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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拐点在暗暗提醒他,再往下走,或许这条路会越走越艰险。这时候,郭队非常需要回家一趟,把他的想法好好和父亲沟通之后,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父母亲都是某政法学院的老教师,似乎对儿子的归来一事,心中早已明白。他们只是提示,没有直接去打听案子的来龙去脉。夜里,天好,月亮又圆,一家三口在院子里面坐着。随着拆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说不定哪天,这个地方也会成为开发商眼睛里的一块肉,非吞吃不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说不定父亲也成为了一个上访者。
人的身份和地位,是随着某些情况的变化而变化的,比如说切身利益一旦被触犯了,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能有诉求啊。至于儿子工作上的情况,作父母的也有所耳闻。过多的打听和干预,恐怕对儿子开展工作不利,但有一点,父母亲把它挑明了,那就是做任何事,要多运用传统的老祖宗留下来的方法来实践。光忍也不行,光一味跑去算命也不靠谱,那么,剩下来做什么好。人总得有精神寄托吧。
父亲讲这个话,做儿子的郭队似乎已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有些话父亲不能讲的太直接,毕竟作为一个平民来说,还是要以食为天嘛,人如果不吃不喝,这活得还有什么意思。但要吃每天吃好喝好睡好,这好像谁也做不到,或者是做不好,因为,我们每一个人每天都会碰到很多问题,想要解决它,你只能去面对它,你才会想办法去解决它。佛教讲忍;道家靠算命;还有一个教是在传道。那个教就是基督教。
这个现象在同沙市和东门县都存在。郭队没有在家里久留,他便告辞。在车上,这些现象都一一出现在脑海里。假如走遍东门县的四周,会发现这里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当然,如果一个人不用心的话,是绝对不会主动看到它。在东门县的东面,一座基督教堂,从铁栏杆朝里望,看到的是整洁和肃穆。郭队没有进去过。
他只是从表面上感到这所建筑的庄严。而在东门县的南边,却立着一座寺庙。黄墙连着翘檐直接朝着蔚蓝色的天。里面终日香火不断。再看北边,尤其在东门县镇上,小桥流水人家,花树草木比比皆是,也有道观夹在平房中,进去参观或许也要买门票。而在西边,却是一条南北通的大路,路上车辆每天络绎不绝。这些建筑,都在郭队还没出生之前它就存在。现在看来,这些文化古建筑在东门县城已经呈现出中西合璧之势。
天无绝人之路。
那天,陆珍铭在匆忙中接到郭队电话,又在心急火撩时放下电话。自己怎么这样倒霉,甚至去百货大楼门前算命的事情,也被人家发现。使她更气恼的是自己和邻居邵新妹之间的恩怨,郭队也了解得一清二楚。邵新妹在她的心里,可以说是个心头之患。这两个女人看来都非常强势,若要是吵起来,谁都不会相让。当然,现在邵新妹确实已经搬走,据说又换了一个大套的房子,住着很舒心。而原来的房子在变卖。陆珍铭就像一个无头苍蝇,在房间里团团转。她有点火急攻心。
突然,她想到要给一位好朋友打电话,“如华呀如华,你叫我到百货大楼门口去算命,我去了,可是我碰到一位非常奇怪的人,他算命不但不要我的钱,而且态度还十分和蔼,你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丘如华在电话的那头听了有点发愣。她怎么会认识他们。她说的他们,在她眼里看来,都是一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她和这些人有着原则上的区别。难道不是吗。而陆珍铭大概不愿意多听她解释,还在电话里反复问对方,是不是把她要去算命的事情,告诉给了别人听。这个别人是谁。这个别人就是刑队的那些人。丘如华在电话里连呼冤枉。自己根本和刑队的那些人无缘认识。这个话,陆珍铭将心将疑。
