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访天山(外三篇)
崔锦霞
如果说西藏之行,让我体验了高原之高,那么新疆之行则让我体验了地域之阔。连续行车几个小时,看不到一棵树,一个人,一株草,只有满目风沙在车窗外狂舞嘶吼。这是新疆人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么?这是大汉张骞用节杖凿空的西域么?这是玄奘法师在商人石磐陀的帮助下一路西行走过的路线么?这是连通亚欧大陆的古代商人行走过的古丝绸之路么?一道道关隘挡不住他们一路西行的脚步,一首首词曲写不尽汉唐将士金戈铁马的雄姿。路漫漫其修远兮,历史的烽烟早已淡去,英雄的脚印却从来不会被尘封。
从瓜州到星星峡,一路西行,在天地苍茫的戈壁滩,迎接我们的只有沙魔。它率领千军万马的横扫,瞬间吞没了我们的行路,混沌的世界,让人心惊胆寒。如果不是在车里,我们一定被生吞活剥。车子不敢动了。我迅速在朋友圈敲几行描述此情此景的文字,并录拍视频、分享位置给家人们报备。爱人牢牢地把着方向盘不说话,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时隐时现的路面。极端天气在沙漠行路,我们没有应对经验。走和停似乎结果都一样。沙尘一波接着一波,这个有着赳赳老秦气质的关中大汉也开始担心起来。此次攻略他借用了网上自驾的路线,对具体路况了解不到位,尽管出门前几天两人对着地图画重点记心间,单行程就打印了12页纸备用,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不得不承认,只有熟知路况下的物质和精神的准备,才有可能从容应对一路上的可能存在的任何风险。
向往诗和远方的人,只有在旅途才能发现心中的风清雨柔、天蓝水净,常常会被狂风暴雨击打的得七零八落。但旅途也能让你像蜜蜂遇到了花朵、瀚海遇到了甘霖、冬天遇到了春天。千古圣人孔子读万卷书,依然带弟子游历各国,求学问道,领悟人生的真谛、提升生命层次,为我们留下仁义礼智信的千古经典。我们更出去旅游更需要用心体悟学习。
不在阅读中增长智慧,就在现实中得到教训。历史是本教科书。长平之战,赵括不听廉颇劝阻,纸上谈兵,四十万大军覆灭于白起率领的秦军麾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策买单,人生的路有何尝不是如此?当你满怀信心向着心中的目标出发,途中难免遇到风霜雨雪。遇山开路,遇河架桥,总要乐观面对。回望西行路,所谓风景,不只是伊犁河上的流岚虹霓,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沙,莫贺延碛的风,哈希勒根达坂的雪,不也是一路风景么?而这一切需要我们亲自去实践印证。
绝妙的风景往在极地,青藏之行,川藏之行都给了我这样的启示。新疆是个好地方,好地方总有一些特殊的礼遇,揭开她神秘的面纱,需要正确的打开方式。无论是好是坏,都要用心接纳,用好激励自己,用坏修补自己。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叩访天山,我们随时迎接风沙雨雪的洗礼。
雨滴飘落车窗,这雨,是来自天山的水么?是来欢迎我们的么?如果不是天山山脉的阻隔,会形成塔里木盆地么?会形成塔克拉玛干沙漠么?如果这一切不是定局,让时光回到二三百万年前那场地球的造山运动,没有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的俯冲碰撞和远程挤压,塔里木块和准噶尔块就不会相向俯冲造成天山的急剧隆升,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天山山脉和两个盆地。地球的板块与板块之间也会有寸土之争吗?不,大自然的平衡法则会治愈地球运动造成的千疮百孔。一边失去,一边治愈。天山山脉就是两个盆地牺牲自己的凸起的伤疤,它自东向西横跨欧亚大陆,不惜用冰装雪衣包裹自己的身体,在大地需要的时候,融化成锡尔河、楚河、伊犁河,养育着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它离海洋最远,独自承担了满足地球上干旱地区所有生灵需要的使命。
