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半狗叫》
冯积岐
第一声狗叫是十点四十三分。达诺是看过了手表的。达诺十点刚过就上了床,在床上碾转反侧了四十分钟,刚刚有了睡意,隔壁的狗就叫起来了。达诺本来就很敏感,睡眠质量很差,睡在他旁边的妻子一揭被子,他会从睡梦中惊醒。这一声狗叫,将他酝酿好的睡意无情地驱赶走了。先是一只狗叫,接下来,便有五六只或七八只狗参与其中,一齐叫起来了;叫声参差不齐,波浪起伏,犬牙交错,或尖利,或深刻,或轻薄如雨丝,或苍老如古树。达诺只能分辨出哪一声是老狗叫,哪一声是小狗叫;至于说是公狗还是母狗,他就不知道了。不一刻,狗的叫声如瓢泼大雨,盖头浇来,又好像十几只钢针在他的身上乱扎,他哪里还有睡意。他下了床,先是把门和窗子都闭严,拉上窗帘,让房间变成一个黑洞。不行,无济于事,狗的叫声可以穿透门窗,挑破窗帘,直刺他的心肺。他再次下了床,取来两根棉签,抹下两团棉球,塞进耳朵。还是不行,狗叫声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棉球,好像入室偷盗的小偷走进无人之地。狗的叫声仿佛不是通过他的耳膜传递给他的,狗的叫声穿过了他的头皮、血管、神经,直达他的大脑。他心神不安,坐在了床上,闭上了双眼,——狗的叫声仿佛刺目的电灯一样,照亮了房间的角角落落,他一睁开眼,就觉得,那叫声更凶,更粗,更野蛮,砖头一样,无情地朝他砸来了。
达诺极力叫自己镇静下来,他想,这一群狗不会叫一夜吧。他一秒一秒,一分一分跟着狗叫声向前捱时间。终于捱过了一个小时,狗的叫声在一个半小时之后不那么稠密了,——只有一只老狗在叫;老狗的叫声太地道了——,有腔有调,有声有色,简直算得上一流的表演,它不是在叫,而是在诉说,一边诉说,一边哭泣,那声调凄凉、苍凉、冰凉,但激不起达诺的一点同情,达诺只是觉得恶心,憎恶,——这只狗,能算得上是“狗精”。如此折腾了几十分钟,另一只狗参与进来——它的叫声短促、有力、急迫、凶巴巴的,能听得出,它激情昂扬,愤怒、愤恨、愤懑。达诺推测,这只狗正当壮年,它是和老狗吵嘴、争食、还是争夺一只漂亮的母狗?假如这两只狗叫下去,今夜晚肯定无法合一眼。达诺再次下了床,他吞服了两片安定片。这时候,已是凌晨两点了。达诺对狗叫后的前景做出了判断。半个小时后,达诺迷迷糊糊的了,狗的叫声也如同霜杀了的麦苗一样,蔫了。达诺在迷迷糊糊中看见,他的周围全是狗:黑狗、白狗、大狗、小狗,洋狗、土狗,简直是狗的世界了。置身于狗之间的他,如同霜杀了的一枝青草,无力,衰微。狗的叫声精致,地道,粗犷,隽永,纷乱,疯狂……好像故意制造喧嚣的环境,好像故意叫他不得安宁,好像故意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达诺还没有睡熟,狗叫声如鼓点一般敲起来了。这一次,全是小狗,大概有七八只小狗,一齐叫了起来,叫声纷纷乱乱,没有节奏,拖长腔的,用短调的,胡叫,乱叫,叫声好像冰雹打了的庄稼,或高或低地戳在田地里,放眼望去,满目颓败,凄凉的景象。达诺彻底绝望了,在这样的叫声中,他再吃两片、再吃四片安眠药也难以入睡,除非将他麻醉,或者一棍子打倒在床上。他心慌、心悸,一身虚汗。他又一次下了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黎明时分,狗的叫声如高烧病人,体温渐渐地退了,达诺才有了睡意。