丘如华不安地放下电话。自言自语,“百货大楼门前有那么多的算命先生,我哪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昨天晚上,丘如华曾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看到陆珍铭在古代的一个衙门前走来走去。有个衙役向陆珍铭询问,你想干什么。陆珍铭二话没说,而是直闯公堂。县令一看,,忙把她喝住,开口就说陆珍铭有克夫之相,让她好好学学妇道,要长天命而不要长阴命,说完,随后吩咐当差把陆珍铭轰出去。
梦醒之后,丘如华把自己所梦见的告诉给了丈夫朱晓雷听。身为县农委办主任的丈夫,也有几分热衷于社会学和风俗学方面的研究。他听了之后,马上建议妻子丘如华打电话给陆珍铭提个醒,在我们国家的家庭里面,一贯提倡的是伦常道,这不能颠倒,做媳妇有媳妇的道,当丈夫的有丈夫的道,虽然,全市大名鼎鼎的刑警队长陈林平因公殉职,这其中,又不无和她们家里平时的道有关。丘如华一听,顿时神色大变。朱晓雷朝他摆摆手,意思是说,稍安勿躁。这么一说,就把丘如华的心思说活了。说来也怪,当初,陆珍铭还真的接受了丘如华的建议,决定到百货大楼门前去转转。想不到,还真的让陆珍铭碰到了这么一位高人。高人讲道,就是在替人解疙瘩。
陆珍铭和丘如华,两人在电话中有些不愉快。陆珍铭也在平静中反省过去的一言一行,是不是一个好妻子的所作所为。比如,自己是不是真正尽到了一个贤妻良母的责任。之前,丘如华也曾经在电话里说,家有贤妻丈夫才会有个好身体这个道理她明白。只不过,明白的有点晚。无论一个人从事什么职业,他都要好好过日子。过日子需要好身体。丈夫陈林平生前有吗。没有。陆珍铭有悔意,可惜,人都已经走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陈林平生前的身体患有慢性肝炎。这个病,要好好调养。这种病也是在长年累月的工作中,在辛苦中熬出来的。陆珍铭经常和陈林平生前拌嘴吵闹,这是事实。一个说他不顾家,另一个说她不理解、不体贴、不善解人意。甚至有一天,陆珍铭还站在自家楼下破口大骂,她当时骂谁骂的这么凶。她那天是指桑骂槐,她骂邵新妹。
当时,邵新妹把陆珍铭怎么着了。原来是陆珍铭听到了一些流言飞语。说她有克夫命。这个话怎么可以乱说,而且是把这个不好的名声,直接按在了她的头上。是谁这么缺德。陆珍铭通过调查发现,原来是邵新妹所为。那个时候,陈林平还在世。陆珍铭就是要证实自己是不是具有克夫命,所以她听从了好姐妹丘如华的劝,选了一天,果真来到百货大楼门前去算命。
一算下来,陆珍铭心里就更加不安了,一来是自己原来对自己的估计被证实了,二来是自己不会装糊涂,她认为自己钻进了别人给她安排好的圈套。三是,自己这点小隐事,还被郭队知道了,这成何体统。陆珍铭要面子。她不想别人都知道自己心里的一点秘密。现在想瞒的话也瞒不住了。接下去,自己该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
日子还得过下去。不错,陆珍铭打算在丈夫陈林平走后百天,也找个合适的男人跟自己作伴,老来伴嘛。这计划很好。人首先要会规划自己的一生。丈夫陈林平他没规划好,结果被规划跑了。那么剩下的人,也就是活着的人,该不该从中吸取点教训。像她这样的反省,没有人会说她不好。
眼下,陆珍铭还是没有能搞懂什么是天命,然后,天命和宿命,还有阴命之间是啥关系。她心里很是不安。说得确切一点话就是心里有点乱。就想找个人说说话。找谁讲话,她琢磨半天,还是打电话去找高连生叙叙如何。她从一个小本上找到一个号码,然后,他拿着电话说,“是高法医吗,我给你打电话,我没妨碍你干事吧。”
高连生一听是她的声音,哪敢怠慢,马上说:“嫂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说,找我啥事。”
陆珍铭说:“我就是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高连生一听,大嫂话里有话,所以就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他屏住气,还想听嫂子接下去会说些什么。怎么没动静。于是,高连生说:“嫂子,自从陈队走后,我们心里也是蛮难过的。”
没等高连生把话讲完,陆珍铭马上把话头抢了过去,说:“我到现在心里面还是有点想不通,我想不明白的是,他和你们都是一道去的,你看,只有你们几个大难不死,”陆珍铭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硬是把话说拧了。如果按照陆珍铭的说法,只有大家都出事就好了?
