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至今已三年了,每个人的生活生存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无人能够幸免,我也没有例外。
10月4日,是周六,我在铜川火车东站疫情防控值班,下午三时许,儿子打来电话,家里又“地震”了,我担心的风暴还是发生了,家里乱成一团糟,面对长年累月旷日持久的家庭矛盾,除了焦头烂额,深感疲累无奈之外,我的情绪瞬间降到了冰点…
将近十点,最后一趟火车呼啸着进了站,城市已点燃了万家灯火。做完了疫情防控工作,回到宜君,已是凌晨十二点半了。路灯耷拉着眼,没精打采的,偶尔遇到一两个形单影只的路人,匆匆一闪而过,机器的轰鸣声把夜撕得粉碎,工人的身影在深夜像极了搞情报侦察的特工。
我疲惫地登上楼梯,打开家门,家里空落落也冷清清的,蔓延着一种沉闷的气氛。没有洗漱,我胡乱地和衣躺下,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下楼去两家小吃店买了早餐,刚回到家,市疫情防控中心的电话就打来了,询问了我值班的相关情况,告知我,当班期间有次密接触者,我需要流调隔离。之后各疫情防控单位的电话接踵而至,刚挂了电话,又一个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抢进来,询问的都是同一个话题,看来我此次值班是彻底躺枪了。之后,我连续接了不下二十个电话,每一个电话询问得相当细致,恰似审问犯罪嫌疑人一样,让我疲于应对。最后,社区网格员通知我,家里还有什么人,有了和我同期隔房隔离七天。七天之内不得外出,除了上门做核酸的除外,任何人不得进到屋子里,有敲门的确认是做核酸再开门。最后人性化地询问我还需要什么,她马上给我购买。幸亏,儿子和他妈去了他外婆家。五号就是周日,孩子下午就得去学校,不知他的作业完成的如何,无论如何,再没有时间了。我急忙打电话给儿子,让他赶快回家带自己的学习用具之类。然后把孩子的学习用具进行了整理,放到家门口。不大一会儿儿子就回来了,和我隔着一道门对话,他很紧张,关心地询问着我,一再强调让我照顾好自己。他哪里经历过这些,看到他的慌乱无助,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告诉孩子,在外婆家抓紧把作业完成,到学校了好好学习就好,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都有你这个老爸我在顶着,让他无需担心。拿上自己的东西,即将离去,他还不忘再次提醒我,让我照顾好自己和他奶奶,听到儿子不放心的提醒和消失在楼道的脚步声,我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不一会儿,“开心小吃”的老板小范电话就打过来了,因我去他的餐馆买了早餐,疫情防控指挥部要求他关门停业居家隔离。他诧异地问我去了哪里?是去天涯海角了,还是出国了,疫情期间,还胡乱往外跑,搞得天塌地陷人心惶惶,他的生意好几天就做不成了,下午还得去送女儿去新区上学。眼下,要他关门居家隔离,先不说餐馆营业的事了,谁去送孩子上学呢?我听完他的倾诉,心里无比的惭愧,是啊,人到中年,每家都有自己难念的经,这该死的疫情!我开玩笑说,等哥从“里边”出来了,一定请小兄弟喝酒吃大餐,弥补我的愧疚,之后无奈地一笑了之;刚挂了电话,县疫情指挥中心质问我,发过去的截图底下怎么还有“三味小吃”的扫码证据,说我没有如实汇报个人行踪,是要负责人的。我恍然大悟,我去“开心小吃”买了两个烧饼,开心的稀饭卖光了,我拐回来又去三味买了两杯稀饭,该死的记性。不用说,因我的原因,“三味小吃”又无辜地躺了枪。这真是祸不单行,阿弥陀佛!
所有的询问确定成事实以后,电话没了,门封了,码黄了,就这样我开启了为期七天的与世隔离旅程。
我想,隔离就隔离吧,小县城又不缺我这么一个人,人常说,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嗯!美国总统不幸躺枪,不也照样隔离吗?咱算老几?!再说了,我天生熹静,在个人的空间里为所欲为,天马行空,看看书,喝喝茶。天气晴好了,捎带着看看蓝天白云,还看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无聊了,胡思乱想,睡睡懒觉,最好睡到自然醒。让我这个像狗一样的中年男人,乐在逍遥几天,哪怕就是那么短暂的几天,卸下附身的负累,这是何等舒心惬意的神仙生活。唯一每天要做的,就是和老妈的一日三餐,这不挺好吗?
