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南阳月季》
第九十九章：与冯军旗会晤
——欧阳如一
张振庭一点都不为被浙商邰总骗到上海而懊丧，他感觉他不过是个病态的狂人，良心还不算坏——他见过太多的工程骗子，编造一个项目，骗吃骗喝骗洗澡骗按摩骗泡妞骗回扣，他毕竟给他报销了一半路费，他相信这个人的晚年会很惨，因为遵义保税区的事情百分之一千不会成功。想到这里张振庭就好像逃过了一劫，可徐总后来给他们调和，让他五万块现金包那个项目的规划设计，只做个PPT，用文字和示意图把项目说清楚就行了，不用画图，更不用做效果图，但得去现场，路费邰总出，那边的政府已经安排好了接待。张振庭就更认定邰总一定失败了，因为他连最基本的申报文件和程序都不懂。想到自己没因为那五万块现金再跑一趟遵义，结果又拿不到钱，张振庭就像捡了五万块钱一样，回来虽然没买到直达的票，要转一次车多花一百多块，总算结束了一件事情；而邰总的恶运还在后面，因为设计圈套的人终将自己被套，他会和徐总保持联系，验证自己的判断。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有趣，张振庭本来应当买下午2：16的沪京高铁G214，没抢到票只能买3：00的沪津高铁G20，到天津回家的火车已经没有了，他问过售票处热心的小哥，查遍了沿途可能中转的车次都没有，他上车后却查到了在济南西与他会合的G214，一问车长，居然有票，站内中转只有20分钟，他赶紧改签，跑步过去只用了10分钟，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只要不灰心，丢了的东西还会找回来。
这时，刘振兴来了电话：“张兄，你时候回来？”
“啊，刘总，我今晚就回来，就快到家了。”
“你不是想见一个人吗？她说电话里聊就行，不想见你。”
是肖丽，张振庭几次约她见面她都不见，说：“我们经常聊，您安排一个场合，我远远看看她就行。”
对方本来还想和他贫，却忍不住笑了，说：“你想什么呢？是冯军旗，那个在南阳下面的县里挂过职的北大博士。”
这也相当于后发先至回到了正途，张振庭说：“您一定要让我们俩见见面，我有好多事情要问他。”
第二天上午十点，张振庭在北京大兴的“绿地缤纷”见到了传说中的上市公司老板刘振兴，他又发现了自己的幸运——这位仁兄长得矮小枯干并且秃顶，见到他就知道上帝有多公平了，上帝是不会让一个又帅又聪明又有才华的人占有财富、享受美满婚姻的，他必须辛苦致死，除了愿意当这种矮小枯干并且秃顶的男人。刘振兴也没表示对张振庭的失望，嫉妒道：“我知道小曼为什么愿意嫁给你了，你们都是‘才貌学院’毕业的。”
冯军旗来了，张振庭没想到这位北大毕业的社会学博士这么年轻——才四十多岁，这么朴实——还是一身农村学子的打扮，经刘振兴介绍后他们俩的谈话正式进行。
“冯博士是河南人？”
“我是河南驻马店人，离南阳很近。”
“坊间对驻马店人有个歌谣您可知道？”
刘振兴跟冯博士很熟，说：“十亿人民九亿骗，河南人民是教练，总部就在驻马店，全国都有连锁店。”
冯博士并不生气，说：“河南有最朴实的人民，河南人的名声都是被一些无良商人给搞坏的。说驻马店人不诚信确实有原因，我就经历过两次大水灾，家家到外地要饭，所以遭人轻贱。”
张振庭有位同事就是河南人，谁说河南人不好他就跟谁拼命；可他原来公司的王董事长却说河南人好，他在洛阳投资滑雪场受到了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地租极便宜，并且把公路修到了滑雪场门前，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们，未要过一分钱好处；可他自己接触的河南人——南阳三李和曾局长、赵总给他的印象却是精明而不高明，什么都说好，什么都不做，误人误已。他问：“您对河南的官场怎么看？”
冯博士笑了，说：“您看过我的《中县干部》？那是我的博士论文。我曾在南阳新野县挂职两年，从副镇长到县长助理干过好几个岗位，私下采访了包括县委书记在内的一千多名官员，也是我和他们打成了一片，他们就对我道出了许多实情。那篇论文曾经在《南方周末》部分转载，引起了轰动，也有官员因此落马。”
刘振兴说：“你把咱们中国的官场写得也太黑暗了，吃喝卡要、贪污腐化、裙带关系、买官鬻爵、学历年龄造假、懒政怠政、虚假脱贫反腐……你就不能多写点正能量的东西吗？”他这是正话反说。
张振庭由衷佩服道：“中国就需要您这样的学者，深入基层，了解实情，大胆进言，不怕被封杀和威胁，您才是真正的爱国者，民族的良心。”冯博士不好意思道：“振庭过奖，您才是个有良心的作家的规划师。我看了您的微博，给我们南阳出了好多宝贵的主意，但愿当局能看到，您是对他们真正有用的人。”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刘振兴要请他们二位吃饭，冯博士坚持要了最简单的四川臊子面，说：“我吃米饭吃不饱，还有事儿得赶紧走。”
机会难得，张振庭说：“冯博士，我是做规划的，经常研究城市经济和建设；您是搞社会学的，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刘总学得是经济，做得是金融，我们三人能不能从各自的角度给我们伟大的国家进一言？”
刘振兴这才一改调侃的态度，说：“你是大规划师，你先说。”
张振庭要说的话很多，时间关系他只能说一点：“那，我就说说国家的‘投资拉动’政策吧？扩大内需、增加出口、投资拉动是公认的拉动经济的三套马车。我妻子给我讲过一个经济学的故事：《砸碎玻璃的坏男孩》，也叫‘破窗理论’。说的是一个坏孩子无缘无故把一家面包店的橱窗砸碎了，却拉动了与玻璃相关的整个镇子的经济，这似乎不是件坏事，问题就出在那位面包匠应当去买一件西装，却把这笔钱用在了砸碎的玻璃上——中国的基础设施投资已经过大，政府应当把投资转向免费教育、医疗和养老，让小镇的人有更多的钱去消费比面包更高档的商品，比如熏肉，而不是把钱投在不产生效益的地方，只有这样中国经济才能走出困境。”
刘振兴别看其貌不扬却像个访谈节目的主持人，说：“张博士说得好，冯教授，您说说您的见解。”
冯军旗说：“我还是说说官场和反腐吧？不用做任何制度创新，抄欧美、香港、日韩、台湾的作业就好了，我党真心反腐就得向全国人民立军令状，如果做不到就……”他后面的话没说，可在座的两个人都心领神会。
轮到刘振兴发表观点，他说：“张博士说了国家建设和经济，冯博士说了党风政风和反腐，我就说说如何利用资本和救救嗷嗷待哺的中国企业。我的话很简单，就是要制订鼓励政策引导社会资本流向实体经济，并且让国家资本投向有一定风险却能够提升国际科技竞争力的发明创造。”
冯军旗说：“刘总，咱们三个正好道出了中国的三大盛世危机，可以做一期‘锵锵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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