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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波林奥法庭——众神的审判》
文 /李济瑄
内容提要：
用西式歌剧来演绎，以华夏精神为主旨，
揭穿资本和神棍编造的虚假美誉，
拆下覆盖在丑陋真面之上的面具。
让你重新认识希腊神话，重新发现藏在字里行间血迹斑斑的罪行。
跟随主角的脚步，从过去的蒙昧中挣脱，
审视自己的内心，发掘掩藏在众神光荣底下的罪恶。
如果你曾经是希腊神话的忠实粉丝，
那么请跟着本庭的原告，换一个角度重新认识他们。
如果你从未了解过希腊神话，
那么请记住本庭的原告，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第六天
第一场
第一节
［太阳历公元2021年2月17日，辛丑年大年初六。］
［宙斯、雅典娜和波塞冬上至被告席，赫拉、赫拉克勒斯随着其他神去了旁听席坐下。］
［锁在法官席的位置，原告席空空如也。］
锁
我有一个遗憾的消息，还有一个振奋的消息，/就先告诉你们这个遗憾的消息吧。/原告的健康情况恢复的很糟糕，我们大概是见不到他了。
［众神面面相觑。］
赫拉
原告既然不在，怎么还传我们上来？/你这大锁又要耍什么无赖。
锁
不错，接下来就是那个振奋的消息：/就算原告不能出庭，但该上诉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本庭独自也可以和你们把庭审继续下去。
［锁说完，众神哗然］
雅典娜
这简直是胡闹！哪有一场庭审可以没有原告？/你虽然是非常规法庭，也是非常规的法官，/但你身为法官的同时，已经身兼公诉人、仲裁人，/现在连原告也要一身兼并吗？/像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开庭的必要。
锁
你说的有道理，我显然不可能身兼原告，/但你们如果不接受没有原告的庭审，这也不是问题。/既然你们这么需要原告，我可以给你们临时再补一个。
赫拉克勒斯
你从哪听说有被告需要原告的？
锁
现在这不就有了吗？
波塞冬
但你打算从哪找一个原告，/可以继续前一个原告上诉的内容？/要知道，就算真有人敢继续起诉众神，/诉讼的内容也不一定都能切合一致。
锁
这一点你用不着担心，/就凭你们在特洛伊做的事，还愁找不到原告吗？/坦率的讲，赫克托并不是最胜任这次诉讼原告的人选。
赫尔墨斯
难道在特洛伊还有比赫克托更能胜任原告的人？/我实在是想不通，二大爷，你有什么想法？
阿波罗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很担心，法官要推荐的该不会是那个人？/如果真是她的话，恐怕我也要到被告席上去了。
阿尔忒弥斯
放宽心，我的兄弟。如果你的猜测的确属实，/那么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把父亲他们三个都替换下被告席。
锁
你这个预言之神真是差劲到家。/你还要什么预感，应该直接判断。/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刚才这个预感一点儿也没错。
宙斯
尊敬的法官，这个决定也许先不急着执行。/其实我们也可以等一等，/为了能保持法庭的神圣性，最好不要轻易更换原告。
锁
原告已经完成了他的诉讼工作，/接下来法庭的神圣性怎样，就看如何裁决了。
［众神沉默不语；宙斯忧心忡忡，脸色阴沉；雅典娜怒容满面。］
赫菲斯托斯
快瞧，那是一团什么东西？好像一个光球，突然出现在原告席。/一阵阵凉风吹得后脖颈发冷，这阵风好像都是吹向那东西。
阿瑞斯
众神之父啊，哪来的这些烟雾？/它们从四面八方扑向原告席，围绕着那光球聚集在一起。/逐渐聚成了一个人形！