郭队只好朝大家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队里正在开会。现在会议不得不中断。大家能听到一些对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显然,陆珍铭到现在为止,心里还有气。
高连生听了连大气都不敢出,心想,嫂子说的话一点也没错,跟陈队去的几个都活过来了。郭队这时候也沉默起来。那天发生车祸时,高连生确实坐在第二辆车上。难道这也是天意。高连生现在可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说了的话就等于把嫂子刺激了。嫂子的脾气,队里人都知道一些,有时候确实会暴跳如雷。“嫂子,你听我说。”“我不听你说。”
高连生手里拿着听筒,朝我连连摇头。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不就是刑队的一个新兵嘛,我对有些事情还了解的不多。我知道自己在关键问题上有退缩的意识。高连生见此,马上捂住话筒,轻说一句,“没出息。”没出息就没出息,怎么啦?高连生说我,“你蹲着拉。”我心里想,我是你的徒弟,哪有徒弟冒犯师傅的,得。我做了一个篮球教练作比赛停止的动作。
郭队走到我跟前,小着声说,“你是不是觉得贫嘴很有意思?”我摇了摇头。郭队用手指指高连生,意思是让我到那边去随时救驾。那天出现场是李锦波开的车,所以,他现在心里的阴影比谁都重。
当时,李锦波也受伤住院,现在,他的伤虽然好了一点,但是,对他的工作安排还没有正式宣布,主要是考虑到他的情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调整好。看来,今天这个会,要被陆珍铭给搅黄了。
郭队吩咐大家都暂时休息一会,“小江,你去给大伙找点水喝。”小江应声离开。我的视线跟着小江在门边消失,我得记住人家小江的恩。如果那天没有他主动为我担责任,我现在恐怕早就离开刑队了。我想请小江吃饭,不过,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再说吧。我心里想好了,有恩不报非君子。
高连生继续在电话里给嫂子编故事,“嫂子,你曾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吗,‘五十知天命。’”陆珍铭讲,“听说过,”她又道,“我就是不知道啥叫天命。”高连生绝对不会让嫂子失望,绝对哄嫂子开心才是。何况有些学问是编不出来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天命是指忠孝;孝感天地,父为天,地为母,天地合一,道在其中,也可以说成是男人为动,女人为静,还有,动为刚,静为柔,柔和能生智慧水,明理升起真阳火,水火济进,血压稳定。”
陆珍铭听了有些烦恼,她又责备起高连生,道,“这么多的做人道理,你为啥不早说,害得我走老大一圈弯路,如今,走得连你老哥也丢了。”
高连生觉得头皮一麻,心想,嫂子你真不会说话,你们家的那些事,大伙都了解,就是不便多讲啊。
陆珍铭决定不发火,她又说,“比如,什么是宿命和阴命,你接着讲,我在听。”
“大嫂,”高连生很难决定这个话是不是继续讲下去。郭队朝他点点头,意思是让他继续开讲。高连生明白了,又说,“那个‘宿’字是安的意思。‘命’是指命运。宿命两个字,意思就是大家要有一种安于命运的思想。宿命,也是佛教里的一个名词。”高连生担心嫂子陆珍铭没能听懂,他又继续把这个意思又展开一下,他又说,“比如,我们每个家庭都教育子女,做到以身作则和奉公守法,这就是宿命。”
陆珍铭一听,又马上联想到自己,说:“看起来,我就是一个不安于命运的人。自己总觉得老公陈林平,生前的能力比你们局长都强,怎么也能升个局长什么的,只要见着陈林平回来,我就给他洗脑子,说他笨啊说他傻,只知道每天工作到天黑还不回家,就是换不来一个局长当当等等。”陆珍铭不知道自己当时说这些话,老公听了心里非常难受。这些点点滴滴逐渐加起来,积累在一起,人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结果,出事情了吧。
