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父亲

作者/锋钢

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古老的关中西部，渭河南岸，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顺着塬边伸进了秦岭深处。小道的尽头，有一个风景美丽的小山村，后沟村。

后沟村北靠韩家塬，脚下是陡峭深难见底的山沟，沟的南边是森林茂密，人烟罕至的老深山。

春天，山花遍野，万紫千红，沟两边槐花盛开，清香飘满整个山沟。秋天，满山红叶，层林尽染，和村旁沟边，通红的柿树与晚霞交相辉映，恍惚进入了世外仙境。

但是，风景美丽的后沟村，却很贫穷。塬边一孔一孔的老窑洞，窑洞前高矮不等，新旧不一的厦房，就是老祖先留给几十户人家唯一的家业。

塬上，沟下，一块块贫瘠的田地，一辈一辈养活了百十口后代儿孙。沟边平整的一块场地，中间一口全村唯一的水窑，搜集储存着从塬上，周边流下来的雨水，勉强提供了全村人生活用水的急需。

每到夜晚，饥饿的狗熊野狼，时常窜入村中觅食，凄厉的狼嚎声时起彼伏。天一黑，家家大门紧闭，足不出户。

村口有一棵苍老驼背的皂角树，枝叶艰难的伸向空中，仿佛乞求苍天的保佑和赐富。

村子前边有一户人家，进门左边有几间低矮的厦房，后院有一孔窑洞。窑洞前的灶房里，一位中年妇女在忙忙碌碌着。院子中间，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独自在玩耍。家里显得清贫空旷，但干净整齐。

小男孩命很苦，三四岁时父亲病故，上有一个姐姐，早早嫁到了山外，少有来往。家里只有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靠着母亲辛勤耕作的塬边，几亩薄田打下的一点粮食，维持着二人的简单生活，日子平平静静。

三十年代，关中大旱，连续几年未下一场透雨。滿天蝗虫飞舞，庄稼颗粒无收，到处都是饿死倒地的尸体。当年富饶的八百里秦川啊，荒芜萧条，凄凉悲惨。

人们为了活命，成群结伙四处逃荒去了。秦岭深山的后沟村也未幸免，能吃的野菜树叶草根，都釆光挖净了。母亲看着一天天消瘦的儿子，心如刀绞，泪如泉涌。沉思良久一咬牙，挎起一个篮子装上两只碗，捆了一床薄被，用棍子挑着，牵着儿子的小手，含泪告别了祖祖辈辈居住的后沟村，走出了大山。

沿着关中道向东，一路乞讨，夜晚搂着儿子，倦缩在人家的屋檐下草堆里熬过一夜。一天天，一月月，后来渡过黄河，来到了年景较好的山西万荣县，被一张姓人家收留。

张家几年前妻子病亡，有几个半大孩子无人照料。母亲实无办法便嫁给了张家。儿子也成为继子，韩姓改为张姓，大名张德。因为是带来的孩子，时常受到张家几个大点孩子的欺负。每天不声不吭，干些张家几个孩子，不愿干的家务和农活，很委屈也毫无办法。

几年后懂了点人事，心里很是怨恨。有一天，一位老裁缝路过此地，男孩便悄悄跟着老裁缝走了，永远离开了张家。老裁缝了解实情后，看这个娃实在可怜老实且聪明便收为徒弟。

从此，孩子跟着师父，到处漂泊。每日起早贪黑，给师傳端茶倒水，尽力干些能干的活儿。师傳很是喜欢这个徒弟，看这孩子很有悟性，便把自己的裁缝手艺和绝活，全部传授给了他。

孩子慢慢长成了一个一米八三，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成为师父的有力帮手。随着年令的增长，小伙子常常流露出了思念家乡的心情。师父看出了他的心事，答应了他归乡的请求。小伙子依依不舍的告别师父，回到了陕西。后来，独自漂泊到了杨陵。

杨陵这个地方，虽然小偏避落后，却有一个西北唯一的农业高等学府，几个科研所。有国外归来的学者，大城市来的教授教师，还有成千上万全国各地来求学的学子。

随着人口的大幅增加，在杨陵火车站北，逐渐形成了一个东西向，土洋结合繁华热闹的小镇。镇两边，杂货铺，药房，染房，旅店，饭店，茶馆，照相馆等各种店铺林立，每日人头攒动，生意十分兴旺。

小伙子来到此地，如鱼得水，每日忙忙碌碌。因为待人诚实善良，见人虽话语不多，嘿嘿一笑。但是守信誉，做活细心。凭着师父教给的做西服，中式衣服的手艺和做棉袍，皮袄的绝活，很快受到镇上和周边院校单位人们的信任。

每日活儿不断，日夜加班。慢慢有了一些积蓄，添置了台缝纫机，收了两个徒弟。几年以后又盖了一间大瓦房，终于有了自己的缝纫铺子。

从此在杨陵这个地方，长期定居了下来。把张姓又改回韩姓，自起大名，韩智明。这个小伙子就是我，未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