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三部曲之三
作者：欧阳贞冰
朗诵和编辑：杨建松
1
当然，我知道，我的脚步未必能触及到你的每一寸土地，你的34个省级行政区334个地级行政区2851个县级行政区39888个乡镇级行政区38亿亩林地33亿亩草地20亿亩耕地13万公里的铁路484万公里的公路100万座桥梁。
但是，我坚信，只要我行走的脚步不停，总有一天，我会看遍你的雪山冰川你的盆地平原你的森林湖泊你的河流海洋你的黄土岩溶你的山地丘陵你的朝雾晚霞你的蓝天白云你的春夏秋冬你的风花雪月你的荒野文明你的烟火人间。
我只想知道: 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往哪里去？
2
我从138亿年前那场"大爆炸"后诞生的无穷宇宙来，我从宇宙内数千亿个星系中的一个直径190万光年的银河系来，我从距离银河系中心26400光年的太阳系来，我从距离太阳1亿5千万公里的地球来。我是一只头朝东尾朝西的巨大金鸡，我960万平方公里的身躯挺立于这颗蓝色星球的东半球和西半球，我庞大的格局与一次大碰撞的洪荒之力息息相关，我独特的环境可与地球的南北两极并列。
3
6500万年前，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飞速相撞，星球地表隆起，青藏高原诞生: 西起帕米尔高原，东至横断山脉，南抵喜马拉雅山南缘，北迄昆仑山、阿尔金山、祁连山北侧。250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使你成为中国最大最辽阔的高原，4000米以上的平均海拔使你成为世界最高最年轻的屋脊。
站在海拔5198米的加乌拉山口，我看见西夏邦玛峰、马卡鲁峰、卓奥友峰、珠穆朗玛峰、洛子峰一字排开，气势磅礴，直刺苍穹；
坐在从喀什飞往阿里的万米高空飞机上，我看见加舒布鲁木1峰、加舒布鲁诺2峰、布诺阿特峰、乔戈里峰在脚下白雪皑皑，连绵不断，浩大无边。
这些8000米级的雪峰巨兽哟，这些雪域高原上的擎天之柱！
250万平方公里的寒冷高地上，喜马拉雅山、昆仑山与阿尔金山、祁连山南北夹持；兴都库什山与喀喇昆仑山、横断山分立东西；冈底斯山与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居中高耸。它们，囊括了地球上所有的8000米级的山峰；它们，囊括了地球上绝大多数的7000米级的山峰；它们，囊括了地球上数不胜数的5000米至6000米级的山峰。
青藏高原，由此而改变了中国地貌，定形了地势的三级阶梯。
青藏高原，由此而重塑了中国气候，影响了生命之舟的进程与方向。
4
恒河、湄公河、印度河、萨尔温江、伊洛瓦底江从你四周扩散，以高屋建瓴之势奔向远方，奠定了亚洲大部的水系格局；
澜沧江、怒江、独龙江、雅鲁藏布江、象泉河、狮泉河、孔雀河从大西南流出国门，流成了亚洲诸多文明的源泉；
石羊河、黑河、疏勒河从大西北流向河西走廊，滋润出了一片神奇的绿洲；
而黄河与长江则从东部出发，顺三级阶梯奔流而下，孕育了古老而又生生不息的中华文明。
5
透过距今260万年前的大冰期，我看到成群的豹亚科动物走下荒原，进入东亚与南亚，进入美洲与非洲，演化出了古中华虎和云豹，演化出了美洲豹和非洲狮。
透过土林沟壑纵横的阿里扎达盆地上的远古化石，我看到北极狐、披毛犀从高原扩散到了北极；透过广袤无垠的荒野，我看到在众多的垂直山地之间，依然生活着众多的维管植物、陆栖脊椎动物，以及藏羚羊、藏野驴、藏原羚诸多青藏高原特有的物种。
6
持续六万多年的人口繁衍，村落与城池拔地而起；
持续一万多年的农牧垦殖，耕地与家畜遍布四方；
持续一百多年的现代工业的狂飙突进，公路与铁路通达天下。
人类创造了文明，文明却消灭了荒野。
如今，多少植物正面临生存危机？多少哺乳动物正处于濒危状态？
人们念念不忘的华南虎消失在野外去了哪里？
人们念念不忘的亚洲象为何只苟延残喘于云南一隅？
野生动植物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还所剩几何？
广袤无垠的荒原是不是已寥寥无几？印度板块是不是仍在以每年50毫米左右的速度北进？
汶川地震、雅安地震、玉树地震、九寨沟地震是不是受其影响？
冰川融化、湖泊扩张下的青藏高原是不是正在一天天变得愈发湿暖？"超级水塔"孕育下的大江大河是不是已出现重大消长？它是不是影响了并还在继续影响着周边几十亿人口的生存和发展？