雨滴越落越密集,一定是来自天山的问候!渴望见到天山的心情越甚,雨滴就越密集,我相信这是我和天山之间的奇妙感应,伸手隔着玻璃感受雨的气息,也是一种慰藉。许是我们的虔诚打动了传说中天山瑶池的西王母,此时的戈壁滩,风沙被雨压住了一半,目之所及,混沌的世界逐渐清晰,能正常行车了。爱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打开手机,未接来电,朋友圈的信息,亲友的担心、牵挂就像此时旷野上的雨,惊恐的心瞬间得到了抚慰。
食之新疆南北,得天山之水的恩泽,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沙湾的大盘鸡,国际大巴扎的烤肉烤馕满足了我的味蕾;天山瑶池洗涤了我一路风尘,千年胡杨激发了我继续前行的斗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感谢天山护佑,警车引路,我们成功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到达了若羌,成就了我们的探寻古楼兰之行。
真正的天山之韵,在独库公路。过了奎屯收费站向南。苍穹之下,旷野之中,巍巍天山像个白发苍苍的得道仙人,青衣阔袖出现在视野。再近些,它慈眉善目地注视着旷野苍生,眉眼的笑成了雪莲花,开遍在通往独山子的道路两旁、独库公路的伊犁河谷,迷醉了我的眼,也芬芳了我的心。就在我们找寻入口时,他一转身,将我们揽入怀中,消除了我们一路所有的担心,成了我们最温暖的守护神。仰望它的巍峨,感受他险、幽、奇、绝的气韵。山峰是他的问鼎苍天的头颅,瀑布是他若有所思的胡须,雪山草原、森林丹霞是他的四季轮回的衣裳,湖泊是他清澈深邃的眼睛,湿地、峡谷、沙漠是他的历经磨难的骨骼和肌肤。身处干旱地带,胸怀万物苍生,请你告诉我,还有哪一座山脉会拥有如此丰富的地理环境?在这里失去,总会在那里补回,上帝在关闭你一扇门的同时,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大自然的平衡法则在他身上诠释得如此完美。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今天的天山依然舍得一身剐,成了打通南疆通往北疆的经济命脉,使南疆与北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缩短了一半。也因为他的旅游资源丰富,多少人千里迢迢,来目睹他屹立西北的雄姿,瞻仰它的苍而老的不容颜,感受它心怀苍生的大爱无疆。他也成了自驾爱好者此生必驾的网红打卡公路。
因为欲望的驱使,人们总是勇往直前。就像在独库公路向上攀爬的我们。看到山的一角,就想看到山的全貌,远方有了诱惑,对沿途的风景就心不在焉,心情也变得急躁。天山是最好的心理大师,专治我们的急躁,不停地跟我们捉迷藏,兜兜转转中,引我们进入一个个极妙之境,沧海桑田的安集海大峡谷、冰装雪衣的哈希勒根达坂防雪长廊,庄严肃穆的乔尔玛烈士陵园,风景如画的唐布拉草原百里画廊、集雪山、森林、草原、湿地、湖泊、花海为一体那拉提空中草原、广阔无垠的巴音布鲁克草原的九曲十八弯……
人生最曼妙的是沿途的风景,天山之行给我深刻的启示,人的欲望需要适度控制。传说楼兰古国的消失就是源于国王的贪心不足。一个人的贪心,毁了一座城。千年古国,沉没沙海,至今是个迷,多么痛的领悟!