达诺住的这套房子是单位给分配的,房改那一年,达诺购买了全产权。本来,住在达诺隔壁的是单位上的一个同事。同事在北郊买了新房,搬走之后,就将这套房租出去了。达诺只知道,同事将房子租给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在房子里住了半年之后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住了,女人将这一套房作为狗圈,养狗。达诺就以狗为邻了。
养狗的女人和达诺只见过一面。
养狗的女人高挑个子,瘦瘦的,长发披肩,达诺下楼时,正好女人走在她的前面,于是,达诺就放慢了脚步,——他嗅不惯来自女人身体上的香水味儿。女人下楼梯时腰板挺的很直,根本不看脚下,好像无所畏惧踩了空的危险。走到院子里,女人和看门的刘师说话,达诺才有机会正眼看她:女人有一张蛋形脸,眉毛扯得很细,弯弯的,如同两个问号蹲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上方。她怀里抱着一只棕色的小狗,一边和刘师说话,一边用一只手在狗的脊背抚摸;也许,女人只是为了享受手过之处那毛茸茸的感觉,因此,她的抚摸轻而舒缓,,好像一个优雅的琴师陶醉般的在抚弄着一段清寒的调子,她的一只手似乎比她本人更幸福。达诺刚站定,刘师便给女人说,这是达诺老师,你的邻居。女人眼皮翻了翻,飞快地打量了达诺一眼,轻轻地“噢”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达诺点点头,这才看见,女人有一双青眼圈——那是长期睡眠不足的标志。眼圈的淡青色似乎向面部渐渐地洇去了,使脸庞上有了忧郁的黯淡色彩。因为是邻居,达诺驻足了一瞬,和养狗的女人没有说一句话,离开了门房前。
看大门的刘师两口到单位已有将近二十年了,他们对这一幢楼上的每户人家的生活状况和生存状态都很稔熟,况且,他们有窥视住户们的隐私的嗜好,所以,对养狗的女人的“简历”达诺是从刘师那里得知的。
养狗的女人名叫巨薇,三十七八岁,祖籍山西临汾。她在这个城市里的美术学院读的大学,毕业的前一年,老师带着她去内蒙实习 ——去草原上写生。晚上,巨薇不愿和年过五十的教授老师睡一个帐篷,只好抱着膀子蹲在帐篷之外。半夜里,她冻得瑟瑟发抖,无奈之中,就进了老师支好的帐篷中。二十二岁的姑娘对爱情有着美好的憧憬,况且,她有一个爱得要死要活的高中时的同学在上海读大学,几年了,她并没有像她的其他女同学一样把谈情说爱和同居一并进行,而是把性和爱分别装在两个盒子里,——只打开一个。她给他的男朋友说好了,把初夜放在结婚的那天晚上——为了爱情的神圣。可是,从她走进老师的帐篷的那个晚上起,这神圣就被教授老师剥夺了。教授老师抱着她一连睡了三个晚上。第四个晚上,教授从她身上下来以后就睡着了。她爬起来,走出了帐篷,在草原上飞奔。三天以后,她逃出了大草原——她放弃了最后一年的大学生活,连毕业证也没领,去了深圳。
一个大学肄业生在深圳能干什么呢?幸亏,她还是有资本的,她的资本是年轻,是漂亮,她应聘到一家电子企业给老板当秘书。爱情毁灭了,男朋友没有了,她还苛求什么呢?既然跌进了泥淖,还怕一身脏吗?她给老板当了四年秘书,流了两次产。小三也罢,二奶也罢,她管不了那么多,只要给钱。她的老板还算有情意,她离开时,给了她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她没有回山西去,怀揣着一笔钱,到了古城。她至今单身,这一辈子也不打算结婚。她先是养了一只公狗,叫乐乐。她以养狗为乐,狗成为她的情感支柱,靠住那个支柱,她可以手舞足蹈。她越养越多,以至名下有了大小十二只狗。至于说,她的狗会给邻居带来什么,不在她的思考范畴之内。
第二天晚上,邻家的狗又叫了一夜。达诺听见,那十几只狗一边叫一边相互追逐,有几只狗似乎是在隔墙上撞,狠劲地撞,幸亏,墙壁这边不是卧室,是达诺的书房。在书房里,达诺似乎看见,那道墙被狗撞得如醉汉一般摇摇晃晃。达诺不知道狗群里发生了什么事,一群狗为什么骚动不安。在书房里,达诺如坐针毡,什么也写不成,读不成。
