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婆婆

文/刘新焕

关中女人顾家，过日子喜欢家里三件宝：“鸡叫、狗咬、娃娃吵”，觉得这样过活才热闹有活气。家里有了娃娃，天天盼着娃娃快长大。娃娃长大了，又黑了白了想着给女娃“寻婆家”，给男娃“占媳妇”。“高底鞋，叮叮咣，听着听着心发慌。想起我娃没婆娘，顿顿吃饭尝不着香。”当妈的逢人会诉说自己的苦处。儿子把婚一结，家里有了儿媳妇，做妈的像吃了灯草灰，感到一身轻，真正“熬成了婆”，心里高兴，眼前发亮，这时才感觉把人放到了架板上，脚底下铺了红毯毯，真正有了人样儿。在儿媳口里，除过叫妈外，还多了几个称呼，有时叫婆子，有时叫公婆，还有的时候叫阿家，只是后面这些叫法都是背后叫的，叫的最多的还是婆婆。“鞭炮一响，媳妇迎到门上。前面一对喇叭，后面一对唢呐，嘀嘀呜呜来啦。喜婆婆我心欢畅，脸露笑颜把儿交给婆娘。从此后我当婆婆乐呵呵，家里的事儿不多想。锅有人烧，面有人擀；饭有人端，炕有人点。品麻清闲热炕上躺，被拥下巴把福享。腿伸长来腰伸展，放个屁也嘭嘭响。”关中婆婆高兴地这样说。

生活中，关中婆婆人实在。“新媳妇进了家门，当婆婆的喜得吆蝇。”初当婆婆，心里喜多，脸上笑多，见人话多。特别是有了新媳妇，一下子家里亮堂起来，全家人都精神，早上普遍起得早。关中西府有家儿子结婚，新媳妇为显勤快孝顺，按乡俗一大早去给公婆倒尿盆，给公公点烟。因起来早，公公婆婆还在被窝钻着，媳妇进屋，一边问炕热不热，一边走近炕边，把手伸进被窝去摸，看炕冰了重给烧。这一摸，把睡在炕边的公公吓一跳，“哧溜”从被窝莂起来，赤个精上身，穿个大裤衩，端纠纠站炕上，一看不对，赶紧抓来被子围在身上，蹴在炕上，觳觫得连连摆手。媳妇没盱顾，还在炕头寻烟，睡在里面的婆婆见状，也赶紧从被窝坐起，背靠着炕墙，边慌忙披衣刺袖，边连说不用管不用管，让新媳妇走，怕再闹出啥笑话来。媳妇一离开，公公急忙穿衣跳下炕，喂了羊喂了牛，儦到地里去干活。儿子娶了媳妇，好像懂事了，不再身沉爱睡懒觉了，变得勤快了，出出进进，寻事去干。婆婆穿好衣，爬下炕，急忙扫院喂猪，烧锅做饭。新媳妇跟过来要干，被婆婆挡住。过去家里吃饭花费能省就省，新媳妇一来，饭里菜多了，碗里肉多了，吃剩饭喝剩汤的情况少了。赶会、走亲戚、家里待客，先问问媳妇，征求一下意见，看一块去，还是分头走？客来了是吃臊子面，还是吃菜吃米饭，哪个好？商量过了再行动。一家人每天说话干活吃饭在一起，有说有笑，日子过得就像胸口上挂钥匙，好开心。特别是新媳妇一天到晚，过来过去，嘴上左一个妈呀，右一个妈呀，叫得婆婆心一下子被融化，整个人好像浸泡在蜂蜜罐罐里，掉进胭脂盒盒里，躺在香料瓶瓶里，光是个甜，是个美，是个舒坦，高兴地一整天放不下。感觉成了神仙，心情特好。晚上睡下，做梦都笑醒。