人在旅途,有些高度你再向往,也无法攀越。就像珠穆朗玛峰,我跋山涉水到他脚下,却只能徘徊仰望。人生就这样在一些或远或近的目标中徘徊,就因为一条路、一座桥、或者一个人,或许你的目标才能达成。有些抵达,需要自身的努力、也需要借助外力。那些引渡别人实现梦想的人,更应值得铭记和尊敬。就像长眠在独库公路乔尔玛烈士纪念碑下的168名修筑天戈路虹的英雄战士。
仰望天山,千里巍峨,浩气长存;回望历史,丝路花雨,灿烂厚重。走进天山,我的脚印,印在天的一角,离开时,我把天山的全部装进我心里,成为我人生历程攀越的另一个高度。
此情可待成追忆
有人说,人的一生,得一良师足矣,而我遇到了那么多良师益友,何其有幸!蔡江奎老师,便是其中的一位。
蔡老师是我去宣和中学复读时的班主任,也是我的物理老师。他既像严父,又像慈母,在他的教诲下,我度过了最美好的中学时光。他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带给我太多美好的回忆。
他已经去世多年,每每想起失去这样一位良师,我就心痛不已。
还记得他第一次带我进班的情景。
到新学校,新的班级,见新的老师和同学,我剪了个齐耳短发,穿紫红色当时比较流行的山口百惠服,背着一个黑书包就跟蔡老师进了他的班。刚进班门,就听到后面有人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声。蔡老师把我带到座位,好像在前排中间的第二排。我迅速扫了一眼全班同学,发现我那么在意着装,有点想多了。乡镇的学生,穿着都很朴实。看到后面有几个高个男生正在逗笑,看到我进门都奇怪地望着我,怪叫声应该是从他们那里传来的,我赶紧坐到座位上。
后来得知我的同桌是宣中校长的女儿,不知是老师有意安排,还是我去迟后面没有空座位了。也得知那几个男生都是老革命,年龄比我要大几岁,成绩都特别优秀,尤其是数理化,敢和老师争锋。只是多次落榜不甘心,才继续复读。八十年代末,社会风气还不怎么好,青少年极易受不良风气的影响,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在校外时有发生。我的同学就在校门外被群殴过。看到班里来了新同学,这些同学刷刷存在感,耍耍大哥的威风很正常。
复读班,大多情况下都是按成绩收学生论英雄。老师针对各个学生的情况辅导也大抵如此。我以两分之差落榜的,算成绩高的,所以每个老师对我都盯得紧。那几个男生下课总会乘机搞怪,挑衅我一下。记的最清的是某同学在黑板上把我的名字写成崔惊吓。起初我还没认得,不知他的字就那么难看,还是故意的,我假装没看见,后来还有同学一些小动作,我都忽略了,再后来也可能他们觉得自己无趣,就罢休了。但是有一次在物理课上,为一个问题,他们故意和老师争论不休,惹老师发了火,让我有些莫名其妙。老师的大概意思是他们没有根据的争论,叫无理取闹,让他们有功夫把时间用在正路上。
平时课堂老师和他们争论那么激烈也没见发火,课下还和他们争论。后来我才明白,老师早已对这几个家伙对我的“不怀好意”明察秋毫,借机打压了一下他们虽不明目张胆的嚣张却暗地蔫里吧唧使坏的气焰。
后来我们一起都中了的榜单,再后来毕业分配大多都在一个城市工作,也经常聚会,有人情往来。而多年之后,自己在教书育人中发现,以教育人的眼光看那个年纪所谓的“坏”,只不过是青春期的男孩子逗女孩子的一些小伎俩罢了。
有例子为证。
一次作文评讲课,老师让某同学读自己的作文《我的理想》,开头一句“我的理想是骑着摩托捎着她。”惹得男同学哄堂大笑,女同学都捂着嘴偷偷笑,随后男同学报以热烈而经久不息掌声,很有学究气质的语文老师,把眼镜摘掉再戴上,再摘掉,再戴上。怎么评价的我忘了,但至今看来,这个开头很抓人,而且某同学人家看起来年龄就比我们大几岁,那时男孩子在18到20岁,不上学结婚都很普遍,那时候有辆摩托车跟现在有辆奔驰差不多,有那样的想法很正常,他能大胆写在作文里,又敢读出来,在女孩看来确实需要勇气。老师把眼镜摘了戴,戴了摘,说明老师评价很为难。后来这个男同学考到了农校,给我来了一封信,前面内容大概是回忆一起学习的情景,后面赘一句“吾不任区区向往之至”,这是王安石在《答司马谏议书》中说的一句话,愿文是“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这是表白呀!不知后来怎么因为调动工作等现实问题,没见他再向往之至过。他是我们初中同学中的大哥大,现在聚会,他依然妙语连珠,看到他我就想笑。
