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春头条家驹诵读正音之声总4339期
(总166辑)刘恩果小说连播16.《让你驻在我心里》小说连载第九章第
一九八四年四月三十日,星期一。农历甲子年三月三十日
当我急匆匆踏入住院部的走廊时,发现这里的空气与往日截然不同,凝固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走廊的尽头是妹妹的独生女。肝肠寸断地哀鸣已将我坠入了无底悲痛的深渊。她绝望的两手拼命地拍打窗台大理石面板。很多患者、护理病人的亲人远远地围观,发出凄惨的哀叹、深切惋惜和低声私语。
听说孩子她妈刚刚四十岁,可惜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人啊,说完就完。
小文早已哭成泪人儿了,一头扑在我胸前,惨烈地尖叫,“哥呀啊!哥啊!妹妹的命为什么这么短啊!这叫我怎么活啊!”
我迎着万箭钻心的痛,拉着小文向病房急速走去。
主治医师站在病房门前等我,我见病房里的护士还在抢救,急忙问:“主治医师,她怎么会这样?能抢救过来吗?”主治医师沉痛地对我说,“她突然犯了心脏病,经过抢救没有成功。早已停止了心跳,病房不准停放死者,这是在假抢救等你来。因为她是外地患者,不知是否在长春火化,得等你来决定。”
我万分悲痛的说,“我们回四平。谢谢主任医师的帮助……”
妹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面带一丝苦涩的微笑,两眼微睁,好像还想看我一眼……
我紧握妹妹的一只手,再也没有往日的温度,她当然也没有任何反应。千丝万缕的往事一齐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相信她会离我而去,泪止不住地流,还有什么比这更心痛啊!我真想随妹妹而去!这犹如千刀剔骨、割肉、剜心,是无法形容,难以诉说的凌迟之痛!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切身的体会。
妹妹,哥哥太愧对你了。你一见钟情,一生厮守,临走时还在幽梦中与我相约相送,这种撕心裂肺的挚爱让我痛不欲生,无地自容。
小姑娘一直在哭,双手已红肿,呈血馒头状。痛之入骨、惨烈入心;万分悲痛的童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围观的人个个泪如水下……
突然,坚硬的大理石窗台面粉碎了,化作哀伤的石泪,悲泣地流落下来。紧接着大面积雪白的墙壁渗出颗颗大粒的泪珠,凄切地飘落到围观人们的脸上,似乎是对大家的安慰。与此同时,碧空倏地(
阴云密布,狂风卷着黄沙,暴雨混白雪,铺天盖地地扑向妹妹病房的窗户,拼命敲打着、盘旋着,迟迟不肯离去……然后,瞬间碧空万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发现同一病房两个窗口,唯有靠近妹妹那扇外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黄沙伴着的白雪,还在流淌着哀悼的泪……
我拉开窗扇,轻轻地抓了点儿窗台上含泪的沙雪,雪到手心立刻化作晶莹哀思的泪,余下的孤零零的黄沙哀怜、幽怨地看着我……
妹妹十年的哀愁早已渗透每一粒黄沙及风、雨、雪的心里,他们在为妹妹哀悼、呐喊。
我想将这细细的黄沙放到妹妹手里。以表她的思念之情。这时,我奇异地发现,妹妹手里竟握着少许细细的黄沙!我蓦地想起梦幻中妹妹亲吻着手中的黄沙,说,“哥哥,这就是你。”
可叹啊!妹妹在生命最后一刻想着的还想着我……
我潸然泪下,一阵无以复加的心痛……莫非妹妹昨夜真的去架玛吐了?
