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再看我们这个家族
马国琢

父亲已过九十高龄,不要说我们生活过的边家庄、毛山、董家沟、孟寺,就中央领导层,著名科学家,养生专家,活到这个岁数的也屈指可数。他读了许多我们也不曾读的书,其深谋远虑的事之一就是写家史。本来伯父活了八十三岁,知道的最多或更多,但那时,我们都忙于生计,也没有想着要写什么家史,于是左耳进,右耳出,好多珍贵的材料已无从考察了。三叔四叔去世早,五叔常年身体不好,能考虑修家史的现在就只剩下父亲,但鼓掌难鸣。心病要变成文字,文字要变成书,这中间要花精力,要收集整理材料,文字要尽可能详实,句子要雅俗共赏,印书要花钱……这一系列事是需要配套措施的。

父亲有收集历史材料的习惯,大哥虽是个理科生,但他有写张川县畜牧志和政协志的基础,又愿意为家族倾一腔热血,又是个孝子,父亲呼之即来,忙了即去,以古稀之年像个婴儿依偎在母亲身边一般,不嫌泼烦,听故事,翻照片,读国家历史,读地方志,读政策,酝酿框架,订对事实,光我们家族百年来几代人的名字要理清就够忙一阵的,何况一人写,千百人读,指指点点是少不了的。生活当中的家族史和写在纸上的家族史总是有区别的,各人看问题角度又不尽相同,怎样字斟句酌,满足这个大家庭几百口人的胃口就成了一个难题。有的部分写了改,改了写,包括确定版式,选择印刷厂,付费等,没有恒心加水平加舍得花钱真是难以完成的。 接触这个家史已近两年。大哥抬举,父亲有时也给点任务,使我常沉浸在对一些事的思考当中。什么叫透过现象看本质?什么叫家庭的凝聚力?家史又有什么意义?怎样看待家族中一些偶然或必然的事件?我们的儿孙后辈怎样活才能符合自然社会生活常理等等,恐怕不仅是我们,还有我们的后代都应该思考的问题。
我们家族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如同中国能经得起考验的许多家族一样,自然有他的优秀之处。往近里说,我们的父亲和四叔母在隆德城里住的楼就是国川和夏焱两口买的,夏焱作为云南名门之媛,在订婚时就许下诺言,要孝敬老人,她克服千难万险拉上国川去美国留学,现在又要供孩子在法国读书,绝不是钱多得没处放,所以她开的这几个先例,刷新了我们家族的历史。他们两口或忙或谦虚,或怕吓到各位,暂时没有太多文字,但如果写出来,应该会惊世骇俗。再说,父亲在张程修小高层,小申还未结婚,在山沟里大兴土木我是十分不高兴的,因为我没钱。尤其设计成现在的样子,我更是不高兴。可是一想,父亲一辈子的许多行为,我又理解了多少?八岁到十一岁,让我到边庄陪三叔劳动放牛,二十出头让我到服装厂当裁缝,一辈子宁给别人解决工作也不给国香、秀兰解决个工作,这次修房,国平一家人在新疆,父亲给他把房子修到张程,只要两口一回来,户在,房在,地在,人事关系在,甚至坟在,这难道不是远见吗?所以我多年已经习惯了对父亲的想法,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哪怕胀着脸也要执行,因为他总是比我看得远。
再往远里说,大伯在毛山扎了根,当我们遭难,迁往毛山时,都先住在他家院里。后来我们、四叔、五叔家不仅占了伯父家的地修了院,还占地当自留地,门口种了核桃树,端上人家的碗有时还嫌饭不好,难道不是显出伯父、永虎哥善于忍耐的高尚人格吗?现在所有家庭都迁到了孟寺,旧的恩怨已毫无意义,但患难才见人心啊。

再往远里说就是听来的了,我们的太爷爷祖爷爷辈在清朝乱世中为了保存血脉分居几地,困难处总能克己相助,哪怕就是驮一装燕麦驴料救个命都是无量的功德。

我们家族的女眷们也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除了夏焱作为家族顶尖级高级知识分子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大到买楼孝敬老人,小到常寄各种小吃给父亲和四叔母;父亲又以老泪纵横之笔回忆了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之外,我的印象中,我们的伯母姊妹(南川王氏)在那个困难年代嫁给了伯父弟兄,四叔母姊妹嫁给了这个家族的叔侄,娥娥姊妹嫁给了国武国林弟兄,分别书写了各自的一段传奇。她们不图名利节衣缩食,到晚年不惜一身疾病,给家族养女育男,如果不是回忆,还真没多少人知晓。马富贵家的大嫂家里总是儿孙成群,吃喝拉撒,嫂子有时就是靠捡菜叶、拾破烂换几个钱哄着孙子辈,现在也帮着供出了几位大学生。三叔母在三叔蒙冤的二十年间作为结婚的女子仅在娘家就待了近十年,受过的冤屈又有几人能想象的足够。花女嫂家是文化最低的家族,她就凭着中国人最朴素的感情抓养了几个儿孙生意人,现在开豪车、缠百万的就是她的后辈。那会家里实在贫困,国女也就没想着让读大学,但她凭着惊人的毅力,固原师范毕业后,函授大专、本科。成了全固原地区有名的英语教师,市人大代表。国香以小学二年级的文化,自学做生意,裁缝,给家族几乎所有人都做过衣服,协同献武把日子过成了亲戚中的第一。存林妹子发发在经过二十年的曲折后破镜重圆,抓儿疼孙,继续为马氏家族做着贡献。葡萄岁女打工种地,供养子女,孩子全成了大学生,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国彪媳妇,以农民身份,默默陪伴早年丧父的国彪坚持着从毛山到孟寺的道路,使千里万里的人来到祖宗坟前总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浆水面。和五叔一块做心脏起搏的人都归真了,五叔能活到换第二个起搏器,难道不是五叔母的尽心照料使奇迹再生吗?
现在我们家族过八十岁的老人有近十人,大哥和我已到古稀,能记着以前历史的人将会越来越少,而我们家族的后辈们又在不断创造着属于自己的历史,宁夏、甘肃、陕西、广东、山东、福建、江苏,或辉煌,或艰难,或阳光普照,或荆棘丛生,或一帆风顺,或蜿蜒曲折,个人的命运总是跟时代,世界的变化牵在一起,愿我们都能顺时而变,发扬先辈和晚辈中患难与共,守望相助的精神,书写好大写的“人”字,做一个中华民族的好公民。

马国琢,男,回族,1956年3月生,原籍甘肃,现住银川,中共党员,曾任宁夏中语会第五届理事,中教高级,银川黄河诗会会员,主要作品有《赵老师教我当老师》(载《宁夏教育》)爱散文,也写格律诗,退休后在几家机构辅导过高考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