我感谢这些同学,是他们的“挑衅”让我不敢懈怠,勇往直前。后来,老师到师范去看我们还特意提及此事,说那是对他们的一种激励手段,我就纳闷老师那无名火是怎么来的,原来如此啊。
至今看来,这都是教育最经典的案例。老师充分利用了男孩子的好胜心理来激发他们的斗志,也顺便打压了一下他们不专心学习却用小伎俩“欺负”一个女孩子的“不良居心”。鞭策的是他们,激励的是我呀。手段如此高明!我真佩服我的老师。
直到现在,回忆起老师,以我的智商和情商,他的许多教育方法和手段都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但他却运用自如,让我望尘莫及。。
物理学科是我的短板,我缺少生活实践,比如现在,给话筒装电池都搞不清正负极。死记硬背和实践对学习的帮助有很大差别,有时下课了有些问题我还没有搞懂,经验告诉我,平时没搞懂的问题,考试一定会考到。老师下课会把他讲的习题再给我做一遍,让我不会了再问他。
老师除了学习上给我帮助和指导,在其它方面也给了我极大的关心和支持。
我的转学,累及了弟弟。我的母校为了升学率,剥夺了两个弟弟上学的权利要挟家人让我回去,这不是之前给我代课的几个老师的能做出来的。后来我一一排查,终于搞清是谁决定这么干的了。大姐就是他的学生,就是从他班里转学之后考上的。我走之后,他当了校长,我弟弟在他班,所以他就对弟弟痛下杀手,逼我回去,这样可以给他的毕业班提高升学率。为了一己私欲出此下策,太过分了。当时就想这样的老师怎配当老师!更不配当校长。
十一放假我回家,知道了此事,愤怒至极,就带弟弟来宣中,还没想好怎么跟当副校长的表哥说,老师就出面了,说班里有一个学生要走,他还没上报,弟弟正好补上缺口。都说吉人自有天相,有老师助力,弟弟运气就这么好,轻而易举就进了复读班。
同为教育工作者,比起那个要挟我的老师,我的老师与他真是天壤之别!
表哥知道后说弟弟来了也不给他说一声,我想我自己吃住都够给哥哥嫂子添麻烦的了,再来个弟弟,哪还张得了口。
直到现在自己也从事教育工作才明白学校那些事。班级学生名单要报给学校,哪个学生的来路,主管领导都要清楚,表哥哪能不知道呢。
弟弟很争气 ,一个应届生在复读班,期中考试就前二十四名,我记得很清楚。有次,弟弟问老师,他考中专有没有希望,老师笑笑让他继续努力。估计这娃就努力的有些过头,第一次参加中考就金榜题名,把老革命甩的远远的。这对要挟我的那个校长无疑也是打了狠狠一记耳光。
现在想来,我还是要感谢母校对我的教育。我的转学无异于母校把自己养大的孩子拱手送人,不甘心;但还有句话叫儿大不由娘,成全需要教育人的胸怀。没有母校的激励,弟弟不一定就那么发奋努力,也不会有那样好的成绩呢!
老师不仅帮了我也救了弟弟,更让做副校长的表哥不那么为难,一举三得,他办事的智慧让我钦佩不已。
我爱弹琴,团支部书记也是乐队老师李忠善办公室有一架钢琴,有机会我会去弹一会儿,老师知道了就找到李老师,拿了钥匙给我,放学后我住办公楼,办公室没人时我进去弹一会儿。
我爱唱歌,对街上流行的歌曲非常敏感,记住几句就想找到歌谱全部学会。我们班前面就是图书室,就经常爬在图书室窗口问管理员借有歌谱的书,具体什么杂志也忘了,老师住的家属院,可能是来班的路上看到了,知道了情况,告诉我他会留意哪一期有更新的歌曲,借来给我。
我喜欢阅读。而且每天阅读量很大。一个同学的小姨在乡镇文化馆,能读到新来的杂志,周末我们会去读书。偶尔遇上语文或英语等文科自习,我们俩也会就偷偷出去看书。有次老师查自习发现我不在,问班里的同学也不知道,就到处找我,我一看书就忘了时间,等我回来都学生都下晚自习走了,老师还在大门口,看到老师我很抱歉,解释了原因,老师送我回办公楼,他没有批评我,只简单的说,回来就好,女孩子在外边不安全,以后不要出去看书了,想看什么书,学校图书馆有,他帮我借。后来才知道那次老师把我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那么长时间为我担心,我欠老师一句感谢。