生活中，关中婆婆人厚道。平时出门，不少关中婆婆见人头簪着，总是匆匆闪过，给人诧生、不戳撑、不爱言传的印象。但实际上关中婆婆人很精明。在与人交往中，心里实诚，能说能干。最显著的就是多了一张“婆婆嘴”，说话实，不满意的事爱嘟囔，有时还爱训呱人。譬如以前家里吃饭，忙了顾不上做饭，饿了到馍笼笼搲抓个馍，夹点辣子或咸菜，简单对付就过了。新媳妇来，就不能凑合，要做饭。平时，为做饭常费心思，因为在一口锅里搅勺，吃饭众口难调。譬如：关中道上有一家刚娶个新媳妇，第一次做饭，新媳妇不知家里人爱吃啥，就一个个去问。女婿说：“要吃好饭，馍馍加面。馍最好烙锅盔，面最好搋硬些、擀厚些、切宽些，再燷点臊子肉最好，饭做得辣呼呼、酸溜溜、筋嘟嘟，就能吃香，就能咥饱。”阿公言：“还是吃面好。一天不吃一顿面，好像一天没吃饭。面要擀得光薄，菜要炒得熟烂，汤要调得轻淡。”小姑讲：“爱娃不如爱老汉，吃面不如吃搅团。媳妇女子有三爱，搅团棉花浆水菜。打上一锅粘搅团，泼点辣子砸点蒜，炒点韭菜和鸡蛋。舀一勺，倒一碗，汤汤水水都浇满。放进嘴里不用嚼，呼噜一声往下跳。香到喉咙眼眼咧，满嘴都是哈水咧，肚里的馋虫馋醒咧，把人一下香美咧。”小叔提议：“好看是嫂子，好吃是饺子，吃啥都不如吃饺子。羊肉香，猪肉嫽，牛肉饺子也能嚼。”新媳妇一听，颡大得跟粪笼一样，一下子犯了难。婆婆知道后，先站出来反对：“一天猫吃浆糊，嘴上刨咧，谁想吃啥就做啥，一个锅做八样饭，那不把人折腾死？”并掰驳道：“羊肉膻气牛肉顽，常吃猪肉光费钱。穿衣吃饭量家当，做个啥饭吃啥饭。”随后一锤定音：“要吃就吃粘锅面，你烧锅来我擀面。红辣子，油泼上；下锅菜，油燷上。味调酸，面切宽，火烧大，汤烧煎。做起方便咧，吃起热乎咧。谁不想吃了可走开，把嘴吊在房檐口挂起来。想吃好的要动弹，想吃寒老鸹㞎的要接得端。”

生活中，关中婆婆人活道。有了媳妇，当婆婆的心谄和，吃饭有味道，干活有劲头，走路双腿抡得欢。若不见媳妇面，心儿就慌，像猫儿在搲，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见了媳妇面，未张口来脸露笑，说起话来心舒坦。在关中婆婆眼里，婆媳婆媳，就要和气。有了媳妇，不仅有了指望，有了依靠，更有了面子，在村上能说起话。特别是媳妇如果贤惠能干，是个乖媳妇、巧媳妇、嫽媳妇，那婆婆就会喜疯了，给人晒牌，说这是烧香去了烧了碗奘个香，神仙保着咧；是祖坟里冒青烟，先人佑着咧。因为喜欢媳妇，所以处处顺着媳妇，事事偏向着媳妇。新媳妇新来乍到，摸不清锅灶，就帮着让学做饭、学针线、学除草、学种田……时常一遍遍叮咛：“烧火不要对面坐，小心柴火燎眉毛。擀面不要多说话，要防唾沫溅面上。炒菜不要先放盐，放的早了熟得晚。舀饭嫑舀扑淹淹，把人憋得吃不完。”并不断鼓劲：“不怕慢，单怕站，一次不会多练练。只要爱学不间断，天长日久都会干。”譬如：学擀面，媳妇不会搋面擀面，婆婆就从头教起，直到媳妇进入角色。尤其在锅上，蒸馍、燷肉、炒菜、熬汤、调饭……甚至淋醋、腌菜、做辣酱等等，样样都给教。现实中有些媳妇看不到婆婆的好处，觉是应该的，时间长了老嫌婆婆这不好、那不行。有些婆婆不计较、不去争，经常让着媳妇。别人见了直瓤呱：“成天骚情的没个畔畔，猴尻子抹蒜不消停，过来过去扑了个劭，把人差一点奔撤咧，把毫系系差一点挣断咧，给儿媳妇把啥都弄倭也咧，到头来啥也不啥咧，城隍老爷戴孝，只是白跑（袍），炒韭菜放葱，只是白搭。尽管鼻涕淌在嘴里，吃亏沾光没外人，但干得再嫽，不见得能落下媳妇的好。”当婆婆的听了回答道：“胡基再好不如砖，麦草好烧全是烟，谁家没有难念的经？黄杨木做磬槌子，外面体面里面苦的多的是。饭不好少吃，话不顺少说。儿媳也是家里人，不能硬碰硬，更不能把家里人变成仇人。”出门在外，当婆婆的从不在背后议论媳妇。关中婆婆觉得，丑事家家有，不露才是高手。就是媳妇有一百个不对，一千个不是，能摘一大筐错，也都是家里的事，说给别人知道，就成了家丑外扬，对媳妇不好，对自家更不好。“能进一家门，就是一家人。说话要和气，莫要乱吵嚷。媳妇叫，我应着；媳妇说，我听着；媳妇烦，我让着；媳妇躁，我笑着。人在火气上，不添油加柴，等到心静时，再劝也不迟。就是一块冰石头，也会捂得热透透。”关中婆婆给人传授着自己的婆媳经验。

