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黑杀人夜
文/王红山
这是哪里?四下漆黑!这句话显然不对,因为我正在一盏灯下,灯昏黄,在暗夜中撑开十米见方的空间,往外才是无边的黑暗,黑很幽深,幽深出一种恐怖,有风吹来,我拉紧披着的风衣。这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怎样到来的,该怎样离开?
我迷了方向,我只知道炸起的头发向上,上面的黑暗沉甸甸压在肩头。风在奔跑,掠过树梢发出凄厉的啸声,恐惧之中突然生出个画面:将要递投名状的山贼,拎了鬼头大刀,埋伏在黑暗中,看不见道路,听不见动静,不远处的猎物茫然不知危险。
月黑风高,手起刀落,咔嚓咔嚓……
心跑的很远,身子却挪到灯正下方,这里影子最小,离黑暗最远。黑暗中传来脚步声,一个白影子在靠近,我攥紧手里的挎包,下意识退一步,又急忙回到灯下,恐惧只撑开了我的嘴巴,惊呼被暗夜死死压在嗓子底。
白影子居然是一个姑娘,长发如瀑,白裙飘飘,我急忙看地下,身后长长的影子,不是鬼!我松弛下来,仔细打量,身材窈窕,长裙曳地,一股香气扑来,不由人心襟摇荡。那姑娘却不靠近我,在三步外站定。
荒郊野外,红粉美人,妈呀,不会是狐狸精或者黄大仙之类的吧?我脖颈子冒汗,腿不自主抖动起来,狐狸精若此时一下子窜起来,我定然无处可躲。据说四条腿的都有夜眼,我逃进黑暗里会更危险,牢牢抓紧挎包,想着她若扑过来,我好拿这包奋起阻击。
风掠过,我小腿肚子发凉,那女人抱紧自己的肩,可怜无助的样子,咦?小说中好像从没有这样孤苦的狐仙黄皮子吧?
我发现她也在偷看我,眼角扫过我和我头顶的灯;我盯着她俊俏的脸蛋,鼓鼓的胸部,飘逸的裙裾。
这无边黑暗中的灯光小岛上,一对俊男靓女,若没有无边的恐惧,倒真是浪漫的开始。
确定她不是狐仙之类,我的眼神温暖起来,甚至露出了微笑。
又或许我确定她是狐仙,因了上辈子的恩泽来答谢我。
我的恐惧似乎跑到了她那里,甚至从她眼睛里流淌出来。是把我当色狼?是把我当强盗?这月黑风高,几步之外就啥都是黑的,黑夜里能干一切好事、坏事、看似好事的坏事和看似坏事的好事。譬如我和她一夜风流,于我大概是好事,与她也许是好事,也许是灾难,又或者于我是更大的灾难。
“你,你怎么?”我原意是想探寻她的来路。
“我迷路了,看见灯,看见你,所以……”
“你不怕我是坏人?”我目光刻意从她身上移开。
“黑夜里,好人也容易变坏;光明里,坏人也收敛成了好人。”
我尴尬了,干咳一声道:“我也是迷路了,看见这盏灯。”
我慢慢地移动脚步,试图靠近她,她似乎也在慢慢靠近我,我想她不是信任我,也许是为了距离光明更近一点;我靠近她,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恐惧便远一些。
风呼呼扑来,仿佛黑暗中一个妖婆在使劲鼓起嘴巴吹。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靠在一起,我的身边温暖起来,男子汉的豪情陡然冲脑,毅然扯下披风给她披上。
她似乎抬头看我一眼,我把目光投进远处黑暗,悸动的心在暗暗猜测:她会猜测我这么做有什么企图?或者她只是心里一荡,暖暖的,生出一丝情愫?
想到情愫,我感觉脸微热,想是已红透了,抬胳膊想揽住她的肩,在空中半晌后却又停在自己的衣襟边。
“你是学生,出来旅游的吧?”我没话找话。
“我是老师,考察古建的。”
“你不害怕吗?”问完,我意识到似乎已经问过这话。
“怕,有你,我就不怎么怕了。你呢,你害怕吗?”
“怕,没你我怕,有你我更害怕!”这时,我又一次闻到了女人身体投过来的幽香。
“你说话真逗!”她扭一扭肩头,像在撒娇,精致的脸蛋满是俏皮。
“我是怕我自己!”
“哦?”片刻之后:“哦!”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离开我,拉开一道缝隙。是的,刚才我们已经紧靠在一起。
“我真想陪你在这待到天明,甚至天明以后陪你去考察古建,像林徽因梁思成。”我这么说,没有感觉愧对妻子。
“哦,不会只是今夜此刻的想法吧?”
我不能回答,身体不由往一侧闪了闪,有风从我们身体间吹过,我打个寒战。
“我,我想我该走了!风衣和灯光留给你。”我下定决心。女人拢拢风揉乱的头发,直视着我,没有说话。
“我,我在黑夜里可能好过一点,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不语,我走进无边的黑暗中。
清晨,阳光唤醒我,电视新闻里我看见一具尸体,尸体赫然穿着我的风衣。
N天后,再次登门的刑警告诉我:“没你事了,人不是你杀的。”
我木然说:“你错了,她就是我杀的!”
作者简介:
王红山,笔名:山西唐风,山西省晋城市人,省作协会员。小小说、散文、寓言等作品散见于《小说月报》《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天池小小说》《意林》《太行文学》《今古传奇》《传奇故事》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