所有的电话消失以后,屋子里显得空旷,我的心逐渐得以平静。脑子里筹划着和老娘的生活,走近厨房,检查了生活必需品,米面油菜一应俱全。下午了开始做饭吃饭,待洗刷完毕,一切停当了以后,不大一会儿天就黑透了,深秋的天气是那样的短暂,在不知不觉中,一天时间竟这样一晃而过。
我想,趁着此次居家隔离的机会,要和老娘好好沟通,说是沟通,其实就是苦口婆心奉劝她老人家。这个家需要和睦,需要风平浪静,需要和普通家庭一样过普通的日子,没完没了如此下去何时是个头。老娘一生比较坎坷,说起来也吃了苦受了累,可是她性格很强势,脾气暴躁,喜怒于色,又特倔强。尤其是我进城以后,按说工作就在家门口,照顾她也很方便,是一件比较喜人的事。可是事与愿违,隔三差五发生令人不快的事情。老妈是四十年代生人,她没上过学,思想思维方式都是旧时的东西。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思维生活方式,谁也无法改变彼此,就像两条无限延长的平行线一样,平行延伸,没有交集,各自安好。所有强迫于人都是徒劳的,也是相互伤害着对方。我想,有可能她一个人过得太久了,家人一下子都在她身边,她不适应了,隔三差五就出状况,搞得我很烦恼也很痛苦。说实话,长此以往我对她有了成见甚至有些怨恨了,令我不明白的是,她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那样,难道家庭和睦平平淡淡不好吗?这次“谈判”必须瞅准时机,待她心情好些再见缝插针,争取把这个令人烦忧的“隐患”尽早尽快消灭了!
隔离第六天,按计划如愿地和老妈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谈判”。我尽力把话说的走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儿子和母亲说好说坏,甚至争吵最终都无伤大雅。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最后她终于勉强答应了我,我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隔离的第七天,早上起来,推开老妈的房门,看她睡得香甜,还打着呼噜,我想,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就让她踏实地睡吧。我带上房门,开始做早饭。做好以后,她还是那样睡着,看看手机,都快十点了。按以往的习惯,她早已起床了,也应该饿了,今天这是咋回事呢?我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疑虑与恐慌。之后就开始叫她,任凭我怎么呼叫,她依旧无法苏醒过来,有两次勉强睁开眼,我看到了她眼神的恍惚和游离,我彻底慌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击中了我。我再次叫醒她,她累的眼皮都难以睁开,勉强吃了点药,彻底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了,吃到嘴了的药完全吐出来了。
我赶快拨打了社区网格员的电话,听到我语无伦次的求助,她也有些慌张,告诉我她先给我申请绿码,让我尽快拨打120。期间她还好几次问我,黄码是否变成绿码,是我心里滋生出了温暖。大约二十分钟左右,120来了,幸亏我家离医院很近,医生们询问、检查、打针、吃药,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老妈本来身体较胖,这两年腿脚不便,几乎没有下楼了,在有限的空间里又很少的活动,身体就更胖了。我给姐夫、表哥打了电话,一会儿他们就来了,表哥还带了一个人,两三个人还是无法把病人抬到车上。我迅速下楼去门口看看能否遇到熟人,最终找了裁缝铺的老板,五个人全力以赴终于把病人抬上了车。由于匆忙,也只顾了病人,家门还敞开着,姨让我们快走,不要耽误时间,她上楼去锁上了家门,救护车鸣笛一路向医院奔去。
重症监护室外,我们几个人在焦急不安中等待着。不大功夫,主治医生从监护室出来,叫我去了他的办公室。医生郑重其事地告诉我,病情很严重,让我们不要抱多大希望,之后就下了病危通知书,让我填字。我心慌意乱,说实话,我还没有思想准备,没有去想事态更严重的后果,更不知如何去面对。和姐姐商量之后,去了光线较暗,无人经过的楼梯角给亲戚们打电话,告诉他们老娘病危告急。打完电话,脑海里闪出老妈年轻时的一些画面,她拾柴跳水,上地干活,挥汗如雨,辛勤劳作,事事强势,不甘于人。那时候,我是个孩子,她是年轻的母亲,她身体是那么强壮,干着和男人同样的活。如今她满头白发,耄耋苍老,生命垂危。这个过程是几十年,恍惚间,似乎又是一瞬间的事,我止不住失声痛哭,泪流满面,对她的抱怨和不满瞬间土崩瓦解了。我在心里祈祷,为老娘祈福,愿她能扛过去,躲过这一劫,归来平安!