生活中，关中婆婆人勤快。平时，关中女人能干，普遍闲不住。当了婆婆后，更是起得比鸡早，干的比牛累。家里大事小事跑得快，脏活累活争着来。“婆婆家，生得瓜，既爱媳妇又爱家。娶了媳妇怕累着，地里劳动多替着，家里活儿多揽着。能燷臊子能做饭，能送娃娃把书念，天天忙活不歇站。脚步迈得更欢咧，尻子拧得更圆咧。”关中人这样说，从中可感受到当婆婆那种辛苦劲儿。关中道渭河南岸，有个叫唐家峪的村子，村东头有户人家，老太婆人都叫四婆，快六十的人了。家里有三儿一女，女儿嫁人，老大老二已结婚，只剩蕞儿林娃还没结婚。三个儿与父母在一起过着。前面两个儿为娶媳妇，家里欠了一屁股账，日子过得紧巴巴。四婆与老伴为还账，一直没分家。有一天媒人来给林娃说媒，一了解，这女娃悔过婚。“不行不行，那女娃不仅泼辣要强，是个仰头女，还是个退褿货，咱林娃娶过来恐怕驾不了辕，搊不住筒子，成被窝猫受欺负不说，还会像猴一样被耍，过不到一块。娶妻不娶仰头女，若娶家宅会不宁。”打听的人回来说。原来这女娃家在渭河北塬上，不到十六岁时家里订了“娃娃亲”。后考学没考上，外出打工，就看不上那男娃，提出退亲。男方家不同意，觉得把他娃耽搁了，感到羞辱，就带上人，开上车，浩浩荡荡冲到女娃家闹。过后，家里人觉丢人，不再管女娃婚事。林娃与女娃是在外面打工时认识的，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是女娃主动托人来提亲的。四婆与老伴知道内情后，把蕞儿从外面叫回，没想到林娃把女娃直接带到家，家里人这才发现这女娃长得齐整，穿得洋活，打扮得洋气。先是两个媳妇看后，眼睁得像铜铃，头摇得像拨浪鼓。再是四婆老伴睄了睄，脸一下拉下，嘴上虽没说啥，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不太乐意。倒是四婆和气，拉着女娃手，瞅过来，瞧过去，相端个仔细，说了好多话。过后四婆说：“老话讲得好，‘娶妻先看口，嫁汉先看手。’这女娃心里有主意，说话有分寸，谈吐得体，会体贴人。”当场就认定了这门婚事。结婚后发现，这蕞媳妇家务活一点干不了，不要说擀面，连个饺子皮皮都不会擀。炒的菜硬得嚼不动，调的饭咸得吃不成。婆婆一看指不住事，只好亲自动手，让蕞媳妇当帮手，慢慢来。第二年，蕞媳妇生了娃，当婆婆的在身边经管，吃不让硬，穿不让冷，身不让累，怕落下啥瞎瞎病，为此受到另外两个媳妇砸呱，时常鳖瞅蛋，不做饭，不打摭锅。有时偷偷钻厨房给自己煎荷包蛋，下挂面，做好吃的。公公看不惯，说呱了几句，大媳妇二媳妇脸吊得有一杈把长。蕞儿的娃会跑时，家里外账也还得差不多了，有一天蕞媳妇突然提出分家单另过，大媳妇二媳妇知道后偷着乐，都说受够了，兮兮招不住了，早该分了。分家时连个硬柴棍棍都没剩，最后留下两个老的没人要，大家都不吭声，只有蕞媳妇主动提出要与二老过，同时还提出把没有还完的旧账接过，说是自己结婚时家里借的，应由他和林娃还。林娃听了先反对：“你十三岁抓娃，显摆你屄能呢，啥都揽。跟父母过我没意见，但欠的账不能揽，要均摊。”媳妇觉账也没多少，不值得分的那么清，争来争去。分了家后，公婆在家哄娃，操劳家务，蕞媳妇两口农闲时出去打工，农忙时回来收种，来来去去忙活着。后蕞媳妇学厨艺，回来组建村上服务队，谁家过事，上门服务，菜炒的香，饭做的好，黍杆上拴辣子，一下子抡红咧，成了方圆有名的服务队。如今，蕞媳妇不仅买了小车，家里盖了一院房，还为娃娃上学方便，在县城买了一套房，给公婆买了几身衣，从头换到脚，让公婆过去住，帮着接送娃娃。村上人见了蕞媳妇说：“没想到你公婆老了还这么值钱，福好的享不完。”蕞媳妇笑着说：“冬天有被暖和和，家有公婆好过活。公婆给我哄娃娃，洗衣做饭全包咧，让我省了不少心，我要对我公婆好。”