我也喜欢打排球和乒乓球,周末常常在办公楼大厅和高中的男孩子对决。那孩子打不过我就说我不像个女孩子,主要是我发的削球短平快,他接不住。我们班离操场近,下课活动很方便。一下课乒乓球案子就被男生抢占了,我们女生就打排球。有次打球忘了饭点,去学校食堂只有大馒头了,拿了馒头没回宿舍,就想去班里吃点上自习。我一只手托球,一只手拿个大馒头,刚走到班级后墙角,就看到老师向班走来,赶紧躲到墙后面。
一个女孩子,拿那么大一个馒头且不说是吃着,就是拿着,见到老师也怪尴尬的,以父母平时的家教,觉得有失体面,就赶紧躲开。想不到老师转着教室四周的找我,我只能和老师捉迷藏了。老师找不到我,就给同学带信,让我去他家拿书。因为馒头和老师捉迷藏一事,我再不好意思去老师家了。
再后来除了上课,我一直躲着老师,不久就毕业了,没曾想我又以一分之差落榜。分差大也就不说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上榜的人就先乘车走了,我还要等下一站,我太想考上了,强烈的成功欲望和失之交臂的懊丧再次把我推向深渊,命运就这么拿捏人。
我再次回老师的班复读,老师帮我分析了整个考试的过程。他觉得以我平时的成绩,考不上肯定有原因,为了解决问题,他必须找到原因。他知道我和嫂子熟,就去找嫂子,让嫂子问我考试出了什么状况。我如实告诉了嫂子中考遇上生理周期。老师又找医生问了解决的办法,考试前一个月,让嫂子带我去医院,吃药打针调整了周期,中考顺利过关。
我感谢我的老师,对我的事真操了不少心,堪比我的父母。
那一年,我们班报师范的有六个同学,考上其他专业的一共有二十多个同学,那一年也是老师教学成绩最辉煌的一年。
在师范,老师特意去看我们,他说我们都是他的得意门生,要为我们过一个集体生日。那天他穿的很讲究,西装领带裤缝笔直,皮鞋黑亮,配上他的金丝眼镜,潇洒中透着几分斯文,谈笑间,带着对我们的美好期愿。老师的幽默风趣,平易近人超乎寻常。他突然这么衣着讲究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像参加高档宴会似的,让我感到意外。
老师拿着相机,我们一起逛街心公园、拍照,吃饭时,老师特意买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很正式的给我们几个过生日。
毕业实习回来,我们和老师在一起,又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
我的婚姻也是老师牵线搭桥促成的。后来参加工作,和老师离得远了,加上交通不便,没怎么和老师联系,再后来忽然听说老师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症,我心里一惊,我都没顾得去看望老师,老师就走了……
记得哪年是个冬天,我生完孩子不久,整个人还在抑郁状态,有同学告诉我老师去世了,让我代表我们这届学生给老师写悼词。我一时接受不了,放声大哭。
这么好的一个老师,我的恩师,就这么走了!离去师范看我们也就三年左右的时间,我们实习还在一起,也就两年的时间。想必老师去看我们的那一次,就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病,却一直没告诉我们。他那么细心的关照着我,在他难过的时候,疼痛的时候,我却不能去帮他分担一点,他是怎么挨过最艰难的日子,又怎么做到不想让我们去看他一眼的呢?!
老师在的时候,无论到哪里,我一直觉得背后有一个目光在关注我,支持我,鼓励我,老师走了,我忽然感到自己孤立无援,我哭的撕心裂肺。
我带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去参加老师的追悼会。同学们见面都未语泪先流,女同学更是泣不成声。
老师英年早逝,追悼会上,除了老师的同事和家人,院里院外,都是他历届的学生。他带的第一届学生张天江老师含泪致悼词,几次哽咽。偌大的会场,只有哭声。大家都为失去这么一位豁达开朗善解人意的老师感到痛惜。
有一种痛在于,当你无力报答时,他在受苦;当你有能力报答时,你却再没有机会。