陆珍铭现在懂了,现在懂就有点晚,老公没了。所谓命运捉弄人,是不是把这件事情也对号入座,印证一下其中的道理?要知道,陆珍铭已经把电话柄捏出了汗,她还是要等着高连生给她答复,“你回答好我最后一个问题,关于阴命,我就挂电话,我不再打扰你。”
按照高连生原来的思路,应该从科学发展观和破除迷信的角度去给嫂子讲这些道理。可是,高连生从心理上也没这个胆量。说穿了,他也担心自己遭报应。现在,有许多人都不尊重因果报应这个规律,说话办事无法无天,对天地没有敬畏观念,这么发展下去,是要倒霉的。高连生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感谢自己的爷爷高性善。感谢他在地底下在庇护自己的子孙。
现在还不允许高连生有自己的想象空间,他要全力回答陆珍铭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阴命。然后,队里要继续开会!高连生说:“嫂子,阴命,就是人的生命的阴暗面,比如怨恨啊恼怒烦啊,动不动就发火呕气啊,损人利己啊,假公济私啊和贪得无厌啊等等思想和行为,都足以腐蚀自己的生命,染污个人的性灵。大嫂,那是要短命折寿的啊。”
陆珍铭听了心里有些害怕。她不想再和高连生继续对话,她把电话挂了。陆珍铭明白了,自己过去曾多次错怪丈夫陈林平,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有要命的工作还担风险,弄不好甚至搭上命一条。这些都属于嘴巴不会说话,也叫口业。祸从口出。陆珍铭在学校教书时也经常对同学们说,要做一个文明礼貌的好学生。仁、义、礼、智、信。哪个朝代敢把它丢了。谁都舍不得放弃。谁都知道这几个字是治国治家的一个良方。但是,自己做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套,“唉,口是心非啊。”
这叫煲电话粥。“好啦,我们继续开会,”郭队笑着说。高连生朝我嘟哝,“你小子,让你来帮我一把,你倒好,还往后闪。”郭队为我说话,“你说的那些高级学问,他哪学的了。”就这一句话,便满足了我师傅的自尊心。郭队的意思说,今后只要嫂子的电话一来,我们无论是谁,先暂时把手里的工作放一放,陪她说会话。这个要求不高。大家点头都说,“好。”
郭队又说,“大伙都别走开,等会尹副局长要来参加我们这个会,对有一些事情,如果大家有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问。”我跟李锦波两个人互相瞅瞅,觉得彼此凶多吉少。该不是宣布我和小李被调离吧。我等着这个消息宣布已经很久了。小李也是,或许把他从刑队调走,对他脱离那个阴影有帮助。
尹副局长进来,他说话开门见山,这么近距离的和他接触,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现在是案子处于卡壳阶段。领导这时候出面讲几句,或许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奇怪的是,领导在会上根本就不提什么人事调动,而是一起参与分析案情。原来,领导只想和郭队作一次个别交流和沟通,看看局领导能出些什么点子,把这盘棋盘活。现在,领导亲自挂帅了,应该有啥好办法了吧。没想到,领导让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要发言,他要亲自听。
这种做法,原先陈队在世时也没有过,怎么现在却别出心裁而非要搞这么一套。郭队竟然第一个点名让我发言。我有点心慌,不过,我马上知道自己不会调离刑队了,我该好好表现一下自己。是不是我的小聪明又犯了。我不但自己恨,连队里的其他人也讨厌我耍小聪明,可是现在,我还不得不耍一次小聪明。领导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在行动中你的枪走火了?我立刻说,“是我。”领导说:“你先说说,你对现在这些案子都是一个什么看法,说错了也没有关系,我们这里从来就不抓辫子吗,不打棍子,说吧。”
作者:王荣根
荣誉顾问:关敏仪 然 空
萧 潇 秋 秋 胡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