生活中，关中婆婆人善良。常言道：“家有万事，主事一人。”关中人通常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事，多是女人说了算。没娶儿媳时，当妈的在家里是王，说个啥就是个啥，没人敢犟嘴。关中人说：“宁可得罪城隍土地，嫑去得罪家里玉皇大帝。”得罪了，这日子就会难过。儿媳进门，家里的事有的还是婆婆拿事，有的婆媳商量着来决定，还有的是交给媳妇来管，婆婆在旁当帮手。俗话说：“新媳妇三日勤。”俗话还说：“锅锅勺勺，总有个相撞的时候。”有了儿媳妇，婆媳之间自然会遇到一些磕碰的事，有的粘牙，提起笸篮，斗也动弹。有的难肠，隔席抓蒸馍，不按常理来。还有的伤神，铜锤遇见铁刷子，蔫萝卜遇见快镲子，放不到一起，刨不到一块。多数婆婆心善良人实在，想过好日子，也有“刀子嘴”、脾气怪、性格烈的婆婆，还有胡搅蛮缠、不爱讲理的麻糜婆婆，甚至油盐不进的恶婆婆，处置不好，会有生不完的气。关中婆婆常说：“有个好遇和，还要有个好过活。”为了这好过活，不少关中婆婆想着法儿爱着护着儿媳妇。