阿弗洛狄忒
我看见赫克托又出现在原告席上，可这真的是赫克托吗？/苍白的灵魂，空洞的眼神，/颓败的神情与僵直的鬼魂之身。/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个方向，/却根本不像是在看着我们。/他虽然能够活动，能够感知，/却没有什么时候比这时更像个毫无生气的死人，/哪怕他已经死了很久了。/我甚至不想再接着看下去，/看看被他的阴郁所累及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一座枯坟。
赫克托双目无神，站在原告席一言不发，好像根本不知道法庭上发生了什么一样。
赫拉克勒斯
法官，看看这里，你还要把这场庭审变成怎样的笑话？/确实，原告现在是回到了法庭，/可看他这副模样，根本无法对话，更不可能交流。/很显然，已经有了原告，没必要重新再找一个，/可现在原告席上的人，却无法继续诉讼，/这场庭审到这里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宙斯
快别说了，我的孩子，/你现在根本就是给他递台阶！
锁
（冷笑）
确实快到头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重找原告，或许不是必要的，但也不是绝对不行的。
雅典娜
该死！这大锁的身体看来是里外如一，/是铁了心要把那个人找来这里。
阿波罗
自从她的灵魂去往阴森的冥府，我就再没见过她，/难道这大锁真能把她也找出来？
阿尔忒弥斯
你再没见过，是因为你再没找过，/不意味着她现在是找不出来的。
赫拉
他要做什么？那大锁竟然从法官席上站了起来。/除了盖亚祖母来的那一次，这锁什么时候从那席位上站起来过？
雅典娜
是那个人，他要把那个人找来。/我所料的一点不错，/对那个人，他有着特别的对待。
［锁不管众神的反应，向着法庭的天井高声说道。］
锁
你是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的公主，/一如红梅傲然挺立在凛凛寒冬；/你是国王与王后掌中璀璨的明珠，/亦是高尚的精神所孕育的英雄；/你曾为宏伟城邦的未来悲泣号哭，/却从未因遭受的不公背叛初衷；/你身负过骂名轻视与误解的痛苦，/它丝毫不能动摇属于你的光荣；/特洛伊的女儿，祖国的守护者——卡珊德拉，/若你时间允许，请来到这法庭，/我相信，这里也有你想要见的人。
阿尔忒弥斯
天井好像忽然被挖开一个洞，从那洞中透出耀目的白光，/可这里是不见天日的深渊，怎么会有光从外面穿透进来？/不，我看见了，那个人影，/她一袭白衣，与光芒融为一体，/这道白光就像是搭建成一道光梯，而她正循着光梯缓步下来。
阿弗洛狄忒
哦，她下来了，那个可怜的疯姑娘。/她脸上倒是没有以往的癫狂，但是另添了一份淡漠的模样，/她仿佛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她不是个祭司吗，怎么对神祇如此冷淡？/不过她倒是一直盯着原告席，眼珠纹丝不动，也根本没有表情，/真让我看不透她到底来做什么的，我没看出这法庭上谁是她想见的人。
［卡珊德拉顺着白光飘下来，落在证人席，与原告席面对面。］
［等卡珊德拉站定，从天井投下来的白光消失。锁坐回法官席上。］
锁
我想这个新面孔，也是你们的老熟人，/我就不额外介绍了。/现在人员彻底齐全了，我宣布，继续开庭，/我相信，接下来的庭审，将让你们永生难忘。
（2021.11.16、2021.11.17）
第二节：
［众神看着新到场的卡珊德拉，谁都不说话。］
锁
看得出来，你们之中有的神开始不安，/有的神正在愤怒，比如雅典娜。/还有的神已经忘了自己坐在这是做什么的，比如阿波罗。/不过目前,原告无法交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相信卡珊德拉的到来，会给我们的庭审带来一个全新的开始。
