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荣根,曾获《上海文学》短篇小说奖赛二等奖;全国知青文学奖赛长篇小说一等奖。出版长篇小说15部,评论22部。
14
我在夜色的掩护下,选了一个隐蔽处潜伏下来。我没有多带弹夹。枪里有七发子弹,再加上枪套上有五发。我把枪套移到我右肋处,时而又把耳朵贴在地上,这至少能听出两里地以外的声音。和我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名侦察员江小骏,他年龄和我相仿,但比我老成。
已是半夜时分,偶尔有一辆车亮着灯从我们边上驶过。其它没有任何动静。吴天杰家的灯一直关着。到了后半夜一点,还是没有动静。
突然,从远处骑车过来一个黑影,在吴天杰的家门口停下来。我和小江马上把枪拔出来,我接着就把扳机打开。
而江小骏让我不要过于着急。我俩悄悄向黑影包抄过去。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手里的枪响了。小江马上后退几步,他几乎要趴到在地上,小声问,“怎么回事?”我没有回答。他也把枪端在手里,好像也发现了情况,他开始鸣枪警告。
黑影跑了,不过,小江关照我不要打到人,枪口朝下扣动扳机,让子弹贴着地面走。于是,我和他两个人,各手持一把枪,我觉得是我的枪走火了。在黑夜里,子弹如小小的火球,只听“啪啪啪”地在前面的地上跳跃而起。这是实弹射击。不一会,只听远处有一辆警车拉响警笛,一路飞来。这是郭队在远处接应我们的车。我没想到仅几分钟的时间,就有了队里的快速反应。后来,黑影跑了,我们也没有追赶。
我们上了接应车之后,才发现高连生在车里,他严肃地问我们刚才发生了什么情况,而非要开枪。江小骏把头一低。“什么情况?”高连生又问我。我只能说是遇见了可疑之人。高连生要求我把刚才发生的情况说的具体些。后来,我只好承认自己枪走火了。高连生不答应啊,枪走火怎么打了那么多发子弹。我好像觉得我的枪管还是有些发烫。这把枪得好好擦一擦。高连生又问江小骏,“你想好了没有,没想好就慢慢编吧。”
我发现车没有朝局里开。我马上问高连生,“师傅,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啊。”我担心高连生会劫持我和小江。我这时候不得不提高警惕,假如真是劫持的话,现在应该早就把我和小江的枪卸了。可是,我一摸,我的枪还在。天哪,枪可是我的第二生命。
没想到车子直接开往医院。我问高连生是不是搞错了。高连生连头都不回,他坐在副驾驶上,说:“情况发生变化,我奉郭队之命前来接你们的,没想到,我们在远处就听到了枪声,原来是你们两个毛头小伙干的。”原来,跟踪吴天杰的车辆在郊外发现了吴天杰,他被人从车里扔了出来。目前这辆黑色的桑塔纳初步有了线索,是一家房产公司的车辆。
吴天杰醒来,天已大亮。我们马上抓紧时间对他进行笔录。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那些人他都不认识,他是被人劫走的。然后在车上那些人还给他带了头套,然后就是使劲打他。
郭队暂时没有心情跟我们扯枪走火的事情,他吩咐作笔录的人,尽量把细节记得清晰一些。从交警队调来的资料能够证明这辆车的出处。
我们马上按照线索迅速来到一家房地产公司。据公司人员介绍,这辆车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人偷盗,至于谁偷的,现在,附近派出所还没有调查出来。接待我们的人想不到是这家公司的老总,名叫沙效勤。如果按照常理,调查车辆的事,完全可以由办公室接待就可以,没有必要惊动公司老总。现在,公司亲自出面接待并加以解释,你们觉得不可疑吗?郭队回到局里马上召开案情分析会,他让我们都畅所欲言,就是说错了也没关系。现在又浮出一个人,沙效勤。郭队分别在沙效勤、吴天杰等人之间,用线连了起来。如果要想从这中间找出这几个人的内在联系,并非易事。
奇怪的是,今天高连生看上去的样子十分沉稳,和昨天大声阔谈或者是情绪激动完全不一样。这时候,郭队也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情况是不是对手在跟刑队演苦肉计。目的无非有两个,一个是把水搅浑,另一个是转移视线,还有一个拖延时间。从什么性质的案件上,必须具备以上特征的其中一个条件。假如我们将计就计,作出主动顺应对方的假动作,或者我们也来一个声东击西如何。
郭队似乎意识到,在最近一段时间,自己所作出的全部动作,就其效果来说,都是徒劳的多,收效的少,或者说是干脆没有。郭队在心里有个计划,把这些动作赋予规定含义,既规定动作,暂先不去求其效果,而是先按套路做起来。
