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为了帮家人改变贫困的生活,我在豆蔻年华去了韩国。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的将近四年的异国打工经历后,我终于回到了国内。随后,我进入吉林大学,一边学习韩语、一边写作。很快,我成为著名自由撰稿人,并被《知音》杂志以特殊人才招进去当编辑、记者。我在知音一干就是16年……
把自己苦难的经历原滋原味地写下来,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今天,我终于能静下心来,打开尘封的记忆,一字一字地写下这段经历。可是,我的心情为何变得如此沉重,未落几字,眼泪 已经迷糊了双眼……
作者 | 邹建华
编审 | 陈 成
出品 | 1号纪实

▲ 和同伴在韩国果园里
来到韩国后,我从和几个延吉人聊天中得知,如果在韩国自己找工作的话,会比按劳务输出来的人挣的多很多,而且工作也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太累,因此,不少通过劳务输出来韩国的人,都找机会跑出去打工,朝族人跑出去的更多。
我所在的会社,正是怕好不容易招来的这批中国女工跑出去,所以没收了我们的护照,严格控制我们的自由,要求我们不能出宿舍大门,上街更是绝对禁止,门口24小时有人监护,还有两条令人生畏的狼狗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并出台了严厉的政策:擅自外出者抓住就遣返。就这样,我们像囚犯一样被囚禁在了韩国乡村的一个稻田深处的工厂里。
由于走不出宿舍大门,加之没有发工资,买不了电话卡,我们无法给家人打电话。想到已经离家半个月,家人没有我们的一点音信,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我们再也按耐不住,纷纷找我们这批人的翻译,同来的朝鲜族朴金姬,要求安排我们同国内的家人联络。翻译通过和会社的主管人员多次沟通,终于同意每隔半个月我们可以往家里邮寄一封信,我们写好信和地址后,就交给会社的秘书,免费帮我们邮寄。
于是,我给家里写了第一封信:
想念的爸爸、妈妈:我已于半个月前安全抵达韩国,只是没能去釜山,工资也仅给260美元/月。我现在韩国中部城市——清州的乡下住,但工作的地方在市内,每天要坐40分钟的车去上班。清州是韩国南部的小城,气候温和,有山有水,据说这里是韩国最安静、最安全的城市,这家工厂活儿不算太累,我还能干,伙食也不错。我身体很好,你们不要惦念,等我买了电话卡就能给你们打电话了。我会坚持干下去,衣锦还乡的……放心吧。根花,94年9月14日。
一个月后,我们发了工资(420美元),会社给我们每个人发了5万韩币的生活费,其余的钱都以代管的名义扣下,连存折都没发给我们。拿到钱那天,几个朝族人想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点东西。可是,门卫老头坚决不让出去,她们和门卫大吵了一通后,只好失望地回来了。
后来,通过翻译和会社方面交涉,我们可以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然后会社安排人出去给我们买。
我们的吃饭、住宿条件同韩国工人一样,每天的伙食是米饭、三菜一汤,定期能吃上肉、蛋,可吃不上水果。所以,我一直盼望开支后买些水果吃。可是,当我听说韩国的水果很贵,一个苹果要人民币8元左右,1斤西瓜要100元,觉得实在太贵了,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买水果吃,而是买一听三四元的饮料。韩国饮料大部分是原汁,所以喝饮料也能补充点营养。
一个月后,我终于适应上夜班了,但白天还是仅能睡五六个小时的觉,总感觉没精神。下了班,我很少和别的女工聚在一起闲聊,我总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学习韩语,我不愿意把美好的时光在异国随便浪费。
由于我总是少言寡语,大部分时间躺在一旁看书,渐渐地,我成了50名中国女子中最“蔫”的一个,很多时候,她们似乎忘了我的存在。
这时候,我听说在一楼宿舍住的一个叫金勋太的韩国男孩想学中文,于是,我就主动他。我俩相约我教他中文,他教我韩语。此后,一有机会,我俩就在一起互相学习。
我们来韩国两个月后,会社组织秋游。应我们的要求,会社拉我们去了一个果园。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吃到水果,那天,我在韩国果园终于吃到了苹果,我觉得韩国的苹果真是太好吃了。最后,我花了3600韩币,买了10个苹果回来。
一个周末的傍晚,金勋太又来找我,我以为他又像往常一样找我互相学习。谁知,他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地说:“我朋友开车过来了,我想带你一起去清州市内玩,你不要跟别人说……”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很高兴,但不禁问:“门卫能让我出去吗?”金勋太说:“我已经跟门卫说好了,保证把你安全地送回来,你就放心吧……”随后,我偷偷地上了金勋太朋友的车,随他们一起出去了。
我们三人到了市中心后,我发现韩国的夜晚非常热闹,灯红酒绿,音乐声四起,随处可见穿戴时髦的韩国青年男女一边拿着饮料,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在农村稻田深处被关了近三个月的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惊奇地看着繁华的一切,心情异常亢奋……
金勋太领我在几个大商场逛了下,我发现韩国的商品质量真的好,但很贵,加之我那天出来的急,钱也没带,就什么也没买。