阿波罗
谁在呼唤我的名号？这种声音令我感到烦躁，/我正将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拥抱，/这声音将我重新拉入现实的困扰，让她从我怀中溜掉。/但她确实在这，那闪耀着光辉的美貌，/哦，就是面对不死的天神，她也不逊色多少，/爱情的火焰在我心头燃烧，/我真想将那美丽的身体拥入怀中，让爱情之神的绣花腰带将我们捆做一起缠绕。
［卡珊德拉将目光从原告席移开，扫视法庭一周，最后落在锁身上。］
卡珊德拉
一场众神的审判，/不再是由众神主持，而是主持众神的审判。/被告与旁听是十一位不死的神，一把身兼重担的锁作为法官。/我听见你在喊我，把我找来又有何干？
锁
如你所知，这是一场起诉众神的庭审，/只不过原告现在不能继续履行他的责任，/他无法对话或者交流，/这让被告们认为在这种情形下，已经不能继续开庭。/因此我寄希望于你自由的灵魂，/希望你来作为替补原告，继续起诉众神。
卡珊德拉
我没看出这里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地方，/我看原告的情况，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他会很快回归战场，他的精神与品格再度绽放光芒，那光芒更胜过以往。
［卡珊德拉说完，众神纷纷看向赫克托。］
赫拉
这种疯话令你生前就吃了苦头，/死后你也不吸取教训，还是这么喜欢胡说。/而现在你站在这法庭上，这简直是胡闹！/锁王法官，你就这样戏耍我们，/把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女人找来，让她当替补原告？/这么一个形容枯槁的鬼魂，她都能看出来光彩照人。
锁
本庭虽然与你们没有什么友情，但还是适当的做一个提醒，/你现在这个态度与你一直讨厌的特洛伊人的表现很是相似。
卡珊德拉
特洛伊人的双眼是被神所蒙蔽，才对真相一无所知，/而高贵的天后那双眼睛只会看着高处的事，对凡尘中的人类只有鄙夷。/身为天神的王后，自己蒙蔽了自己，/因此，您虽贵为神山的天后，依然没有看到未来的远见，/对此我也丝毫不觉怪异。
锁
好一个精彩的回答，/赫拉那双牛眼睛瞪得比看见宙斯搂着一个美女时还要大。
雅典娜
究竟是怎样慵懒的下属，正在把守哈得斯的冥府，/随便什么人都能从那里进出，再不需要众神的帮助。/难道哈得斯不仅对这场庭审袖手旁观，甚至准备对渎神者打开门路？
卡珊德拉
在踏出冥府时我心中就明了，/没有生灵能够开启的冥府之门被打开，只有锁中之王才能做到；/但我还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唤醒我沉眠的记忆，/直到我站在这里，才终于意识到，是你盗用了克罗诺斯的魔力。
雅典娜
够了！我不管是谁打开冥府的大门，是谁让你重拾原本的记忆，/你这个罪大恶极的渎神者本来因为必死的命运从我手中躲过一劫，/现如今竟然敢再一次站在我的面前！/你将俄琉斯之子埃阿斯，那个胆大狂妄的淫贼引入我的神庙，/你引他亵渎了处女神圣洁的神庙，毁掉了我摧毁特洛伊的喜悦！/你表面上好像矜贵高傲，清白纯洁，实际上就是一个下流卑贱的女人，/心中明知道我绝不会帮助特洛伊人，却还是要跑到我的神庙里来。/你那是蓄意而为！/为的就是使我毁灭特洛伊时该得到的那份胜利的喜悦，/变得像是伊利昂坍塌的城墙；像是特洛伊飘落的战旗，/跌落下来，摔得粉碎；随风飘荡，无影无踪。
卡珊德拉
