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平】
母亲的叹息
(原创 《家在山河间》
2020-12-06)

近读《孟子》,《告子章句上》说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探讨关于人性是否天生善良的问题。恻隐之心,就是看到别人的不幸,而在自己内心产生的同情心。孟子认为,人世间一切的善,以此为源头,叫做善根,也可以叫做道德底线。
上小学读过《三字经》,那时是批判孔子的,由此最早知识道“人之初,性本善”。小时候母亲教的歌谣唱到:“干啥活,说啥话,小屁孩孩爱喊妈……”
而今我已将近天命之年,那些小孩都管我叫爷爷了。每当推开老屋的大门,我总像小时候一样,人未进门,习惯叫一声“妈”,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欢欣,还有些许期待,响亮的声音便飘进了母亲的房里。母亲若在屋,随即就会“哎”的一声回我,心中便踏实安逸许多。
今日下班归来,还没进村,远远就看见母亲站在巷口老槐树下,手搭凉棚朝大路上张望着,心里莫名的暖和起来。
急忙奔到母亲跟前:“妈,您不冷啊。”
“不冷,不冷,今个比昨天暖和多了。我给你做饭哦。”
“妈,不做了,我下班的时候在食堂吃过了。您赶紧回去,我去市里取个快递,一会就回来了。”
“路上慢点,早早的回来,出去不准和人家喝酒啊。记着哦。”
“妈,我都戒酒啦,您知道的,肯定不喝酒的。”嘴里答应着,骑上摩托一溜烟的走了。
“妈,我回来啦”掀开门帘,一股炒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哎呦,你在路上飞吧?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知道你还没吃饭呢,六点钟下班,六点半就到家了,还哄我说下班都吃了。”母亲一手端着炒瓢,一手拿着锅铲,正在给碗里拨炒米饭。“坏啦坏啦,刚刚酱油倒的多了,你尝一口,看是不是太咸了。”
“妈,不咸不咸,我吃盐重,咸了好。”我弯腰从母亲的怀前端出碗,半退着出了厨房。
“没有给你炒菜,你尝一口,咸了的话,我给你倒碗开水。唉,我今个都有些心疼人家了。”母亲语气里带着一丝伤感,端起炒瓢准备洗刷。
“妈,不洗了,我一会洗。您刚刚说心疼谁?”我觉得好奇,母亲情绪有些低落,怎么突然说心疼人家了,到底咋回事?
“唉……”母亲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个巷里来了个收破烂的,收烂纸箱子,和你弟国平年纪差不多,我问多少钱一斤,人家说五毛钱一斤。我正在巷口和你三娘她们谝闲哩,一听说五毛一斤,赶紧回来把咱家的纸箱子全卖了,总共换了二十多块钱。你腊梅姐把她的纸箱子也卖了。我和你腊梅姐说今个可沾光了,我问了多少收破烂的,都说只给三毛钱一斤,最多一块钱三斤。随后我问人家,你把纸箱子送到收购站多少钱一斤?人家说,六毛钱一斤。我还不信,一斤挣一毛钱,一三轮车能挣几块钱?”母亲摇着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叹息。
“妈,不会吧,收购站才给六毛钱?他一天能收多少纸箱子?能挣几块钱?”我心里也生了几分疑惑。
“就是的。人家走了,我在巷口碰见你黑娃叔,你黑娃叔说前天他给收购站送纸箱子,也是六毛钱一斤。唉……”母亲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都悔的,早点知道人家一斤只挣一毛钱,我只收人家十块钱就行了。咱又不在乎这几块钱。”
“妈,没事,收破烂的称都不够数,那一回我卖废铁,就亏了我好几斤呢。”我脑子飞快地转着,给母亲说些宽心话。

“人家称够数着呢。”母亲不容我质疑。“你腊梅姐在家都称了,和人家称的一样,称够够的。人家说,他家是东镇人……”
“闻喜东镇的?”我觉得有些奇怪,打断了母亲的话。“收破烂的大都是洛南山一带的人,他怎么是东镇的?”
“人家说,都是他媳妇让他收破烂的。他在厂里上班,一个月三千多块钱,媳妇嫌他挣得少,说儿子上高中,过年要高考,小的上初中,家里花钱地方太多,媳妇不知道听谁说收破烂挣得多,就非要让他收破烂。人家说,收破烂就不挣钱,昨天收了两车,挣了一百多块钱,还要吃饭,还要租房子,落不下多少钱的。你说他媳妇咋那样呢?收破烂能是好活?”母亲带着些许的埋怨,情绪还是有点低落地说,“人家娃娃都要考大学了,要花大钱的,收一天破烂挣那么点,明个人家来了我给他退十块钱,要不我老觉得亏心的。”
“妈,您说的,明天给人家钱退了就是了,您也不用亏心,他说给您五毛钱一斤,又不是咱非要五毛钱的,您说是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一想到人家一斤才挣一毛钱,咱屋里四十多斤纸箱子,老大的一捆,忙活了半天才挣四块多,唉,三十来岁的娃娃,挣那么一点钱,不说是我心疼,搁谁头上都心疼哩。”
我有些理解母亲了,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低落的情绪。
“唉……”母亲又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