看得出,对手在跟郭队之间,正在玩着互相运动的把戏,就是谁也没有固定位置,纯粹是为了有利于自己主动出击而不得已选其的做法。问题是对手都在暗处,而郭队他们却在明处。从防范上来看,比较被动。
郭队还有一种想法,这个案子在短时期内未必能破了。他发现对手非常了解和熟悉自己的工作套路。对手好像在着重消耗郭队这边的精力,把他们引入误区。在吴天杰和邵新妹的问题还没有搞清楚时,突然又冒出一个沙效勤。是转移视线还是对手已经陷入迫不及待而从正面交锋。还有待于继续观察。
有可能沙效勤一直在暗里窥测吴天杰的动向,特别是当吴天杰给公安盯住的时候,同时也在暗地里打吴天杰的主意。但是,沙效勤只是恐吓了吴天杰,没有把他直接弄死,这里面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一个,警告他不许信口雌黄。如果沙效勤是受人之托,沙效勤是直接躲在吴天杰身后的黑手有多大可能,其根据也只有一个,在案情没有明朗之前,那些隐藏在背后的黑手,一般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事情果真是这么简单的话,这种案子的顺藤摸瓜几乎来的太容易了。对手采取如此能让警方极其容易掌握的线索,可能是隐藏或掩盖另外一种正在悄然行动的计划。对手还有哪些悄然行动。现在假设陈林平是被他们谋杀的,万于鸿也是被他们谋害的,他们现在下一个目标又将会针对谁。
大家散去。郭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他从市委几套班子的领导人算起。他真想在哪一天回父母那里去看一看,顺便和父亲交换一下看法。可是眼下,好像抽不出时间。最近一直围吴天杰这个人在办案子。这个现象算不算一个疑点。郭队需要好好把思路整理一下。到现在为止,即便是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是沙效勤被人偷走的。何况现在这辆车已经被人丢弃在郊外,车上的人也不知去向。但是,其中有一个细节,恐怕都已经被忽视。
按照高连生的经验,他应该看得出来,但是他刚才为啥不在会上提出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看来,郭队现在对高连生的信任程度正在打折扣。其实,竞争刑队队长一职,在郭队眼里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能者多劳,谁有能力谁就当这个队长。郭队心里比较平静。但是,吴天杰这个人,总在自己心里打转。他是被桑塔纳轿车要挟上的车,还是自己主动上的车。如果是他主动上车,说明他跟车上的人是认识的。可是,吴天杰醒来之时却讲自己不认识车上的那些人。如果吴天杰是被人要挟到车上去的话,在车子边上肯定有撕拉现象。这个情况,侦察员说的比较模糊,有好像之类的秣陵两可的讲法。
那天是夜,跟踪车辆距离前方可疑车辆蛮远。这是侦察员的失误。而吴天杰的态度死硬,他一口咬定自己和车上的人不认识。自己是被人冤枉的。沿途监控在那个位置上正好是个死角。看来,对手的反侦察能力非常强。吴天杰还是一个焦点人物,不可忽视。但一时又拿不出新的证据来开脱他。
郭队想到这里,便试着给陆珍铭打了一只电话,“嫂子,你最近的情况好吗。”陆珍铭的心到现在还是有点惊吓。她没有把自己到百货大楼门前去算命的事情讲出来。人要脸,树要皮。使陆珍铭没有想到的是郭队主动向她打探关于邵新妹的事情,“嫂子,过去你跟那个姓邵的有什么过结吗。”不说的话,恐怕也不好。如果说出来的话,是不是郭队会瞧不起自己。
这话题还是有点扯远,而且还非要扯到陈林平头上。陈林平活着的时候,有一天把警车开回家,不小心在邵新妹家门口就把她家的一只鸡压死了。邵新妹就不干了,想办法把警车轮胎戳了一个口子。第二天,陈林平一发动车差点没出事。有果必有因。陈林平知道,是自己犯错在前,而扎轮胎是在他犯错之后。该有个说法。也就为此事,陆珍铭替自己丈夫出气,就背着陈林平和邵新妹结下了死疙瘩。听说没几天,邵新妹的丈夫老蔫就患上了绝症。这种说法是否有点危言耸听。
也有人说,邻居好,赛金宝。此话不假。可是到了后来发展的事态来看,陆家和邵家都遇上了十分麻烦而又令人伤痛的事情,关键是亲人没了。还有什么比这些更令人感伤的。
陆珍铭说到伤感的地方,还特别提到了瘸子,她说这个瘸子是做糖不甜,做醋特酸。此话怎讲?郭队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原来,瘸子听到邵家和陆家起矛盾之时,也在帮邵家说话。明显的理偏。
陆珍铭和瘸子之间也有矛盾。不管咋讲,瘸子家没有小孩在陆珍铭所在的学校里上学,如果在的话,陆珍铭肯定会伺机报复。这是瘸子感到欣慰的地方。