伟大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啊，你果然有超强的判断力，/竟能把我的动机和心思全都说对。/说的不错，当我伟大的祖国摇摇欲倒，/我不能够守护它，也无力向直接毁灭祖国的侵略者复仇，/但至少我还可以做到一点，那就是绝不会让你，/自始至终心心念念要毁灭我那伟大祖国的女神，/将你的快乐建立在所有特洛伊人的痛苦之上。/当特洛伊人哭泣的时候，我绝不会让你坐在他们的尸骸上欢笑，/我要让你和他们一起哭泣，/我要让巍峨的伊利昂倒下的这一天，成为我们心中共同的抹不去的伤痛。
雅典娜
不管你怎样花言巧语，这也不能成为你渎神的理由！
卡珊德拉
我渎神？我可以承认我用谋略伤害了你，但渎神之名我担待不起。/英武的女战神过分地抬高了我这个凡人，/我哪有这种能力独自去亵渎一位女神。/一位处女之身的祭司，到处女神的神庙请求处女神保住她的贞操，/而圣洁的处女神对此做出了怎样的反应？/她任由这种事发生在她的神庙，无动于衷，/除了没有在一旁观摩，基本上放任了这种暴行。/在我亵渎尊敬的女神之前，女神自己已经亵渎了自己，/即便我去到阿弗洛狄忒女神的神庙寻求保护，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吧？/你对贞洁的态度，都不如你心目中的荡妇。
［雅典娜愤怒的翻出被告席，锁威严的制止了她。］
锁
如果本庭不能保证证人的安全的话，/那本庭愚蠢的继续固守在这个位置也没有意义了，/要不咱们两个换换，你上来我下去？
宙斯
且慢！不要冲动，不要争斗，/雅典娜，坐回来，按捺住你胸中的怒火。/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为父就不得不严格执行维护法庭秩序的法规了。
［雅典娜愤愤的回到被告席坐下。］
雅典娜
你既然对众神的心思这么清楚，知道我绝不会出手相助，/为什么不去阿波罗的神庙？那才是你本来侍奉的神。/看现在阿波罗这色眯眯的样子，/别说你从前给他的伤害，连达芙妮都快忘在脑后，/若当时你回去他的神庙，阿伽门农也别想把你抢走。
卡珊德拉
我看到阿波罗大神的神情，也听见他刚才那番话，/难道要我去到他的面前，求他保护我的贞操？/这就是智慧的女神雅典娜为我指出的得救的门路，/还是说，这是女神送给自己兄弟的一份，/礼物？
［雅典娜愤怒地高喊一声，从被告席站了起来。］
［阿波罗猛然起身。］
阿波罗
又一回！第二次的把我从思绪中拖出，我恍然睁眼看看法庭的现状。/卡珊德拉，我想起来了，你欺骗了我！/我将世上最高超的预言术给了你，可你却拒绝了我的追求，/你这个欺神的女人，你怎么赔偿我失去的感情？
［阿波罗一边说着， 一边绕到一旁的过道，朝着证人席走来。］
锁
吁——停下，阿波罗。/注意自己的位置，记住自己的身份。
［阿波罗停在了过道上，和证人席只隔着一个围栏。］
阿波罗
你是祭司，渴望预言的力量，/你索求的已经不是寻常人类该有的了，那我也给。/可是当我寻求你该兑现的回赠，你却从我怀中逃走，/带着我赠予的礼物，头也不回地离开。
卡珊德拉
斯卡曼德洛斯河边，每年都有特洛伊年轻的儿女欢乐的集会，/在那里，青年男女们坠入甜蜜的爱河。/强壮英俊的青年们向貌美高贵的姑娘赠送礼物，用以获取她们的欢心，/只不过他们虽然送出礼物，也未必能获得女子的欢心。/我就知道那么一个女孩，每一次去到河边时都空着手，/等到集会散去时，她收到的礼物能装满两车，但我一直没听说她答应了谁的追求。/不过要我看来，我会说那个女孩的作为太过轻浮，/如果我不打算接受哪位青年的追求，就不会接受他送给我的礼物。
阿波罗
那你还从我这里骗走了预言！
卡珊德拉
可这并不包括神祇的恩赐呀。
锁
阿波罗猝不及防的憋回激愤的后话，/紧抿着嘴又把眼睛瞪得老大，活像个相貌出众的蛤蟆。/也许可以请卡珊德拉说得更加详细？免得等下他把自己气炸。
卡珊德拉
