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波    谁的母亲在弯腰（三首）

连脑袋都伸了进去，只留下

一副佝偻的身子

和一只手，紧拽着一个蛇皮袋

垃圾箱，大。大到可以把人装了进去

而世界太小，她的眼界里

只有北三路东段的几个垃圾箱

谁的母亲在弯腰，每天用同样的动作

向生活鞠躬？垃圾箱逼仄的

空间里，只有几只缺了盖的空瓶子

而那副佝偻着的身子里，却裹挟着

一个老女人的全部家当

整个世界和一部人生的——滋味

《采生人》

多年后，嫌眼睛小

母亲说：生你那天，第一个进家的

就是个小眼睛

多年后，去探访那个采生人

别人指给我看

不仅眼小且个矮

形容猥琐

我挺了挺腰板：好在个子不像他

后来父亲告诉我，因为那人

母亲整整哭了一个月子

以后很多年，提起就骂

多年后，我身处异乡

经常想：那人

会不会也有一段，漂泊的经历？

《拉风匣》

母亲偏着膀子

一手拉风匣

一边歪头

往灶膛里续稻草

新扐的鸡毛很拉风

从母亲额头拉下汗水

从母亲眼仁拉出火苗

倒烟让母亲

咳不止

母亲的嗓子眼儿

也扐一小撮鸡毛

风匣呱嗒呱嗒

偶尔喊出丝丝拉拉的高音儿

半夜里

炕头上的母亲

一直在拉风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