一连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达诺找到单位,他给办公室牛主任诉说他遭狗害的苦楚。牛主任显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来。他说,他也不知道单位上的老王把房子租给了什么人,他问一问老王再说吧。达诺说,你能不能给老王说,叫他把房子收回来,租给不养狗的人。牛主任说,这话我没办法说,房子是老王的房子,他想租给谁,是他的权力,单位无权干涉。达诺说,你说的也对,可是,他不能祸害别人呀,安静的环境要大家共同营造,这女人养一群狗,等于一个单元里的人都住在了狗窝里,都不得安然。牛主任说,你说的也对,你先回去,我想办法协调。
又是几天过去了,牛主任的协调毫无结果。
达诺得知,刘师给养狗的女人代喂狗。他到门房去给刘师说,狗这样欺负人,你没听见?刘师说,听见了,我也睡不好。达诺说,从今天起,你不去喂狗,叫这些狗都饿死算了。刘师说,那不行,那女人一天给我八十块钱,我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要对人家负责。达诺说,你知道女人的电话吗?刘师说,知道,我给你。
达诺一天之内给女人拨了十几次电话,女人就是不接。
达诺气得没办法,给爱人说,我给派出所打电话,叫派出所来管一管,达诺的爱人说,不行不行,一个单元的住户都忍受得了,咱就能忍受了;晚上狗一叫,整个院子里的住户都能听见的,为啥人家都不吭声,就你一个不行?假如派出所来管这事,女人不在这里养狗,不只是得罪了那女人,连老王也得罪了。再说,你不知道那女人的底细,你得罪了那女人,她叫几个黑社会的人,在街道上把你放翻咋办呀?女人能养这么多狗肯定不是简单的女人,谁知道,她和派出所的所长是什么关系?说不定,她被哪个大款或官员包养着,这种女人神通广大,咱还是不惹为好。你就忍忍吧,再不行,咱到外面去租房住。达诺一听,爱人说的一番话都是实在话。他就没有轻举妄动,没有去派出所。
达诺去同一单元的几个邻居家走了一趟,看他们是怎么对付狗叫的。去过几家他才知道,有的人家用木板钉死了窗户,有的人家给窗户上又加上了一层很厚的隔音玻璃,有的人家用被子做窗帘。这些住户,如同住在地窖里,房间是一个黑洞,苛刻的说,不如狗窝。这些办法,达诺都无法采用,他有冠心病,房间里要通风透气,捂死捂严,等于自杀。
没几天,养狗的女人回来了。达诺在院子里和她相遇了。女人怀里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狗,她仿佛搂抱着皎洁的月光,仿佛搂抱着甜蜜的睡梦。老远看,有点浪漫,有点矫情。达诺迎面而来,他本来一见面就想训斥养狗的女人,他一看,女人一袭黑衣配一只雪白的小狗,那色彩,那情调,无声地熄灭了达诺的怒火,他平心静气地叫了一声小巨,说道:
“你把你的狗管一管,晚上吵得人睡不着。”
“达诺老师,请你见谅。”
“见谅,见谅能解决问题吗?你不能光顾自己,叫一个院子里的人睡不着觉。”
“不是我不管,我实话给老师说,有几只狗发情哩。畜牲发了情可凶,不要说叫唤,它们连命都不要,追逐,撕抓,啃咬,谁也不让谁。既然老师抱怨我,我就给你说清楚,两只公狗在追一只母狗,还有两只公狗也在追另一只母狗;那两只母狗坚贞不渝,只允许一只公狗和它交配,而且态度十分坚决。畜生们比某些人强,它们讲爱情,有爱,才交配,没有追上母狗的公狗就嫉妒,就仇视,就嚎叫,吵得老师睡不着觉。所以,我要老师见谅。你想想,我能把狗发情管住吗?我能干涉它们的爱情吗?”