随后,金勋太带我去吃烤肉。席间,他突然对我说:“我和你互相学习了一个多月,我发现你很聪明,也很好学。我相信你再努力下,和韩国人交流就不会有多大问题了。”
我说:“这要感谢你,因为你的帮助,我的口语才有了一些进步……”
这时候,金勋太突然说:“根花,我承认有点舍不得你,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马上要辞职,去仁川工作了,这里的工资太低……”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很失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勋太继续说:“据我观察,你们一起来的那几个朝族人迟早要跑。因为,外面很多会社都要比我们这个会社的工资高,她们语言通,不会甘心待在这里。我知道你是借钱来的,你现在又是汉族里唯一能和韩国人简单沟通的人,我希望你先沉下来好好学习语言,等到条件成熟也出去工作。届时,如果需要,我会帮你……”
我由于一时无法接受他要离开的现实,有些失态,只是茫然地答应。
在返回宿舍之前,金勋太买了一个很漂亮的韩国围巾和几个发卡送给我,并把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你以后如果需要帮助,就给我家人打电话,我家人会及时转告我的……”
第二天,金勋太就辞职走了。随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清州市内逛。
一晃,我们来韩国已整整四个月了,但宿舍那边对我们依然管教很严,我们每天都是工厂、宿舍两点一线,过着辛苦寂寞的异国打工生活。
我们在市内上班的20人还能在上班的途中,透过车窗看看市内的风景,过把眼瘾,而在宿舍工厂工作的人天天被圈在工厂里,透过大铁门也仅能看到旁边的稻田和不远处的高速公路。
期间,家里接到我的信后,得知我没能去签约的釜山园林会社工作,工资也给的少,还不发到手,我爸爸急了,去找我报名的那个中介公司,想问清楚到底咋回事。
谁知,那个公司早已人去楼空。我家人非常着急,担心我在韩国受伤害,让我宁可赔钱也要回来。可是,我们连宿舍大门都出不去,钱也没挣到,怎么能回去呢?
这时大家都意识到真的被骗了,每天都忐忑不安。而那几个朝族人也开始渐渐疏远我们。她们总是躲到一旁用朝语聊,我们都估计她们是在筹划逃出去的事情。
由于出不了大门,又异常思念家人,在少得可怜的休息日,我们一般是在写家信,谈论各自的家庭度过的。
每个人都把亲人的相片挂在了床头最显眼的地方,在旁边写着斗大的“想”、“思”。
我仅从家里带来了一张全家福照片,每天睡觉之前,我都要看看那张照片。从我的亲人们的目光中,我能捕捉到一种别样的温暖的感觉。他们在遥远的地方似乎在亲切地对我说:“坚持住,我们在等待着你衣锦还乡!”
韩国的水果等很贵,有几个女孩的男朋友得知后,不惜花昂贵的邮费从国内给她们邮寄各种小吃。尤其是李萍的弟弟更是隔三差五就给智慧邮寄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让我们羡慕不已。
一次,家人听说我在韩国生活寂寞,就给我邮寄了5本杂志,居然花了150元邮费,吓得我再也不让他们给我寄东西了。
一天,同宿舍的刘虹收到了家里邮寄来的一个包裹,打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一盒磁带。磁带里录有刘虹那幼小的儿子奶声奶气地唱的儿歌和对妈妈说的话。当听到儿子说:“妈妈,我很乖,你快回来……”时,刘虹再也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同宿舍的其他四个人劝了一会儿后,居然也受感染,大哭起来。
就这样,在有限的休息日,经常有人因为想家、想孩子而喝得大醉,然后便是胡乱地唱歌或放声大哭。然而,在韩国稻田深处的一幢小楼里传出的中国女人的哭声,韩国人不会理解更不会报以同情,那是一个安静的角落,没有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我承认,我很想家,我也很害怕,但我没有哭过。我知道,眼泪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已经看出来,几个朝族人早晚会扔下语言不通的我们这些汉族人逃走,我们想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安全回去,只能靠自己。于是,当别人在喝酒买醉或者大哭时,我努力摆脱一切干扰,安心学韩语。
事实上,正是因为我当时的隐忍和努力,帮我彻底改变了在韩国的境遇,也为我以后的生活趟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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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本连载共69个章节,敬请关注)
作者简介

邹建华,吉林省长春市人。为了帮助家人改变贫困,于1994年8月,举债到了韩国。历经一年合法,两年多非法的危险重重、九死一生的异国打工生活后,在1998年3月,回到了家乡。
回国后,一边学习韩国语,一边开始写作。期间,在包括《知音》、《家庭》和《华西都市报》等全国各大期刊发表了上百篇稿子,很快成为当时的著名自由撰稿人 。
2001年,被著名的《知音》期刊集团以特殊人才招去,在当时很有影响的《打工》杂志当编辑、记者。期间,发稿业绩一直名列前茅。2012年,《打工》杂志改版,又到竞争更加激烈的《知音》正刊做编辑。期间,共发表作品1000多万字。
2017年,辞去了编辑、记者工作,带着八旬老娘游历了大半个中国。为了实现年轻时的梦想,于2018年5月,进入韩国仁荷大学攻读本科。目前,定居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