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清豆腐乳
文/孙玉环
我不是临清人,更没有在那里生活过,所以对于临清的了解是少之又少,但今天的这个话题足够引起我的长篇大论。
从小生活在鲁西北大地的农村里,经济不富裕,交通不发达,三十年前的村上更没有如今便捷的超市,所以小商贩们走街串巷的叫卖声给我们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无限生机——人们既可以养家糊口、维持生计,也可以给村村落落的老百姓提供便利,颇受人们的青睐。接触最早的是推着地排车拿着拨浪鼓的耄耋老人家,那时我也只有3、4岁的样子,老爷爷白胡须,白头巾,一身深色的衣服,车上摆放的都是一些很简易的“小玩具”,塑料摇铃,拨浪鼓,小喇叭,小风车等等,现在想想实属平凡,但当时都是罕见之物,也都是崭新的五颜六色的,很吸引我们小孩子的眼球,尽管很便宜,一两毛钱一个,但我们也都很少能买得起,围在车子旁过过眼瘾解解馋。当然地排车上还有重要的家庭必需品——成把的鞋带(我们小时候的鞋子都是做的,鞋带需要单独买),长短不齐的针、颜色不一的线、各种形状的纽扣等,这才是“正品”,大人们需要什么就上前去挑拣什么。每次老爷爷来到村口前不叫也不喊,而是拿着手里的木质拨浪鼓有节奏的轻轻摇来摇去,我们一帮小孩很快就能被清脆的“鼓”声吸引来,嘻嘻哈哈地围着地排车,接着大人才陆续闻讯赶来,买的买,卖的卖,村口欢快而热闹。
后来渐渐长大,“拨浪鼓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取之而来是每天清晨卖豆芽卖馒头的声音,他们都是推着大梁的自行车,后座两边各有一个大竹篓,里面盛满了豆芽或馒头。卖豆芽的是我们不远处的邻村的一中年,豆芽是自家培植的,无公害,也不贵,做起来省事,吃起来爽口,是大多日出而耕的劳动人民的美味佳肴,他只喊“豆芽”或“绿豆芽”,我们就知道他来了,或者从田间忙完正准备回家做早饭的人们手里都会提着一两块钱的豆芽进家,更神奇的是,他对斤称把控的十分准确,要多少钱的,三下五除二用小叉子往方便袋里装多少,转身再用杆秤一称,不多不少刚刚好,或者多个几两但从不会再取下去,我想这就是山东人骨子里的“憨实在”吧!
同时卖馒头的也会6、7点钟出现在村口,他不喊,而是拿着牛羊号角,像吹冲锋哨一样,站在村口“呜呜”的长吹一声,声音大概能持续30、40秒,连续吹上3到5下,并且沉稳嘹亮、不卑不亢地回荡在幽静的村子周围。太阳每天准时升起,这样,缕缕阳光和号角声厮守在一起,铺满整个大地。其实当时有很多家都是可以自己用面粉做馒头的,但因需要整日下地干活或出门经商做小生意,时间紧凑,加上农村里红白喜丧事也是需要大量馒头的,所以卖馒头的年年从没间断过,那时的我们可以拿麦子去换,也可以拿钱去买,都一样。这样的场景陪伴了我十多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临清豆腐乳,大块臭豆腐”的经典叫卖声也闯进了我的生活,我家和临清那边是搭界的,所以说路程也不算太远。小时候印象中他们大多是夏末秋初开始的,每天傍晚或者八九点我们快要入睡的时候才会转到我们的村上。也是赶着大梁的自行车,后座的两边不再是大大的竹篓,而是稍微精致点、专门盛放豆腐乳的塑料圆桶,一个桶里放豆腐乳,一个桶里放臭豆腐。那时候我们还小,不懂的品味生活,也不知道临清的豆腐乳到底有多出名,我们小孩子关注最多的就是卖者朗朗的叫卖声。短短十个字,在叫卖声中都会向唱歌一样高低起伏,韵律四起,喊完这十个字,大概要15到20秒钟,字字清晰,句句铿锵。我们透过喊声不难想象,刚开始他肯定牟足了力气,开始发力发声喊上半句,在喊“临清”时不能用力太猛,不然凸显不出后面的重点,“豆腐乳”上要稍加拉音,字和字之间稍有延续,但也是一气呵成;停顿上2、3秒,接着深呼吸后来下一句,“大块臭豆腐”中“大块”的音调是稍微舒缓平稳的,但“臭豆”这两个字绝对得突兀有序,喊出特色,喊出韵味!当胸腔内的底气释放的差不多的时候,“腐”字也就要随之而来了。喊起来精妙绝伦,听起来更引人入胜!
