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作家是这样炼成的
——袁炳发小小说艺术特色说
文 | 丁肃清
在文学大家族中,小小说是最具人民性的文体之一,受到了读者的广泛喜爱。小小说作家群体中,袁炳发是有高端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其作品在全国的期刊上遍地开花。随择其一篇,就有很强的可读性。
《无痕》是发表在《作品》上的一篇,故事梗概简单,“我”到深圳开会,遇发小大坤,大坤玩石玩出了大名堂。大家聚餐,提起当年文学社,曾是文学社骨干的大坤说“那些年犯二,什么泰戈尔、雪莱,现在一想脸都红。”这话让“我”很刺耳,“我”要求合影,遭拒,这是大坤一忌,玩石这行不拍照。当“我”说,是怕给警方留下资料证据吧?大坤就急了。“你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就别乱放屁!”由此翻脸。
这篇小说,至少是写人性、由人性漫延开来的多个令人思考的问题,作品字数少,分量却是很重的,芥子纳须弥。《无痕》虽短,却字字有光,每行字都是打磨出来的。把话说清楚,把话说得精炼,把话说得有艺术感染力。走好这三步棋,作文章之人就便是胜券在握了,那也就是一个成熟的作家了。窥斑见豹,《无痕》就是一个优秀的作家的标志。小小说是精致的艺术,在选材上,袁炳发深谙小小说的语言要义,作文如做雕塑,要雕刻一张人的脸,只需把不是脸的材料部分剔除就是了。
袁炳发小小说的语言特点与众不同、独树一帜。首先,袁炳发的小说是叙述性模式,即叙述语言是其作品的基调。就像和朋友面对面讲故事,娓娓道来的语气,有板有眼的节奏,把一个个故事讲得余音绕梁,把一个个人物讲得栩栩如生。袁炳发天生就是讲故事的人,他讲的故事涉及广泛,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人情世故,他看到眼里、酿在心里,都成了故事。一个个过去时的人物形象又都生动起来,启迪着人们对生活的思考。
举例《春天里》的叙述句,“纷乱的雪花中,老大妈仍在唱着: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听到此时,岳晓天在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然后他悄悄地退出了人群。”袁炳发小说的语言风格,基本上都是这种类型。其叙述语言不华丽、不做作,说的朴实,说的大众化。返璞归真的语言,才是真正的小说语言,袁炳发的叙述语言,折射出他对小说语言真谛的理解和把握。
其次,袁炳发的作品语言是纳多样修辞于其中的叙述模式,即把叙述语言美化、艺术化。
语言的大众化并不和美言相矛盾,反之,大众语言却是最美的语言,一切最完美的表达、所有的出彩都是生活中时刻发生的。文学作品中的修辞,惯常都是为描写而描写,为抒情而抒情等,而袁炳发的作品不是,它是把各种修辞手法融入了叙述中。
“吃饭时,大坤的筷子头,一直一下一下地扎着螃蟹盖儿”(《无痕》)这是行为描写,又是心理描写,但根本上可归纳为叙述句式。“孔神色严肃地端起盘子,倒进厨房的脏水桶里,然后把几个孩子叫到跟前,严厉地说,这鱼不能吃。”(《励志课》)“三姑把那张折子扔进我的怀里后,没有一声言语,开门送客。”(《时光》)“我要了半斤油饼一个豆腐排骨砂锅。小伙子回到后面的厨房去了,马上听见了排烟灶的风轮声,这时候从后面出来一个女孩,从柜台上的咸菜罐子里取了一碟小咸菜放我桌子。”(《柳青的老乡》)如这般句子,遍布在袁炳发的整体作品里,俯首皆是。这既是一种文法,也是作家的一种风格,袁氏物语,他是他,他不是别人,人们可以见其文即识其人。这种叙述方式,在不紧不慢中辐射着艺术的光彩。叙述中有动作、有形象、有表情、有声音,充斥着动感。这样的叙述方式才是小小说最佳的方式,因为篇幅小,小小说叙述语言更需要一字顶一字、事半功倍。
袁炳发小说的结构设计也很有他的独到之处,在结构上不是为设计而设计,而是顺延小说故事而形成,所以在结构上是多元化的,是自然而然的,也往往是出其不意的。这样的结构方式,更能够开拓意境、深化主题。
《一把炒米》是战争题材,文中的老班长处处照顾大个子战士,对小个子战士要求严格、近似刻薄,结尾处才说明,牺牲了的老班长和小个子战士原来是父子,故事高潮在最后。
《有意思的人》是写人性的劣根性,主角张三,被小偷掏走了钱,心理不平衡、三番五次地对同事诉说。小说在结构上设置了两个高潮,一处是在文中,同事知道了他丢的竟然是一元钱。一处是结尾,张三竟然偷拿走了办公室的电源插座。
《幻想》是发表在《大家》杂志上的一篇,阿木的女友陈慧玲来了,让“我”去陪酒捧场,捧场就是要当陈的面夸阿木。喝酒进行中,阿木在桌子下先后踹了他三脚,因为“我”忘了夸或不会夸。之后阿木开始自我表白、说陈是他的初恋、说曾亲过陈慧玲一口、说骑自行车载着陈大撒把,陈搂他的腰。这让“我”很当真,但陈却对“我”说:别听他的,他那是幻想。小说高潮在此处。到底是真实还是幻想,小说里没说,读者自己去判断吧。像这类留白的艺术手法,在袁炳发的作品里多用。
《幻想》在结构上是平铺直叙,乃至从头到尾都是平铺直叙,但就在这个平铺直叙之间,陈慧玲的那句“别听他的,他那是幻想”让小说的意境陡然突起,留给了人无限的想象。一句话,把一篇小说点燃了通亮的火光。
《身后的人》也是这种风格,将军总觉得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扭过头却没有了,这只是一种喻义。小说最后也没说明身后的人到底是谁,但读者们是可以读明白的。袁炳发的小说总是在慢悠悠地叙述着生活,他是在想向读者们说些什么,但从不说的太白了。由此,他的作品呈现的是一种理智的姿态。
小说和生活的区别,就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而已,小说里的故事,都曾经是现实。正在演绎着的现实,也都将成为故事。问题在于提炼,纵观袁炳发整体系列作品,他无疑是一位深入生活很深、同时也是提炼生活很精准的作家。一个优秀的作家也就是这样炼成。 作者简介:丁肃清,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在《小说界》《北京文学》《福建文学》《四川文学》《山东文学》《长江文艺》《飞天》《青年作家》《山花》《长城》等国内期刊,其作品选入《小说选刊》《青年博览》等杂志。部分作品被40余种选本收录出版,有文章入选大学写作教程和小学语文课本,著有《城市封面》《誓不成佛》等长篇小说、小说集、散文集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