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片段
大山
我四十岁的时候,患有脑血栓的父亲,身体恢复的能够生活自理,可是母亲却走了。我告别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难生活,把66岁的老父亲舍在了老宅西院,毅然决然来到了陌生的莱城…
对于一个没关系,没技术的我,除了沉淀的五行学说,可以说一无是处。空空两手,游荡在莱城,惶惶不可终日,不由得想起老宅,感觉那里才是心灵的港湾,可是十四元的往返路费,不得不让我减少回家的次数…
2013年,妻子也来到了城里,老宅只剩下了老父亲。父亲性格很开朗,虽然一个人在家,但是村里300户人家,和谁都能聊得来。父亲喜欢吹唢呐,可是农村比较忌讳这种丧事乐器,他就拉二胡,那二泉映月他不知道演奏了几百遍。大小节日我们兄弟都要回家,就侧耳细听,频频点头一起和父亲沉浸在所谓的妙乐之中,我们知道,由于轻微的脑血栓后遗症,导致演奏二胡的把位不正,音调不准,演奏效果难以恭维,为了哄父亲开心,我们还是伸出大拇指连连说好,这水平不输阿炳!父亲还谦虚一下:还差点…还差点……
某一个周末,我们回家,惊讶的发现满院的大小树枝,抬头看,十米高光秃秃树桩上,77岁的老爷子晃来晃去,
我们不敢惊动他,只见他从空中扔下斧头和锯子,顺着大绳矫健地滑落下来,他怕挨训,接着说,只要脚上踩得准,手上抓的狠就不会有危险…原来老宅的树冠遮了东邻居的阳光…
每年的九月九老人节,我辞掉所有的事情,驱车带上父亲,走进大山,走进邻镇的村落,有时拜访他年轻时的老朋友,看到父亲开心的笑容,我也感到欣慰…
2019年,我带83岁的父亲去了双龙湖,看到清澈的湖水,纵身跳进十米深的水里,在场的人们惊讶不已,上岸后父亲才说,不用担心他的水性,十年前还曾经救过两个落水少年……
游山玩水累了,我带父亲来到城里,找了一家足疗店,让父亲享受一下捏脚的滋味。他年轻时敲过渔鼓说过书,他躺在椅子上,一时兴起,说了一段三国演义,惹得满堂喝彩,连理发店的小伙子都过来看热闹,邻座的老板开了心,竟然替父亲支付了足疗费,我索性给父亲办了一张足疗卡,哄着父亲说,持卡足疗可以免费,父亲如获至宝,连说:舒服舒服…刚出店门,理发店的小伙子说:来来来,大爷,我免费给您老理个发…我好感动,我咋这么幸运呢,总能遇到性情中人!
后来听村子里人说,父亲隔三差五约着几个老头,乘坐免费公交车,到城里免费做足疗,怪不得时间不长,足疗卡的充值费已经不多了…
二十年前,我还没进城的时候,娘,每逢大小节日,总在胡同口,手扶墙角望着城里的方向,逢人就说,老大老三今天回家,当他们下车后,娘就形影不离的跟着他们走进了老宅。…
娘走了,胡同口的身影变成了父亲,我们远远的从车窗里就感到了他望穿秋水的眼神,可是当我们下车的时候,他却装作不理我们,并且让我们先回家,他要和大爷叔叔的拉拉呱,在别人眼里,父亲没有那么儿女情长,可是我们前脚刚进门,父亲后脚也就进屋了,笑眯眯的聆听我们讲述着城里所谓的稀罕事…
2020年的农历四月二七日,父亲又一次脑血栓,我们兄弟轮流守护了882个日日夜夜,于2022年农历十月七日离开了我们…
父母都走了,感觉老宅没有了根,兄弟们就如放飞的风筝,路过村边的老林,老远就能看到父母的墓碑,心里一紧,忽然发现:父母无论生死,总是紧紧攥着风筝的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