起初我们小孩总是在家里学着这样的叫卖声,还别说,各个学得有鼻子有眼,以至于后来玩“过家家”游戏时,“临清豆腐乳,大块臭豆腐”也被“邀请”了进来。后来我们也会跟着大人出去买上几块——直接端着空碗,看着老人家熟练地往碗里盛上几块方方正正的豆腐乳或臭豆腐,你说买多少就装多少,当然空碗都是提前称过的,然后再将装着光泽艳红的豆腐乳或发绿的臭豆腐的碗放进小圆盘上,那是杆秤的一部分,盘子周围被均匀的穿上三四个小洞,然后用尼龙细绳穿到一起打结,挂到秤钩上,一手提着秤毫(秤纽),另一只手拨弄着拴着细绳的小秤砣,眼睛注视着用木棍制成的秤杆,当然上面都镶着计量的秤星。分分钟,算好几斤几两,应该多少钱,最后还不忘再添点红红绿绿的汤汁,然后接着来下一份……
刚开始我们总是对豆腐乳和臭豆腐不闻不问,甚至因为它带了个“臭”字而对它忌讳不及的。后来我们看到大人们都吃的津津有味,把少许豆腐乳或臭豆腐轻轻抹在馒头上,或者加在馒头中间,吃起来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也最终没抵得住诱惑,决定尝一尝。果然,和其他的菜品不同,入口细腻松软,还伴有淡淡的清香,从此不再嫌弃,不再逃避,而是倍爱有佳。当然豆腐乳还有它独一无二的优势,大名鼎鼎的“腐乳肉”成了“舌尖上的中国”,豆腐乳就是重要的角色,其成品肉质香滑,肥而不腻,是其他任何调料都代替不了的。
再后来外出打工,超市里“王致和”的豆腐乳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它每瓶上面都有一个简短的故事简介,并且都不重复,那时我才知道,豆腐乳和臭豆腐竟然早就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王致和本是清康熙年间临清一进京落考的举予,名落孙山后,无颜回家见江东父老,又因往返所需盘费甚多,因此滞留京城,想下科再考。为生活所计,便留京以做豆腐为生计,开始先购置手推小拐磨,每日磨上几升豆子的豆腐,沿街销售。一日天阴下雨剩下不少豆腐卖不出去,这时便想起家乡有用豆腐制成腐乳的手艺,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家乡制作腐乳的的配方和工艺,于是便胡乱配了些佐料腌制了起来,等秋凉之后,打开缸盖,臭气扑鼻,豆腐已呈绿色。当时不敢吃,又舍不得丢弃,便斗胆尝试了一点,一尝才发现虽其臭味扑鼻,一咂摸还带有一股浓郁的香味,当时便送与邻居品尝,大家均点头称善。为标新立异,王致和易“腐乳”之名为“酱豆腐”。这便是王致和臭豆腐的由来。现在提及老北京的“王致和酱豆腐”,人们还是那么津津有味,难以忘怀,其实,如今的北京“酱豆腐”即为临清的进京腐乳,其根源就出自我们山东,京杭大运河南运河的南头,会通河的北头交汇点上的运河名城——临清。
如今想来,多年前的豆腐乳和臭豆腐,不过是底层百姓的罕物,属于寒俭一类食物。但现在,似乎又成了我们山珍海味中“万紫千红一点绿 ”的奢侈品。自从离开老家,住进了城市的小区,超市随处有,商品琳琅满目,难得听见有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了。即便有时回老家,卖豆芽的和卖馒头的号角声也早已销声匿迹,但近几年一直没有间断过的就是“临清豆腐乳,大块臭豆腐的”叫卖声,不受时间和地域的影响,还是那个音,还是那个调,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种亲切的回忆!回聊城后的一天去银行办业务,小巷子的路口有个卖豆腐乳的正在忙碌着,我毫不犹豫的骑着单车迎上去,两样各称了几块。到家拿出热腾腾的馒头,给两个小孩一人来了一小块,孩子问我这是什么的时候,我说是妈妈从小吃到大的“三明治”,好吃,你尝尝。孩子们半信半疑,但也笑呵呵的品尝了起来。
饭后收拾期间,女儿问道:“妈妈,怎么你之前给我们讲过的很多事情都不存在了呀?”我竟一时没有回答上来。是啊,岁月的长河奔腾不息,又有多少东西能真正的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永驻人们的心间?我想,临清的豆腐乳应该才是最好的验证吧!
作者简介:
孙玉环,女,1988年出生于山东省冠县北馆陶镇,现为山东省聊城市东昌府区居民。小学教师,热爱旅游,读书和运动,积极推广全民健身。作品曾发表于《中华作家联盟》、山东省《当代散文》和《山石榴》、《九歌丹青》等平台,坚持终身学习,与时俱进,凡事注重实践与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