风、沙、雨、雪是有灵性的,他们不远千里组团儿前来悼念,来见我那个妹妹最后一面……
妹妹被抬到担架小车儿上。这担架小车儿一出住院部的门口,湛蓝的天空顷(
刻间飘来朵朵阴森森的云,接着下起毛毛细雨。当这担架小车儿推进白色面包车厢里,阴云立刻散去,细雨也不见了。灵车司机感慨地说,“这是苍天特为逝者送行啊……我开这么多年灵车,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感谢苍天为她吊唁。”
车上可以由一个家人陪伴。就看妹妹的女儿急忙上了车,我和小文坐在另一台轿车的后排座上。
思绪,在颠簸的车轮下碾压着;心灵,在沸腾的油锅中煎熬着……
妹妹就这样结束了一生吗!这怎么可能是事实呢?我游荡的灵魂猛然回到现实中……
坐在左边的小文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仿佛好长时间没有呼吸了。我扭过头,见她面色青白,嘴唇深紫,半张着嘴,双目紧闭,头向左边车窗倾斜着。随着车体的颠簸,她的头在肩上一抖一抖,好像随时都可能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我急忙用双手扶正她的头,呼唤她的名字……好一阵儿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微微地睁开眼睛。我担心地和她说,“小文,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出事儿。”她默默地瞅着我,没有一丝反应。又过了好大功夫,她才将头靠向我的左肩……
我俩给妹妹选了“永乐厅”。殡仪馆的人告诉我们,明天早四点前就可以火化。
载着悲痛,漫步踏入“永乐厅”。名不符实的“永乐厅”,带给我们载不完的忧,消不尽的愁……
我俯下身子,贴近妹妹的玻璃棺旁,想听听妹妹还要说什么。她一声不语,静静地,安详地躺在那里……
妹妹,你是不是那天晚上我们和你说话时间太长,把你累着了?你为什么不回答啊!你以前见到哥哥不是这样啊!
小姑娘一直抽泣,趴在玻璃棺上,对着她妈妈的脸,凄厉、惨烈地一声声哭着叫妈妈……真不知仓颉创造这个字时想没想到叫妈妈时会发出如此绝世孤独、揪心、凄惨的童音……
让她哭吧!叫吧!让她尽情地呼喊吧!这个人类最最伟大的名词,从今天就要从她的嘴里永远地消失,而在心灵深处,却埋下一颗痛不欲生的种子……
临别前,我们分别在妹妹的玻璃棺前头左边的炉灶里烧了一叠纸。这是我们的一份寄托,让她化为金币,让妹妹到另一个世界永远摆脱贫困,入乡随俗。但愿如此吧!
在附近找了一个小旅馆,也是唯一有空(
床的旅店。一进门儿老板十分客气的地对我们说,我这旅店十分简陋,小小的房间里勉强放下一张小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委屈各位了。我进屋看看,觉得还不错,比妹妹那个玻璃棺宽敞得多。有些人不太知足,就是因为他们还不清楚将来的归宿。
我们坐在铺着单薄(音“脖”)褥子的小木板床上,我对小文说,咱俩商量一下妹妹的事儿。
“哥哥,不用商量了。妹妹说一切都按哥哥的想法去办。”
什么时间说的?
就是今天在车上。
小文,你是不糊涂了。今天早上妹妹就……
“是。”小文说,“今天咱俩在轿车的后排坐儿上,妹妹从前边白色面包车上下来,就进咱车了。我刚要和她说话。她打手势不让我出声儿,接着她开始做手势,但是我看不懂,她就用手把我的头扳下来悬在左边,把她的头拿下来安在我的脖子上。我就感到她对我说了到四平以后的事儿,全按哥哥的想法办。另外,她还告诉我不要难过,带走她的人对她说,你必须得走。他们看我坚决不肯走,他们说可以不走,但有一个条件。我说,什么条件都可以!他们说,一个非常简单的条件,就是留下你陪你哥哥,将你嫂子带走。妹妹惊骇地问,我哥哥的爱人?对!你不就一个哥哥、一个嫂子吗!妹妹说,她当时乖乖地同意跟他们走了。这时,你安上了我的头,妹妹就急忙追赶前边的白色面包车去了。她好像还有事情没说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