关中东部有个崔家崖村，村上有个女人叫吴花，男人叫崔山，生三个女娃，村上人叫“三个花骨朵”，把吴花叫“开花嫂”。俩人岁数都快四十了，崔山还想要个男娃。“积谷防饥，养儿防老。炕上没儿来拉屎，坟上没灰没挂纸。”崔山给婆娘这样说。婆娘肚子不争气，崔山就跑去算卦，阴阳先生说：“女人四十五，肚子还鼓一鼓；五十出头儿，还拾个孙猴儿。只要男人多下种，女人才能多生产。”离开时，给了崔山两张神符，让回去一张压在炕席底，一张当药化成水，媳妇喝下会有喜。没想到时间不长，婆娘还真生了个“带巴的”，喜得崔山抱着蕞娃，稀罕得看着蕞娃的“小牛牛”看不够，咧着厚嘴唇低头上去“吧唧、吧唧”就亲，胡子把娃扎得叫唤起来，同时给崔山尿了一脸。崔山用舌头舔舔嘴边，喜得合不拢嘴。儿子起名叫乖蛋，刚过了二十岁时，就早早把婚给结了。谁想已成老汉的崔山，还没享几天福，突然得病走了。已是老太婆的吴花当上婆婆后，像老牛一样仍然不知歇，起早摸黑干着。而媳妇过了门，从来就没早起过，以至于有了娃娃也一样，时常把娃娃给婆婆炕上一撂，不是串门，就是逛街闲浪，要么钻房间睡觉，叫起来躁得跟火燫一样。婆婆爱省，日子过得简单，经常咸菜拌饭，剩饭舍不得倒，就是洗锅铲下一点黑锅巴，也要嚼着咽下。“铲锅抿勺，强似你东庙西庙烧香念佛。”婆婆这样说。一次烧稀饭，婆婆把一碗剩面顺手倒进煮好的糁子锅里，被媳妇盯见，立马着气不吃了，扭尻子就走，从外面提了几袋零食回来钻房子吃。婆婆不敢说，一说就牙牙茬茬，与婆婆拌嘴。干活更别提，叫了半天不出世，像扽身上的筋一样难受。“高跟鞋，长毛辫，娶了个媳妇人好看。一天三梳两打扮，不进厨房不做饭，门上街上胡乱转，见了剩饭不端碗，爱吃好的怕动弹。女婿说了两句半，媳妇站院骂个遍。先骂婆婆吃死食，再骂婆婆女多说是非，最后骂女婿乖蛋大冷怂。接着骂家里穷得丁当响，骂媒人嘴里胡说把她哄。‘说得夸夸的，尿得哗哗的，说下这烂媒把人晃，让人受罪多恓惶。’骂得亲戚来不成，骂得邻居不上门。骂到最后要分家，不分家她活不成。”知道儿媳嫌弃，耳朵背后别锨翻脸了，当婆婆的心里很瞀乱，想了几夜，觉得在一起过，着气哇嗓，不如单另过。儿子乖蛋一听不答应，骂媳妇是独活虫，说话不安卯，做事没眉眼，好好训呱了一阵。没想到媳妇列眉瞪眼，威得跟吃枪药一样，麻糜病一下子犯咧，把女婿乖蛋先是连抓带搲，后是骑到身上，用鞋底打了个没停点点，一直打得乖蛋求饶才停。叫村长来说话，别人提醒乖蛋：“人家公鸡头上一疙瘩肉，大小是个官（冠），叫你媳妇说话注意点，别把村长不当领导。”媳妇知道后，嗓门更大，站在大门上跳着骂，吓得村长不敢上门。分开后过日子，原来的院子从中间用旧砖被隔断。出门媳妇见了婆婆，装不认识，也不搭理。儿子偷偷给母亲提点吃的，塞点钱，被媳妇知道，跑过来骂骂咧咧硬要回去。有人见老太婆可怜，提出重新给找个老伴，能陪着说话，还能互相照应。当婆婆的听后苦笑着说：“打嗝放屁尽胡兀刺，莫非让鬼捏住咧？都一大把年纪，像风里的灯，说灭就灭，还骚情啥咧。再说了，两个精尻子，不如一张电褥子，人老了喜欢单独过，习惯了，不觉啥。”时常人在屋里，却打探关心着儿子媳妇的过活。刚淋的醋、腌的菜、蒸的馍以及女儿送的好吃的，常叫孙子过来提过去。后来，儿媳妇突然得病动手术，女婿在外做活回不来，婆婆知道后，就追到医院，认真看护。儿媳妇出院后回家躺在炕上，婆婆又跟前跑后，端屎端尿，喂药喂饭，细心侍候，还照顾孙子吃饭上学。媳妇口里没味，婆婆就经常给打鸡蛋、下挂面、炖骨头汤，变着样儿挑媳妇爱吃的菜给炒点。天热了给媳妇搓搓身子；天冷了给媳妇每天烧好炕。并经常拿个小板凳，搀扶媳妇到院子里晒暖暖，到大门上坐坐散散心，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儿媳妇病好后，人忽然灵醒了，变了个样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女婿赶紧把院墙拆了，并腾出房子让婆婆搬过来与她住一块，见人就夸婆婆好，说她以前眼瞎了，得了一场病，才知自家婆婆亲，是个嫽婆婆。

“一辈辛劳多奔波，忙来忙去为过活。有人生来好遇合，有人生来好难过。家里有个瓜婆婆，日子过得真红火。”婆婆就是妈，爱着一大家，宁可自己累，不让家人苦。天麻麻亮就起来，天黑黑了才歇下。为了全家，里里外外闲不住，总是辛苦操劳着，默默奉献着。“天亮咧，地醒咧，鸡立墙头可叫咧，婆婆大嗓吼开咧，叫着两口吃饭咧。”太阳爬上东山，村屯在沉睡中唤醒，炊烟在屋顶袅袅飘动，小河在村旁汩汩流动。关中婆婆早早起来，站在院子中间，不停地大声叫着，催着儿子媳妇吃饭下地，喊着孙孙起来洗脸上学。就这样操着心，扑着身，让日子在忙碌中度过，让岁月在静静中走过，编织着家里的快乐，守望着儿女的幸福，亦传递着关中婆婆那种纯朴、勤劳和善良。

作者简介：刘新焕，笔名刘新。党员，大学本科，学士学位，正高级政工师。为陕西省总工会工运理论特约研究员、陕西省企业报新闻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与别人合著《此情谁知晓》。在全国、省、市各种征文中共有多篇论文和小说、散文、杂文及新闻稿件获奖。作品散见于《中华散文》《中国作家》《延河》《中国青年》《首都文学》《大河文学》《西北作家》《齐鲁文学》《中国乡村》《当代文学家》《西部文学家》《乡土作家》《三秦文学》《西北大秦文学》《陕西文谭》《秦岭文学》《陕西日报》等报刊杂志和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