就怕她跟着跑了,也就一直控制住她的行动不让出门,一直等到幸福娘俩走了。

幸福娘俩走后,幸福大舅迫不及待的来给他的赌博客朋友说亲。他对父亲说:“等明年再说把,她想给母亲帮着在做一年庄家。”
她盼望过年,又到了年关他就来了,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
小妹说:“他来了,幸福和他妈来了 。而且还领着他的新婚媳妇。”
听小妹一说,她不由两腿发软,眼前一阵眩晕。她不相信是真的。迫不及待的跑上高房子,在窗户里往幸福外婆家的大门滩上看,她不相信,急得心要跳出嗓子眼。眼睛不眨一下的紧盯着玻璃等待着,心跳得厉害。最怕的一幕终于出现。他们三人缓缓而行,他妈走在前面 ,幸福的新媳妇紧跟着婆婆。新媳妇矮矮的 个头 圆圆的脸庞。
他妈显摆似的,提高嗓子给她大舅说:“这是我家的幸福媳妇,把我的儿子特别好。”
好像故意说给山花听的。她看见他走在最后,无精打采的,扭头老往她家的高房这边看。她的心都碎了,眼睛模糊了,急足的喘气,气喷在窗玻璃上,模糊了那个画面。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