“你?你,你这不是胡说吗?你是狗主人,咋能管不住?”
“照老师说,我是狗主人就可以强迫它们?奴役它们?连畜牲也有巴掌大的脸,何况,我是一个女人。”
“照你说,叫它们就这么天天叫,天天吵得人睡不着?对着哩?”
“谁叫狗要发情呢?”
“我不管发情不发情,你说咋办呀?”
“你说咋办呀?”
“把狗搬走。”
“假如我不搬呢?”
“我就……”连达诺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反而语塞了。
达诺声音提高了:“一点儿道理都不讲,还和你说啥哩?”他扭头走了。
达诺想到了一个最解恨最解馋的办法——买一包老鼠药,想办法塞进养狗的房间。他从南郊找到北郊,又从东郊找到西郊,也没有找到卖老鼠药的。后来,他在省农业厅门外的商店找到了果树杀虫剂,他买了一瓶。他背着爱人,用杀虫剂拌了小米,从隔壁的窗户缝隙中倒进去。不知因为药是假的,狗吃了无济于事,还是狗有识别能力,没有吃。到了晚上,狗叫声依旧那么嚣张,那么猖狂。达诺无计可施了。
迫于无奈,达诺去了街道办,把巨姓女人养狗的事说给了街道办的领导。街道办的领导给达诺答复,他们了解以后,再做处理。
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街道办没有来人,狗照样夜半而叫。狗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不叫楼上的人安睡。它们想什么时候叫,就什么时候叫,好像这世界是他们的,他们可以任性,可以霸道,可以奴役达诺在内的任何一个住户,即使它们肆无忌惮,整夜狂叫,达诺有什么办法呢?
达诺每天晚上吃安定片。吃的次数多未免头晕、耳鸣、甚至有些懵懵懂懂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达诺一天也捱不下去了。他被迫在北郊租了一套房子,搬到了北郊去住。
住进租来的房子里,第一天晚上,达诺睡了一会儿就被狗叫声吵醒了。他先是听见一只狗叫,隐隐地叫,后来,便是一群狗狂妄地乱叫。他爬起来,坐在了床上,妻子被他搅扰得从睡梦中拔出了身。妻问他,咋又不睡了?他说,能睡着吗?狗吵得人睡不着。妻子仔细听了听,说道:没有狗叫呀。达诺说,谁说没有?你听,就在隔壁。妻子下了床拉开门,只能听见夜晚的静谧,——郊外比城内安静多了。宁静如同水一样在流淌,在涌动。妻子说,睡吧,睡吧,你耳朵有问题了,连一声狗叫都没有。达诺说,明明是狗在叫,你却说没有,我不和你争了,天亮了,咱去隔壁看一看,是不是邻家养着狗。
那一夜,达诺又是彻夜未眠。狗叫声如满身的虱子在咬他,他彷徨,不安,在床上碾转反侧。
第二天,达诺敲开了隔壁的门,他进去一看,隔壁的两位老人一只狗也没养。达诺也觉得奇怪,他还是不相信隔壁的老人没养狗,他去问看门的老头子,老头子告诉达诺,这个院子里没有一户人家养狗。达诺还是不相信这楼上没有狗,他借故各种原因,在同一单元的十几户里,挨家挨户查看了一次,确实没有人养狗。明明是夜半狗叫,怎么没有狗。达诺半信半疑,又走访了相邻的两个单元的住户家,还是没有见到一只狗。没有狗,而狗叫声仍旧折磨达诺。
达诺照旧睡不着,每天晚上被狗叫声包剿,侵扰;狗叫声骚扰得他不得安生。长夜漫漫,狗叫声时而如波浪滚滚,仿佛江河倒立起来了;时而像一条烂麻绳,粗处粗,细处细,捆绑着他。他在狗叫声中难以入睡,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眼看着达诺的日益消瘦,眼窝深陷下去,人也少了精神。达诺的妻子给住在北郊的儿子把父亲睡不着的事说了一遍,儿子说,既然是这样,你们搬来住我这里,儿子住在四室二厅的大房子里,一家三口,很宽敞。达诺之所以没和儿子住在一起,是为了彼此都有一个安静的环境。