十一号下午,临近黄昏,老妈逐渐恢复了意识,精神也好多了,和亲戚们说了不少话,我又松了一口气。第二天,病情比较稳定,中午就要吃饭,说自己几天没吃了。我想能吃上饭,对于病重的人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能吃上饭我的老娘皆一切平安。医生说,如果病情稳定,明天再次做CT检查。
第二天早上匆匆起床,去楼下给老妈买了早餐,就开始联系帮忙的人。我早早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候着,帮忙的人陆陆续续刚到。医生说,检查做不成了,病人又昏迷过去了,他们马上要进行抢救!老天啊,怎么会是那样,这又是怎么了?我的心不断往下沉,恐惧和不安又紧紧地包围了我,蹲在地上抱着头,我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和灵魂瞬时落入深渊。
中午,医生护士告诉我,经过抢救,病人又恢复过来了。之后的几天里,老妈精神状态良好。我去重症监护室给她送饭,在门外,我听见她和护士们谝的火热,老妈滔滔不绝,护士们嘻嘻哈哈和她开着玩笑。气氛是那样的好,那样的令人兴奋,我心头似乎卸去了一块千斤巨石般轻松愉快。不能直接去病房,护士们打开重症监护室的门,让老娘看我,我和她遥遥相望,护士问她认识这个人不?她还知道,我是她的儿子。关上房门,我喜极而泣,偷偷地檫去脸上的泪水。
十四号,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老妈顺利做了检查,之后,状态一直还不错,尤其是吃饭还可以,减轻了我的顾虑。可我还不能掉以轻心,在医院附近的广场徘徊转悠抽烟解闷,尽管不能在重症监护室见她,医生护士会随时通知我,需要什么东西,还有老人身体出现各种问题等,根本不能远离。
截止十月二十一号,医生告诉我,老人现在身体就是这种情况,目前来看,精神还不错,吃饭还行,可以回家了,在医院住着也是那么回事。这一天,我的老母亲终于出院了,我常常地出了一口气,身心顿感轻松惬意,放下了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卸了劲,突然感觉身体累极了,我真想睡他三天三夜…
23日,我去铜川火车东站值班,因为老妈病情的原因,我已好几次没有去值班了。疫情当下,单位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责任和任务,几次未能去值班,心里也很惭愧。让姐姐照看着老娘,我走了还能放心一些。下午儿子打来了电话,说他奶奶看着电视,又昏迷过去了,好几次都无法叫醒。我又慌乱地给姐姐和表哥打了电话,回到宜君已经十一点多了。老娘睡着了,我走近床前,叫了叫她,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我,知道我是她的儿子,看她还灵性着,和老妈打了个招呼,就去睡觉了,一夜无眠。
25日,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树上的叶子已经掉了不少,风刮过来,冷飕飕的。我的老娘又昏迷了,在家里我束手无策,除了慌乱之外,根本无法应对,真是太煎熬了,我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去医院和医生沟通一下,万一不行,继续住院治疗吧,还能怎么办呢?谁知医生建议不要住院了,再来医院抢救老人要受罪,实在折腾不起了,告诉我病情没有回头路了,还是准备后事吧。除了流泪,煎熬,痛苦之外,我似乎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只有整天在心里为她祈祷。
在家里,我尽力给她做她想吃的饭菜,她吃得很满意,我就高兴。有一两天不吃不喝了,我的心揪成一团,愁云密布,不知所以。我照顾着她的一日三餐,饮食起居还有吃喝拉撒,想起了自己幼时她为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内心就增加了信心和力量。她有精神了,和我拉拉话,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我发现,很久了,和老娘没有这样贴心贴肺地交流了,在交流中我们似乎回到了逝去的那些时光,让人感叹!偶尔,她就说一些自己身后的一些事,不祥的预感又包围着我,除了恐惧,我背过她,偷偷地抹泪。
如今,老妈的病情时好时坏,经过一场病痛的折磨,我发现她也变了。时而头脑清醒,思维清晰,说话交流都很顺畅。时而又意识不清,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说一些幼稚的话,让我哭笑不得。她的脾气完全和孩子一样,让你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我的心情随着她的并变化而变化,她好了,我就好了,她不好了,我就无法好起来。事已至此,我也把她看做孩子,也哄她,逗她,只要她高兴就行,一切都随她吧。
以前,我和老妈少了交流,甚至与她有了成见,她病倒了我才知道,她是我的天,是我的地,她遭了灾,我的天塌了,地陷了。
作者简介
张和平,男,生于1970年10月,陕西宜君县人,大专文化程度,在宜君某单位工作。宜君县作家协会会员,铜川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家摇篮》文学杂志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2017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国内报刊和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