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童年爱》
第64章 奶奶纺线
离开不到两年,再回三十里铺家里,很多人见了我都很热情,对待我像小客人一般,满嘴都是客气话。而他们对待弟弟,就随便多了。
我们出门逛逛,要是在胡同里碰到大人,他们往往喊我的大名“大峰”,喊弟弟就直呼“老二”,有的小孩子还叫他“二员外”,不知道出自什么典故。近几年,弟弟的性格也逐渐继承了爹的特点——说话“热闹”,也就是幽默,在人群里往往逗得大家笑声不断。
我家北边胡同拐角处,原来有两间西房,里面住着一个孤寡老太太,和小红家是邻居,据说是她的近门奶奶。这老太太是个哑巴,记得没上学的时候,我和伙伴们逗老太太玩,她就气的哇哇乱叫一通,可能是骂我们,我们却很开心。
有时候见了她,我们如果把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弯成圈,另一只手的食指往里戳一戳,或者在地上画个圈,再往圈里吐口唾沫,老太太便气得更厉害了,要追着赶着来打我们,我们便都吓得四散奔逃。所以,我有时候单独见了她,往往十分害怕。娘说她是哑巴,又死了男人,一个人也是不容易的。甭怕她,其实她的心眼也挺好哩。
有一次,娘让我给她送了两个饼子,她喜欢得不得了,笑着对我“啊啊啊啊”说了一通。我却又吓得一溜烟跑了。可是后来几次回家,我再没有见过她,娘说,她改嫁了,嫁到北乡里去了。
我家东边胡同里也有一个老太太,我称呼“同桥奶奶”。因为有点精神病,穿的破旧不堪,耳朵有点背,说话也不清楚。一次回家,我们去地里玩,看到她正拿着一个筢子在耧梨树叶子。别的孩子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我却主动前去喊她。她听我喊她“奶奶”,很是兴奋,说:“啊啊,好孩子!你是叫大峰啊,还是叫大鹏啊?”
“我是大锋,不是大鹏!”我大声说。
她却说:“哦,你是大鹏呀!跟俺孙子重名儿啊!”
同伴们一阵大笑。弟弟说别理她,她其实什么听不见。
三十里铺我奶奶六十多岁了,腰板还十分硬朗。在家她除了做一些家务外,仍旧是一到冬天就和娘一起合作,忙着纺线、织布。我们这一带是棉花之乡,棉花是现成的。每年秋天,除了到棉站卖掉一些,总要留出一些优质的棉花用于织布。先把一大包棉花送到弹棉花的小作坊里,弹成一卷卷“穰子”(皮棉),然后撕成一块块的用手搓成“布绩”条。
我家炕头上常常放着一辆纺线车。每天从早到晚,奶奶戴着老花镜,盘着小脚,稳稳地端坐在车子旁边纺线。只见她右手拧转车子,放线车子带着风声嗡嗡作响,左手里的一根根布绩条,便在飞旋的顶杆下,立刻变成又细又长的棉线了,最后团成一个个桃子大的线穗子。线穗子经过用拐子几番捯线、染色,再绕上大轴,就可以上织布机了。
织布机大轴上的线是纵列的,称作是“经线”。梭子里也有一团线,称作是“缯线”,通过一个孔引出来。一把梭子在织布机上左右穿插,与经线错综交织,便形成了一块长长的棉布。织的布是纯棉线的,称为“粗布”。前些年,娘给我们做棉袄棉裤等衣服就用粗布。后来有了洋布,什么“的确良”之类的,粗布就用来做褥子、褥单和包袱之类的。因为这布料吸水、耐磨,所以用十几年也不坏。
三十里铺奶奶除了在家纺线、做衣服,还经常去地里看瓜、看梨、看苹果。她独自坐在树底下或者窝棚里,盘着小脚,扇着蒲扇,早去晚归,弟弟妹妹给她送饭。她看东西很认真,小孩子们不敢去偷,几个大人也大怵,因为奶奶说话很“轴”,又不留情面,常常叫人难堪。
秋风凉的时候,她和同桥奶奶一样,还去树林子里耧叶子。奶奶用筢子把叶子堆成堆,然后铺开布包,把叶子收进去,压实,系紧。有时弟弟去接她,他背不动的一大包叶子,只要发到奶奶肩上,她却背着飞一样的走,一路到家,让不少人见了啧啧称赞。
当然,别看弟弟十多岁了,他的身体并不强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