后来我理解了社会上流行的一句话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有一颗感恩心,却唯独欠对老师的报答。
老师去世距今,二十多个年过去了,每当批评学生时,老师的豁达的样子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他把最美好的部分都留给了他的学生,把最痛苦的东西留给了自己,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老师为人师表的修为和境界,非我所能及,作为他的得意门生,我是幸运的,他的言传身教时刻影响着我如何带一颗感恩的心去工作和生活。
写到这里已天亮,虽已深秋,我仿佛看到了一树花开后的果实累累,多年的隐痛也慢慢释然,就用上面的文字点一盏心灯,为老师的黑夜照亮。
一路向西——大漠胡杨
驰骋在新疆面积166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一种树给我影响最深刻。它发达的根系在沙漠中裸露、延伸。雨水浇不透其皮肤,狂风撼不动其筋骨,沙丘掩不住其光华。躯干,在风中挺立成各种姿势,站立的,躺卧的,倾斜的,每一种姿势都是一幅写意画,绝美,或枯笔,或泼墨,或笔走龙蛇,每一笔都苍劲,雄浑,力透苍穹。它,便是沙漠胡杨。
胡杨因生长在新疆而得名。从库车千佛洞和敦煌铁匠沟的第三纪古新世地层中部发现了胡杨的化石算起来,至少有6500万年的历史了,它以惊人的抗旱御沙耐盐碱的能力在大漠中顽强地生存繁衍,它引风而立的雄姿领尽大漠瀚海风骚,被人们誉为“沙漠英雄树”。
在塔里木盆地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生长着胡杨。在哈密、吐鲁番、乌鲁木齐、沙湾、达坂城、乔尔玛、和静、焉耆、轮台、若羌,行走街道,我多次走近胡杨,好奇的打量它们。树干笔直,树叶奇特,幼树嫩枝上的叶片狭长如柳,大树老枝上的叶却圆润如杨。硕大的树冠,明明中间的枝叶都已干枯,边缘却奇迹般的生出枝叶,似乎已经耗尽了的青春又焕发了生机,茂盛着,繁衍着,好似中年男人秃顶的头发,虽然毛发疏密不一致,但整个身姿坚忍不拔,任四季劲风摇曳,绝无颓废之态。
知道新疆胡杨,是在航拍中国的宣传片中,它的金色明亮了我的眼睛,心向往之。在河西走廊,偶尔也能看到胡杨,但真正的大面积的胡杨,在新疆。
很多人选择金秋十月看胡杨,走在金黄金黄的胡杨林,被身披华彩的胡杨温暖着、感动着,似乎阳光也住进心里,拍照留影做纪念,给生命留下一个绝美的秋天。而我只能利用暑假去新疆看胡杨,在塔里木盆地,在古老的胡杨林公园,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在去楼兰的路上。这里的胡杨,有的生机勃勃力博风沙,有的死而不倒傲立风中,有的虽然只剩下躯干,根系裸露,但残肢断臂却紧紧巴住沙土……生与沙魔的搏斗,死亦固守沙丘,在茫茫戈壁创造着适宜人类生存的绿洲气候和肥沃的土壤,拯救着塔里木盆地的生态,是朔漠独钟的奇迹。
总有一些理由喜欢一个地方,就像我因喜欢胡杨便喜欢上了苍凉雄浑的大漠戈壁;总有一种选择成就一次皈依,就像胡杨选择新疆用生命捍卫大漠四季。胡杨生在沙漠,倒在沙漠,死在沙漠,无悔无怨。
新疆古代被称为西域,从张骞出使西域细君公主远嫁乌孙赤谷屯田开始到新中国的成立,有一部军队战士,象胡杨一样担负起了这里的屯田戍边任务。历经东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元、明,清朝时改为新疆、相袭至今。如今这支队伍被称作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下辖14个师及185个农牧团场,分布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境内。执行省军区的职责权限,维护新疆稳定、处置突发事件。多年以来,兵团在茫茫戈壁开垦良田,建造工厂、学校,成为当地转业军人宜居的家园。其中第一师的前身创建于红六军团、著名的三五九旅、一野二军步兵第五师,有着光荣的革命历史。他们战风斗沙,顽强的生活在这里,在维护新疆和平安定和经济发展中,甘洒青春热血,誓死捍卫新疆!
