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旋律响起,六一如期而至。阳光,鲜花,笑脸,都如蜜糖一般吸引着我。
第一缕阳光攀上窗棂的时候,也收到了第一份甜蜜蜜的节日祝福。我很欢喜,在这样的年纪,还有人愿意告诉我,你可以像一个孩子般拥有快乐的儿童节。
像孩子般快乐啊……
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那些在悲苦中滋长的快乐。
我童年时代的回忆,几乎都集中在黄土高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村子四面是山,山前山后居住着几十户庄稼人家。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用汗水浇灌收成。我的爷辈父辈们,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过着靠山吃山的原始生活。
爷爷很严肃,家里的孩子们都怕他。奶奶却不一样。奶奶爱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好看极了,就是天上的月亮都比不过。奶奶总是忙碌,纺车前一坐就是大半天。我喜欢端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听着奶奶的小歌曲写作业。有时候,墙边的花儿开了,我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摘几朵撒在奶奶织好半边的布上,花儿跳来跳去,我拍着手咯咯大笑,奶奶看着我,眸光温暖……
六一的时候,我最是欢喜。前一天晚上奶奶会拿出来我的新衣服,桃粉色的半袖蓝色裤子,放在我的枕头旁边,我的小手洗得很干净,我摸着新衣服舍不得睡觉。
六一那天我起得很早,吃了奶奶煮的鸡蛋就往学校跑,奶奶跟在后边叫着跑慢点别摔了。我使劲跑,再晚了就看不到三四五年级的哥哥姐姐们喊着口号去别的学校表演了(一二年级的孩子太小,学校只允许三年级以上的孩子去参加庆祝活动)。他们很神气,戴着鲜艳的红领巾踏着步子喊“纪念六一,国际儿童节……”我跟着他们一起喊,直到他们出了村口,直到听不到他们的口号。那时候我是多么盼望自己快点长大,
我最期盼的,是夕阳西下时老师带回来的奖品,一支可以装两只笔芯的油笔或者一个精美的文具盒,那个时候,拥有这样的文具,是每个孩子的梦想。我是班里学习最好的孩子,每年的奖品都会落在我的头上。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很热,中午的太阳刚刚换了方向,我就踮着脚尖站在了村口,等着夕阳下一群人唱着快乐的歌归来。我会站在老师面前,仰着头,像小狗一样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她,老师总会怜惜地摸摸我的头,从她好看的的帆布包里拿出奖状和奖品,轻轻地放到我的手上,再紧紧地拉住我的小手一起回村
妈妈去了爸爸所在的城市,带着姐姐和妹妹,八岁的我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除了上学写作业,我每天还有一项固定的工作——放学后,跟着村子里的哥哥姐姐走很远的路去沟里挑水,夕阳下,爷爷拄着拐杖在家门口张望,奶奶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我。山路狭窄,扁担长,肩膀酸了困了疼了,也必须撑着,只有到了稍微开阔的地方才可以把扁担换到另外一边肩膀继续走。很多次肩膀被磨起了水泡,奶奶挑着油灯轻轻地给我剥被压破的水泡粘住的衣服,漆黑的夜里,村庄安静,八岁的孩子哭着喊疼。村里的人看到我,眼光总会不自觉地带了一些怜惜。
六一总是伴着端午,那一年端午,爸爸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拉着我的手,问我想要什么。我歪着头想了半天,小声问爸爸可不可以给我买一条红领巾。村里的婶婶们教我,要好吃的要新衣服穿,可是,我最想要的,只有红领巾。我喜欢戴着红领巾早早地去上学,戴着红领巾听老师表扬我造的句子优美,戴着红领巾接过老师带回来的奖品,快乐地奔跑回家给奶奶看我新到手的文具。奶奶总是夸我,拉着我的手坐在院子里的纺车前,奶奶坐着纺布,我坐着听她唱歌。院子里的黄杏就要熟了,奶奶摘几个下来,洗干净了给我吃。奶奶说我是村子里最聪明的孩子。
后来,奶奶走了,妈妈回来了,我怯生生地看着油灯下的妇人伸出双臂叫着我的名字,我不愿意,我只肯让奶奶抱,可是,奶奶已经走了。我大哭……
后来的六一,我可以跟着队伍一起去别的村里表演节目,可以在一群人围着的领奖台上接过自己喜欢的奖品,也可以单独去沟里挑水,只是,村口等着我的夕阳下,却再也没有了奶奶被拉长的身影。
我依然快乐,三好学生的奖状贴满了墙上,奶奶的照片就挂在旁边,我想奶奶一定能够看得到,她也一定是欢喜的。后来啊,叔叔砍掉了院子里的黄杏树,我再也没有尝到过小时候熟悉的味道。
几十年过去了,每年的六一我都会梦到老家,梦到老家的漫山遍野的枣树,梦到那条狭窄的挑水路,院子里的黄杏树还在,奶奶的纺车嗡嗡响……
这些六一的花儿,曾经开满了我的童年时代,在那些悲苦的岁月里陪我长大。如今想起来,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呼声:纪念六一,国际儿童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