既然事情到了这种田步,达诺只好搬到了北郊,和儿子住在了一起。
住进儿子的家的第一个晚上,达诺就被狗叫声吵醒了。这里的狗叫声虽不是火焰般那么旺,却像什么东西在发酵,噗儿,噗儿,吹着气泡,嘈嘈杂杂,有股酸味儿。他睡不着,不敢给妻子说,也不敢给儿子和儿媳说。他下了床,摸黑走进客厅,打开窗户,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窗外站立着傲慢的黑夜,黑夜粗暴地大踏步地走进来,放肆地盯着他。达诺长长地呼吸着,呆呆地面对着茫然的夜晚。
达诺强忍了两个晚上——让狗叫声大踏步地走进来,侵扰他。第三天晚上,临睡前,他问儿子和儿媳:你们这楼上谁家养狗?儿子说,我们这里是无狗社区,没有人养狗。达诺吁了一声,无奈地叹息道:唉!我真是无处可去了吗?我走到哪里,哪里都有狗来欺负我,简直没法活了。达诺在电话中给他的一个少年朋友诉苦。朋友说,你七八十年代去过纺纱厂没有?达诺说,去过。朋友说,那噪音够大的吧?我在那样的车间干了二十年。达诺说,确实是噪音大,比狗叫声厉害。朋友说,这就对了。你的心里不安静,住到深井里去,也是枉然。你年轻时做农民,给生产队里喂牲口,每天晚上住在饲养室,闻着牲口的屎尿味儿,听着牲口踢踏声,照样睡着了。我们就是睡在猪圈里,也不能把自己变为一头猪。对吧?达诺只好说,对,你说的对,这道理我懂。
尽管朋友的话很有道理,可是,这道理解决不了达诺半夜里被狗叫声吵醒的问题。他无法给亲人或朋友说,狗叫声不只是他听到的,狗叫声已经粘到他的生活中,他的血液里,他的神经上。他走到哪里,狗叫声就在哪里。他只能靠安定片维持睡觉。
那天晚上,他吃了安定片以后在狗叫声中入睡了。
达诺刚睡着,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狗。他和许多狗在一起。那个姓巨的女人说的对,狗也有爱情。一只母狗爱上了达诺变成的狗。母狗用叫声,缠绵的叫声表达对达诺变成的公狗的爱。于是,变成公狗的达诺,也用叫声回应母狗的爱。他的叫声里有感激,有感动,使他周围的几只公狗羡慕而嫉妒。达诺在学狗叫声中,在睡梦中安然入睡了。
一连好几个晚上,达诺都梦见了自己变成了狗,都睡的很好。他的妻子却坚持要和他分开睡。他问妻是咋回事?妻子抱怨道:半夜里,你在睡梦地里学狗叫,把我吵醒了。他说,真的吗?妻子说,你不信?我今晚上给你录个音。“汪、汪、汪”。妻子学着,反而把自己惹笑了:我学,也学不像。不知道你梦的啥睡梦,咋能变成一只狗呢?他苦笑一声:那是梦,咋能当真?他能睡着了,却讨人嫌?这该咋办?他真的是无处可去了吗?在他的生活中,不可能全是白天,没有夜晚。

冯积岐,1953年生于岐山县北郭乡陵头村,原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创作组组长。曾获柳青文学奖,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在《人民文学》 《当代》 《北京文学》 《上海文学》等数十种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 250篇(部),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 《小说月报》 《中华文学选刊》 《小说精选》等选载并获奖。出版长篇小说《沉默的季节》《逃离》《村子》《遍地温柔》等12部,并出版8卷本长篇小说文集,作品曾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