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间烟火（外一首）

闲来无事

垒一个锅锅灶

点几根柴禾

燃一缕乡愁

把胡墼着红

刨几颗地瓜

挖几个洋芋

掰几穗玉米

腌几只土鸡

包几件羊肉

埋进炉堂

让我们回归远古

耐心等待

咥半面黑乎乎的脸庞

吃一顿遥远的童年记忆

以放羊娃的方式

讲述土与火的故事

咀嚼烟火的味道

重温泥土的气息

上山么打了个梅花鹿，

下山者打了个野狐；

游击队熬成了正规的队伍，

现挖的锅锅炉变成了砖箍；

如果你不嫌做法土，

烤一炉吃上个舒服。

山野被草木供养的时候

瞳孔搜寻着喂养机体的物什

总是选择僻静的顺风处

还未出土的山药蛋

被偷挖了来堂而皇之地埋进土堆

土块与柴火任性地搭建

（我一直以此为原始而伟大的创举）

点燃风信子

一曲信天游跟着疯跑的浓烟

长过了村里的炊烟

真性总是胜过真相

几十双目光比柴火还旺

憋红的脸蛋似西洼里的秋阳

当缕缕清香钻入鼻腔

谁还会去在意一次秘密的暴露呢

集体饥饿的消解

是锅锅灶蒸腾的那个年代

锅锅灶，一个富有传统文化的名词

在炊烟四起时勾起了我的魂

洋芋是大地的子嗣

它一生向地而生，封闭沉默

只把茎叶与花朵高举天空受喜阳光

成就一生的梦想

直到出土，放下自生

在我的手掌心，秋风尚且温柔

依着茎叶的拖拽

铁锨与䦆头这些我们并不视为凶器的物件

却成为大地伤口的制造者

——对于土地的挖掘与索取

洋芋甘愿终极一生来报偿所失

只借着我们双手的牵引

冲破世俗与阻碍，安放人间

满山满洼的土豆豆、金蛋蛋

在秋风里鲜亮起来

世间一切的富足，莫过于

我守望着你，心底满是喜悦与踏实

炉火映彻的天地，层峦拖曳

夕阳化为紫烟

可是朱砂洒醋的熬煎

人生受其用，味正心亦平

顾视仓廪，五行聚散

灵源不用苦煎烹

每思乡味长流涎

过境的车马

回望古堡牧云间

问君何能尔，杨河隐西山

来煨一炉火

烧鸡佐黄酒，烈火乘干柴

香芋沙瓤兜在初十的银盘。

烤肉季，莫等闲

再续一炉火，邀朋三五个

童子烤紫薯，歇犁便神仙

放翁不问人间事

逍遥明月照木兰

孩提时代

深交了锅锅灶

浑身的解数

被我操作的雄风乎乎

偶尔，我们把村庄

烧成烽火连天

弥漫着洋芋的美味

散发出同伴的喝彩

陶然亭下

点燃时代的欢乐

烤全羊 烤全鸡 烤洋芋

一字排开

杨河，洞开了

追尚时代的门扉

韵味来自古老

烧起现代化时髦

一股炊烟

似有大秦铁骑

古典风貌

重演来时的路

熏熏火焰

燃烧了几千年

把龙的传人

熏陶地个个彪悍

烧出一道道美味

馓洋芋，叫花鸡

焦巴薯，烤全羊

牛排筋，兔子肉

那个美味不令人垂涎

就算天上来人

也要馋咽三分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

适合烧一炉锅锅灶

拣选一处理想的地埂

挖成灶台形状

用土坷垃垒出

塔的模样

三叔一面烧火

一面感叹

不起眼的洋芋

也让人吃出了名堂

这边一群人讨论着

洋芋究竟有多少种吃法

到底没论出个结果

锅锅灶出炉了

人手一个

大伯说这是最土的吃法

三叔说这是最洋气的吃法

连不待见洋芋的麦燕

也啃着一个

含糊不清地参与评论:

这是最香的吃法

小时候放牛羊

在山里

大伙拾来干树枝

挖一堆的洋芋

当烧红的土块和嫩白的洋芋

一起封入灶膛

就有了西海固娃

非常治愈的

欢笑声，赞美声，尖叫声

这原始的生活方式与乐趣

焦香的美食

带着土味

成为我们乡愁的一部分

富汉家请的是大酒店

穷阿哥烧个锅锅灶

刨出个热洋芋给你吃

咱不比钱多比个情

洋芋倒进个土窝窝里

几时才烤成个熟的哩

尕花儿跌进心窝窝里

几时才能见上个面哩

羊圈里全是羊羔子

鸡棚里全是鸡娃子

灶膛里全是热洋芋

尕花儿填满眼窝子

白杨树上的雀儿多

锅锅灶里的洋芋多

阿哥走口外不回来

尕花儿心上愁怅多

葫芦河畔种着番麦

叶叶儿漂不到水上

你给我一个烤洋芋

烫手着吃不到嘴上

砖头砌成的锅锅灶

比埂子上挖的干散

尕花儿在人伙伙里

拔了梢子的实好看

垒了一摆锅锅灶来

你心闲了烧洋芋来

二阿哥想了带话来

你心慌了唱花儿来

崖畔上锅锅灶烧得红

红得耀人的眼哩

世下的尕花儿长得俊

西北五省的爱哩

烤洋芋把人吃饱咧

尕花儿把人想倒咧

烧个锅锅灶改馋哩

唱一曲花儿解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