进入若羌境内,与胡杨零距离的接触,这里是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胡杨分布在道路两旁,像威猛的武士屹立沙丘,随时迎接大漠风沙的袭击。瞧,风魔狂笑着来了,他张开黑洞似的着大嘴只扑过来,像是要把胡杨生吞活剥,胡杨毫不示弱,集中枝叶封住了沙漠的大嘴,沙魔哪肯善罢甘休,扭动着腰肢死死地抱住了胡杨的树干,企图将胡杨连根拔起,胡杨不动声色,发达的根系稳稳巴住沙丘下的泥土,沙魔恼羞成怒,疯狂的甩动长发将胡杨的枝叶缠住,用力撕扯,胡杨提气发力,一声断喝,肢解了沙魔的所有招数,沙魔只好丢盔弃甲逃窜到别的地方去了。来不及处理受伤的枝叶,又一波沙魔来袭……胡杨就这样誓死捍卫着大漠的水土,直到战死沙场,也会用每一处干裂与翘起做利剑,直指风魔,我被深深地震感。
大千世界,茫茫宇宙,我是被风吹到这里一粒沙,还是这里的一棵胡杨?走了一路,看了一路,想了一路,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风与沙,习惯了在风沙中行走或驻留。哪知风魔一来,就撕开了包裹我的头巾,狂拽着我的头发,乘我站立不稳将我掀倒,沙魔乘机钻进了我的眼睛、鼻孔、耳朵,衣领,我不能张嘴,怕张开的嘴无法合上,如果不是抱住胡杨,一定会被沙魔生吞活剥。我只是个闯进无人区的是旅人,我不是胡杨,我的根不在这里。
一路西行——吐鲁番
一路向西,从哈密到吐鲁番,我们在东疆四百多公里的大戈壁继续驰骋,先后经历了百里风区和火焰山。在吐鲁番入住,并体验了那里的风土人情。
吐鲁番和哈密是东疆的重要城市,哈密更是东疆的门户,咽喉。当肩负凿空西域使命的张骞率领使队向西穿过星星峡,东疆这片美丽之地就此揭开了神秘面纱。交河与高昌故城承载着西域大地的风云变幻,火焰山的吐峪沟成为了东西方宗教文明的交汇点;从鄯善往南则有古道穿越沙漠,前往神秘的罗布泊与古国楼兰。
这里生活着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回族、锡伯族、俄罗斯族等多个民族,他们在草原上放牧牛羊,在荒漠中挖掘坎儿井,引来天山雪水,筑起绿洲与城镇,葡萄架下是香甜的瓜果故乡。古城遗址,独特的风景,多元化的民族风情,地道的美食和甜蜜的瓜果,无可撼动的大海道,都不会辜负你对东疆的向往。
交河故城,在吐鲁番盆地,火焰山脚下,是目前世界上最大、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生土建筑城市。是中国唯一一处最为完整的汉代城市的遗址,更是世界著名的研究古代城市的仅有标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废墟”。最早是西域 36 国之一的“车师前古国”的都城,丝绸之路上最繁华的“超级城市”之一。兵家必争之地,免不了血饮烽火的悲剧。这艘停泊在西域历史长河中的巨舟,在历史长河几经沧桑,它没有输在“五争车师”,却败在了蒙古人的大火中。两千年过去了,它见证了丝绸之路上千年峥嵘岁月, 饮下了蒙古人大火屠城的屈辱,经受住了荒漠风沙的磨砺,依然坚韧无比,顽强挺立。
火焰山,吐鲁番最著名的景点,如同一条火龙盘卧在大地上。夏季是它最热的时候,地表温度几乎在四、五十度以上,甚至曾创造过 89.2°C 的高温历史。吐峪沟大峡谷 是火焰山中最壮美,最荒芜的峡谷,黄褐色的山脉犹如天然的火墙,让吐峪沟成为了西部最具神秘色彩和炽热的地方。
吐峪沟深藏在火焰山中段,从北向南把火焰山纵向切开,造就了让人惊叹不已的火焰山断裂带的绝世风光。峡谷的沟底,小溪潺潺,绿水漾漾,从北向南一路蜿蜒而过,穿透几个世纪以来不断变化的山体岩石,也孕育了甜蜜的葡萄。还是世界多种著名宗教历史文化的交会地,既有千佛洞,也有伊斯兰教的霍加木麻扎。
凡是伟大的作品,必有感人的故事。《在那遥远的地方》是西部歌王王洛宾创作的一首民歌,他凭借该曲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东西方文化交流特殊贡献奖。该曲是王洛宾最珍视的歌,也是他歌曲中艺术评价最高的歌曲,被赞为“艺术里的珍品,皇冠上的明珠” 。