我不知道这片中国最大最辽阔的高原未来将带给我们怎样的改变？
我也不知道这片世界最高最年轻的屋脊未来将教会我们如何去应对？
但我却清楚的知道，横跨青海、西藏、新疆的可可西里的面积与英国国土面积相当，它的永久冻土覆盖了90%以上的土地，冻土层厚达百米左右。它的布喀达坂峰、木孜塔格峰、格拉丹东峰上的冰舌从山顶倾泻而下，长达几十公里。
我不知道这座中国现存的最伟大的荒原，如何能永远保持住它的湖沼化本色不变、高原平台本色不变、万古荒原本色不变？
但我却知道自己是多么喜欢它汇集了布喀达坂峰、马兰山、巍雪山冰川融水的太阳湖，它湖岸广阔，犹如海岸；它湖水清澈，雪峰连绵；它湖光闪耀，如梦如幻。
我是多么喜欢它长相喜人的簇生柔子草，它一经生根发芽，便会蔓延成一个直径可达2米的巨大圆形，它用叶丛夹杂泥沙细土，吸湿保温，促进枯枝腐烂分解，改善土壤。不仅有利于自身的生长，而且也为凤毛菊、火绒草，兔耳草、圆穗蓼liǎo等一众植物的迁入奠定基础。
六月，大地还满是荒芜；
七月，它们几乎一夜之间就突然竞相绽放；
八月，种子便已成熟脱落，随风飘荡。
我是多么喜欢它以肥胖浑圆著称的喜马拉雅旱獭，它以洞穴周围500米范围内的嫩草为食，机警敏觉，常直立眺望，一有危险便钻入地洞。
还有以草籽昆虫为食的白腰雪雀，啄食植物及鱼类的黑颈鹤，
喜欢将巢穴筑在地面上的小型鸣禽角百灵，体毛长而蓬松的高原兔，
形似家猫的兔狲，大方脸著称的藏狐，
空中猛禽胡兀鹫、秃鹫、猎隼、大鵟，高原"终极猎手"狼，以及实至名归的"雪域精灵"藏羚羊，
体型巨大而强壮的藏棕熊和白唇鹿，体态轻盈而速度极快的藏原羚，以雄性螺旋状弯曲角著称的盘羊，喜欢在崎岖地带活动的岩羊，
进攻时排山倒海般向你奔来的野牦牛，奔跑时尾巴在风中飘扬如旗带起尘土一片分明有一种舍我其谁的狂狷气质的藏野驴，
它们是雪域高原真正的主角，它们是可可西里最为旖旎的一道美丽风景线。
7
我不知道"世界屋脊的屋脊"阿里，这片中国的极西之地，这片昆仑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冈底斯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四条巨大山脉的汇聚之地，是否会永远山连山，山接山，山山群峰耸立，山山高寒如斯，万古恒常不变？
但我却知道自己是多么喜欢这座海拔6656米的巨大山峰，它就是冈底斯山脉主峰冈仁波齐。它南侧山体圆润，巨大的岩石沟槽在中间构成了一个著名的十字图案；它北侧山体凌厉，如同被斧劈一般陡峭。
而从空中俯瞰，它的圆润与陡峭早已不再重要，一条由冰川剥蚀而成的S型山脊就是它最为人知的显著特征。
这条S型山脊，弯曲向下；
这条S型山脊，不断延伸；
这条S型山脊，薄如刀锋；
这条S型山脊，倔强坚韧。
我是多么喜欢夹峙在冈底斯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之间的玛旁雍错与拉昂错哟，一个湖泊水面清澈宁静，湖岸植被茂盛；一个湖泊水质矿化苦涩，湖边寸草不生；一个是圣湖，一个是鬼湖；一个被称为天使，一个被称为恶魔。
据说，两湖的湖底是相通的，如果有一天圣湖之水沿河槽流入鬼湖，那么鬼湖的水是不是也会变得像圣湖之水一般清澈甘甜呢？
我是多么喜欢从冈仁波齐峰周围发源的狮泉河、象泉河、马泉河与孔雀河，这同属外流水系的四大河流切割出的河谷使得海拔大幅降低，它为人类的生存创造了相对适宜的条件。
而切割能力较弱的内流水系则造就了遍地湖泊，如湖岸曲折的嘎仁错、状如葫芦的龙木错、金光布满湖山的古加错、横跨中国边境与克什米尔地区的班公错、面积超过了1000平方公里的扎日南木错，它们的分外高冷使人类难以接受难以亲近难以在此生存。
人称"北方高地"。
人称"生命禁区"。
人称羌塘高原。
8
行走在世界屋脊，行走在雪域高原。我分明还看见一两万年前，人类就已经踏上了阿里的土地。他们制作石器，他们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场景刻画在岩石之上。公元前四世纪，先人们就在此建立起了强大的部落联盟，人称"象雄王国"。他们在高原上游牧狩猎，他们在河谷地带开垦农田，他们打造黄金面具，他们从中原引入奢华的织锦，他们在扎达土林上挖掘窑洞，建筑土塔、土墙、土堡和都城"大鹏银城"。而扎达土林是一个从西北到东南绵延175公里、宽达45公里、面积约2400平方公里的超级土林群。它们或一簇簇蜂拥而上；或一根根笔直挺立；或一层层逐级抬升；或似旋转阶梯般盘旋升空，直达百米，直达雪峰。