后来,陆家和邵家这两家男人都死了。应该说是太平了吧。可是不,后来就发生了吴天杰提着黄鳝去看陆珍铭的怪事。原本吴天杰并不认识陆珍铭,而他非要执着地去看人家,这在情理上说不通。
郭队把电话挂了,然后他通知我在局楼下等他,还有江小骏,我们一行三人,又来到医院,继续对吴天杰进行发问。看来是躲不过去。吴天杰眨巴眨巴眼睛。郭队说,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说。还是问他涂抹黄鳝血的由头,究竟是谁告诉他这么干的,而且目的是啥,毕竟人家男人都死了,你们还要想着法子去折腾人家女人,你们有没有道德。
之前,郭队已经派人在邮电局,网吧等各处,收集到了吴天杰不会使用电脑和家中没有安装宽带的记录,而且网吧也没有他的登记记录。吴天杰既然不会上网,这个黄鳝血的用法,会出自谁人之手。假如是邵新妹本人,也不大可能。在这个问题上,邵新妹也排除了说谎的可能。邵新妹说谎的唯一理由,她想保护吴天杰。
像这样的推测可以成立。这说明邵新妹了解这其中的由来。目的仅仅就是恐吓一下陆珍铭,理由是什么。吴天杰缓缓地说他想保护好邵新妹,担心她没了丈夫之后处事会吃亏,所以要先下手为强。这就更加奇怪了,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而非要抢时机先入为主。是想先发制人。
为什么要先发制人。郭队示意我问他话。江小骏在边上配合我,“那你告诉我们,你涂抹黄鳝血的真实意图。”其实就是恐吓报复。同时,也有人在暗地里恐吓报复吴天杰。吴天杰的眼睛显得有些惊恐不安,总朝窗子外看。一种不安全感,正在吴天杰的心里升腾起来。大有上了贼船而下不来的味道。
这个贼船是不是那家会所,现在还无法下结论。不过,侦察员的思路正得到了扩展,比如,从吴天杰和邵新妹之间,已经逐步扩大到了房产公司和会所之间。在这两个特定环境和背景中,吴天杰所想起到的作用和别人推他所起的作用,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可以假设,吴天杰已经出色地完成了别人交给他的任务,比如说,开拖拉机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甘愿献身;吴天杰恢复出院之后,又带了黄鳝到不认识的陆珍铭家去探望,并且在她家门上涂抹黄鳝血,这是吴天杰已经完成的第二个任务;第三个任务就是替邵新妹受过,后来被人要挟上车殴打,然后被放逐野外。
如果吴天杰背后那双黑手老练的话,他可以把这三项动作进行分解,在执行每一项任务时,不一定要非派吴天杰去执行。所谓的障眼法的利用并不是如此。或许,这双黑手采取的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不按常规套数出牌。这只能说明这双幕后黑手的老奸巨猾。由此而来的是危险性比以前更加凸显。
对危险性的估量,郭队有三个想法,第一个是吴天杰存在被人暗杀灭口的可能,就像万于鸿一样。假如用这种办法来进行梳理的话,何况不把万于鸿临死前的活动轨迹,按过程、按时间、按所接触的人物和地点也进行一次梳理。这就是举一反三所取得的开拓思路的方法,这个方法是建立在两个事物的对比当中,去认识和辩别他们之间的关系,找出一些内在联系。
江小骏很快又被派出去。令我奇怪的是,这些行动为什么郭队没有让我师傅高连生参加。或许我师傅他知道。又或许我师傅正在执行郭队安排的另一项任务。郭队见我迟疑的表情,小声问我在想什么。郭队不想点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意思,过瘾!我喜欢郭队的幽默和风趣,还有他的糊涂是德的品位我也喜欢。
可是,郭队不想跟我糊涂。他还是专门抽出时间召集大家开会,围绕我枪走火一事,让大家帮我分析分析。郭队开这个会的目的我知道,就是让我在实战中“磨”。在会上我低头不语,我无法强调我是刑队的新兵。这个不是理由。大家没有对我指手画脚已经够意思了。当时的情况是枪性能不好呢还是我惊慌失措造成的走火?万一站在我们面前的不是犯罪嫌疑人,我们如果将他打死了,现在恐怕就不是开这个会的效果了。那个结局是很可怕的。
我如果当时真把对方打死了,恐怕我一辈子都得不到安宁。我检讨到这里,大家觉得我把话说到了点子上。我看得出,大伙对我还是信任的。我想继续留在刑队,我不想调走。郭队没有表态。我不由得着急起来,“郭队,我真的不想调走。”我的眼睛里流出泪水。
作者:王荣根
荣誉顾问:关敏仪 然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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