1939年7月,导演郑君里带领电影队前往青海省海晏县金银滩草原,进行纪录电影《民族万岁》的拍摄工作,王洛宾随剧组一道,顺便采风。当地民众知道郑君里要在这里拍电影后,于一天晚上,为摄制组举行了一个欢迎宴会,摄制组也准备在宴会上选择一位当地的女性出演电影。
时年17岁的萨耶卓玛在宴会上进行了表演,吸引了王洛宾,事后萨耶卓玛成为电影的女演员,王洛宾便主动出演一个帮着卓玛赶羊的帮工,二人在一次独处时,卓玛因为察觉到王洛宾灼热的眼神,用牧羊鞭轻轻地打了他一鞭子,令王洛宾彻底爱上卓玛。
电影队完成拍摄后,王洛宾也被迫离开,卓玛为王洛宾送别。王洛宾坐在返程的骆驼背上时,突然想起卓玛为他清唱过的一首哈萨克族民歌 《羊群里躺着想念你的人》,这时卓玛姑娘美丽的形象在他心中升腾,形象和旋律水乳交融,令他产生了创作歌曲的欲望,于是他耗时三个晚上,融合藏族民歌《亚拉苏》、哈萨克族民歌 《羊群里躺着想念你的人》、维吾尔族歌曲《牧羊人之歌》,创作了《在那遥远的地方》。
这首歌让我又想起走过撒哈拉沙漠的文艺女神三毛与天山脚下唱着情歌看夕阳的一代歌王王洛宾的爱情故事。
三毛小时候就喜欢王洛宾的歌,很多歌她都耳熟能详。1989年,香港女作家夏婕在新疆访问过王洛宾后发表了三篇文章说王洛宾每天黄昏,他都坐在门前看夕阳,天黑后总要对着悬在古旧墙壁上的太太遗像,弹一首曲子给她听。在黄沙漫漫的戈壁滩用心底流淌出来的深沉歌声,抵御着无法忍受的苦难。27年的牢狱之灾,他的每一首歌都打上了他生命的烙印。特别喜欢浪漫的三毛,于是问夏婕要了王洛宾的地址。1990年4月,三毛参加了台湾一个旅行团,赴敦煌、吐鲁番游览。在乌鲁木齐短暂停留时她请假离队,独自按地址找到王洛宾家中。此时的王洛宾对三毛知之甚少,只听说她是台湾著名作家。到底写了些什么书,他一本也没看过,出于礼貌,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三毛。两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竟然一见如故。他们的帽子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质地,一样的款式。另一个是蒙着纱巾的台灯,竟与远在台北的三毛房间的台灯一模一样。这次的相见与交流,在惬意的气氛中进行,他们谈得很投机。王洛宾评价三毛:真是一个热情,开朗,洒脱,无羁的女人。三毛为王洛宾演唱了自己作词的橄榄树。王洛宾则为三毛唱起了他狱中的作品:高高的白杨树。当唱到:孤坟上铺满了丁香,我的胡须铺满了胸膛时,三毛哭了。
可惜,三毛已经永远听不到这情深似海的呼唤了。三毛走后,王洛宾人间冷。终日以烈酒麻醉自己,毙溺在痛苦的海洋里。
张小娴说,“在未可预知的重逢里,我们以为总会重逢,总会有缘再会,总以为有机会说一声对不起,却从没想过每一次挥手道别,都可能是诀别。每一声叹息,都可能是人间最后的一声叹息。”
五年后,王洛宾溘然长逝。一个写过无数经典作品的歌王,一个万水千山走遍的奇情女子,最终交错于无法重叠的时空。
一曲《在那遥远的地方》,系着一个人一生的悲喜,诠释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滚滚红尘,你我又何尝不是彼此的过客?结局,终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只有经典在流传,这是故事的经典还是艺术的魅力?
崔锦霞,70后,生于宁夏中卫,2009年开始创作。教育厅文联代表,中卫市青年拔尖人才培养对象,宁夏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宁夏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卫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中卫市第六小学书法教师。
百余篇诗歌,散文,文学评论发表于区内外报刊。多次主题征文获市级一、二等奖。《安详石嘴山》获全国散文诗征文大赛三等奖。代表作诗歌《长河恋歌》、散文《老屋记忆》《瞩目香山》、文艺评论《红色追忆与文化寻根——拓兆农文学书写的文化意义》在《宁夏日报》《仙女湖》《鄂尔多斯》《湛江文学》等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