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国 之 秋
作者/韩丽萍
秋天,从北到南,鳞次栉比的悄悄绽放,心生的感念也是次第滋长,细细的品味,慢慢的咀嚼,要说最有韵味的,还当数北方的秋。
北方的秋天来得爽快,来得幽深,来得豁达,也来得悲戚。去年夏天,我回了趟齐齐哈尔,本该在七月末回到西安,但是,就为体验老家的秋,我特意推迟了二十几天行程。
西安的秋天当然是不会缺席的,只是来得迟,来得缓,来得不够干脆,无论你徜徉在立秋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还是流连在景色宜人的公园里,那花,那草,那树,那凉亭下的人,无不在夏天的遗风里翘首天上的云,等地上梧桐飘落的第一片叶;那云就是雨,雨就意味着一场秋雨一场寒,那梧桐的落叶就是秋,秋就宣告着桂花飘香,瓜果遍地,粮食满仓。但是,这一切都比之北方来得优柔了许多,矜持了许多,它像步履蹒跚的老人,也像不守约定姗姗来迟的约会人,难免让人等的有些焦躁。
我已十几年没有在秋天回过老家了,故乡的秋只是沉淀在我的记忆里。每当一缕凉风跨过窗台迈进屋里,我就知道秋来了,我就想起了故乡的秋,想起河床不宽的西河舒缓地流淌;想起岸边垂柳甩着一头金发;想起音河水库波光粼粼闪着寒光,想起一声声凄切幽远的蝉鸣。立秋,在北方像一道分水岭,也许昨天还在树荫下乘凉,享受那缕清风送来的惬意,而明天,还是那片树荫,肌肤却感觉了阵阵薄凉,就连树荫下斑斑驳驳的光点,也少许了昨日青空投下的躁热。
在老家与秋同行的日子里,每天晨起,我是要先把窗户推开的,把秋风引进来,让它把一夜积累的浊气赶走,然后再踏出门,深深的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仰头看天高云淡,低头看院里的花花草草。那几株看似体纤柔弱的扫帚梅很是娇美,密密茸茸的花蕊,好像一朵朵向日葵镶嵌在粉红色的花瓣中间,风儿轻轻一吹,它就随着花朵翩翩起舞,样子刹是好看。
扫帚梅花的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它从夏开到秋,每一次风吹雨打后,都会再倔强地站起来,开的更美丽,更灿烂,就像北方人的性格,无论怎样顶风冒雪,他们依然乐观地在这片土地上奋斗着,生活着,他们骨子里自带光芒,把坚韧不拔的品格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北方的秋风是绝对不可以忽略和小觑的,年轻时我曾经无数次地诅咒过家乡的风,那时,我无论如何发现不了秋叶之静美,因为呜咽的狂风时常撵得它无处安身,我只看到了萧索和凄凉,那一刻心生的惆怅多于满地的落叶。而如今,当我脸上刻着岁月的风霜再次挺立在疯狂的秋风中时,我的心境已与年轻时发生了悄然变化;我不再诅咒风婆子吹得我灰头土脸满嘴是沙;不再痛恨沙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也不再埋怨家乡裸露的黑土地沙土飞扬迷了我的眼,因为此时我已悟懂了风言风语,风儿告诉我:只有家乡的风才能撩拨起你童年的记忆,只有家乡的风才能吹来你熟悉的味道,只有家乡的风才能为你酿一壶陈年老酒,家乡的风是最能与你同醉相拥的风。
当然,家乡的风也无情地吹走了青春年少,吹落了许多珍贵的岁月,吹得落叶成堆地蜷缩在屋檐下、壕沟里,于是,就感慨了纳兰性德的“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一片片焦黄干枯的叶子,惹得我总是不由自主地附身捻起,轻轻地贴到耳边,听它凄美动听的绝唱,听它为自己的完美落幕而轻吟浅诵,听它为无悔一道生命的轮回而放歌。
这是繁华落尽后的坦然和从容。
再说立秋后的北方,一天比一天冷,家家开始了越冬前的准备,因为一场秋雨能直接给你送进冬天,人们裹紧衣领匆匆走在大街上时,熟人见了面总是会说: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天说冷就冷了,多添衣服别感冒。”
就在这简单的感慨和相互关心中,在纷纷扬扬的尘沙卷着飘飘洒洒的黄叶下,北方的秋,渐行渐远了。
秋天,好像是古今中外文人雅士们最后的晚餐,也像是一场饕餮盛宴,无论是悲悲戚戚的诗文,还是渗透于字里行间的颓废主义色彩,还是积极乐观昂扬向上的诗词,都在秋天里璀璨地绽放,如南唐后主李煜的“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李觏的“数分红色上黄叶,一瞬曙光成夕阳”,法国阿波利奈尔的“呻吟着的风呻吟着的树/它们在秋天一滴一滴滴尽它们所有的泪珠”等等。而秋天在刘禹锡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致,他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在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眼里则是“秋是第二个春,此时,每一片叶子都是一朵鲜花。”
秋天,不是文人骚客多愁善感、悲秋叹秋的围城,而是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与大自然的互动中,都能产生的情感共鸣,它不分国界,不分种族,不分贵贱,是人对生命更高层次的解读和认识。
祖国的大地,承载着多元的文化和气候,南方的秋,温和,细腻,悄悄的芬芳;西安的秋,直爽,豪迈,华丽的瞬间绽放,而北国之秋啊,是那样的深沉,凝练,不卑不亢!韩丽萍,女,58岁,籍贯:黑龙江省甘南县,现居西安。有作品散发于报刊及各种网络平台,《陕西作家摇篮》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