财富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松赞干布的妹妹从吐蕃远嫁而来。
她在大鹏银城的宫殿里放声高歌: 我所嫁之地啊，是大鹏银堡寨。从外面看是险峻山崖，从里面看却是黄金与宝石。
雍仲本教于是创立。
信众们于是开始在石头上刻写图案和文字，以求福报。
而冈仁波齐峰，因其巨大的十字沟槽与雍仲符号相似而备受推崇。
人们建立起了对神山的崇拜。
人们建立起了对圣湖的崇拜。
9
公元9世纪中叶，吐蕃权贵之间攻伐不休，由印度传入的佛教与本土宗教雍仲本教激烈冲突，吐蕃王朝分崩离析，古格王国由此诞生。羌塘盐湖里挖不尽的盐，高山中挖不完的黄金，草原上采不完的羊绒，使得富裕的古格王室开始用黄金迎请印度高僧，开始举办藏区最大规模的法会，开始建筑最引人瞩目的国都王城。
而王城设在土林与群峰之中，依山而建。445间房屋、879孔洞窟、58座碉楼，28座佛塔，全部叠砌在土林之上。其相对高差175米，居高临下，地势险峻，气势恢弘。其王宫筑于山顶，只有一条暗道直达山脚，使王城成为了冷兵器时代最为完美的城堡之一。
后来，辉煌灿烂的古格王国被拉达克所灭。
后来，千年古堡逐渐荒废，只留下残垣断壁和无数谜题。
而今天的阿里，依然保持着它独有的魅力。
而我却是多么喜欢它那拥有的中国视宁度最好的星空、最独特的动植物、最纯朴的居民哟……
10
行走的勇气不减，行走的脚步不停。
我穿行在中国的大西南，我穿行在横断山脉之间。
这是山的世界，这是山的王国。
贡嘎山、梅里雪山、四姑娘山、雀儿山，格聂神山 、央迈勇、雪宝顶等一众名山，摩肩接踵，密集相拥。
九寨沟、黄龙、泸沽湖、若尔盖丶香格里拉、稻城亚丁、大理、丽江等人间胜地，一个赛一个，声名远播。
而在青藏高原东南部呈南北走向的七列山脉伯舒拉岭-高黎贡山、他念他翁山-怒山、宁静山-云岭、沙鲁里山脉、大雪山脉、邛qióng崃山脉、岷山山脉，统称为"横断七脉"。
而大量级的流水沿着横断七脉之间的谷地流淌，便形成了六条大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岷江，统称为"横断六江"。
我不知世上还有没有比这七脉六江、高山深谷平行相间更为壮观更为密集的高山峡谷区？
但我却清楚地知道:
1863年，太平天国将领石达开欲率部渡过大渡河进入横断山脉，最终却因河水爆涨，全军覆没。
1935年红军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后，历经数月，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才得以走出横断山脉。
我还清楚地知道:
从印度洋吹来的南亚季风被它拦截。
从太平洋吹来的东亚季风被它横断。
从山地森林到高山灌丛，从高山暗针叶林带到亚冰雪带的高寒荒漠，它是世界上垂直自然带最为丰富的地区之一。
槭树林、桦树林、铁杉林、云杉林、柏木林、杜鹃林，林林相隔，层层分布，各得其所。
大熊猫、滇金丝猴、白唇鹿、天行长臂猿等珍稀物种不断被发现，不断刷新了全世界的好奇心……
为什么那些藏族人在雪山下建起的保卫家园的碉堡和举行盛大佛事活动的寺院，常常让行走的我赞叹不已？
为什么那些白族人在苍山下营建的城市和用于祈求福报的高耸佛塔，常常让行走的我感叹万分？
为什么那些纳西族人在玉龙雪山下筑造的宏大土司衙署和弱小的独龙族人为防外族抢掠而兴起的女性纹面之风，常常让行走的我心生敬意？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壬寅年二伏于江夏古郡
欧阳贞冰高原三部曲
《在高原》
《大高原》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作者简介
朗诵和音乐设计：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深圳文学学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九州风雅颂朗诵艺术团副秘书长，《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本刊编辑：杨建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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