我是一个祭司，再怎样能听懂神的声音，也只是一介凡人，/不要说神祇赐予的礼物这般贵重，我哪里敢退回，/即便是神祇降下的诅咒，难道我就可以逃避开？/面对神祇赐予的一切，凡人自然都只有默默接受，/无论是神的恩惠或是神的怒火，对凡人而言都只能是至高无上的恩泽。/而阿波罗大神赠予这精湛的预言术时，并没有说明自己的用意，/我把这预言术当做阿波罗大神赐予的礼物，用以精进祭司的职责，/如果阿波罗大神教给我预言术之前，明确告诉我这份赠予的意义，/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这样贵重的嫖资。
阿波罗
你、你这根本就是故意装不懂……
［阿波罗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蹲在过道上。］
［卡珊德拉不予理睬，又看向原告席。］
阿尔忒弥斯
算了吧，我的兄弟，不要继续丢人现眼的蹲在那里。/快回来坐回自己的座椅。/连特里托革尼亚都说不出反驳的话，你还上前去自讨没趣。
锁
看见阿尔忒弥斯把蹲在过道的兄弟捡回座椅，/这份手足情深实在是让人感慨不已。/看得出来，当不危及他们生命的时候，他们拥有着比金子更坚贞的情谊。
（2021.11.18、2021.11.19、2021.11.20）
第三节：
锁
雅典娜气得柳眉倒竖，明亮的眸子已经开始发绿光，/阿波罗彻底理亏，基本上连自己的座位都找不回去。/像这样的原告，甚至不需要法官来战斗了，/卡珊德拉，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你能代替你哥哥成为原告，/与你的合作可比和赫克托的合作要更令锁感到开心。
宙斯
尊敬的法官，我们还是先不要提开不开，/也许命运的纺线还没决定让你舒畅开怀，/我看见原告正在慢慢的恢复他的状态。
锁
不错，他深邃的双眼重新燃起光芒，/好像微带着寒意的清晨，山岳后露出缓缓初升的太阳；/像是朽木一般僵硬的身体又找回了活力，/就像严寒的酷冬给地面覆上冰霜，/但被暖阳消融的冰雪渗入了大地，滋润地底的种子，待春风吹过时便随着风向百花齐放，/他正如那严寒过后盎然的春天一般神采飞扬。/但又像二三月份的春雨，在暖意未遍时骤然而降，/还没来得及感受春暖的人们，又要迎来春风后紧随而至的寒凉，/他还带着这样的忧伤。/尘埃落定后再看向这位伟大的先知时，谁都明白自己曾轻视了真相，/沦为战俘的妇孺们怀着感念，而曾守卫特洛伊的他悔恨自己的轻狂，/他还带着这样的忧伤。
卡珊德拉
看呐，兄长，/我们谁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彼此那熟悉的脸庞，/在这地狱的尽头，众神都不愿意来到的地方。/再次见到你的身影，令我欣喜若狂，/如果使我赶赴这次相见，你是活着站在我面前，/那会使我更感到高兴和欢畅。/只是你那双眼睛将我打量，好像有什么话要讲，/我却没看见你的双唇启张，为你的思想插上飞翔的翅膀。
赫克托
我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我的妹妹，/你我之间留下的距离也不可能只付与一句久违。/你变了，卡珊德拉，/也许这句话太破坏现在的氛围，/只是再见面时，与我印象中的你相比，/还符合我记忆的只有美丽容貌的光辉。
卡珊德拉
过去兄长只需要相信众神，无需读懂自己或他人的灵魂，/因为兄长要成为的是一位合格的国王，自幼受的教育中不需要这样一门。/我没有变，是赫克托，我的哥哥，/是你变了。/
而我向来是这个样子。
赫克托
也许我从不曾将你真正看懂。/阿波罗和雅典娜，面对这两位大神你依然不落下风，/卡珊德拉，也许你确实比我更适合接过这场诉讼。
雅典娜
不，她身负谋杀的重罪，没有起诉众神的资格，/不管能力再怎么出众，也不能破格允许这种事发生。/锁王法官，虽然我身为被告，但我也必须伸张正义，/我起诉卡珊德拉所犯的谋杀罪行，/被害者正是赫拉所喜爱的国王，阿开亚人的英雄，万王之王阿伽门农。
［雅典娜说完，众神面面相觑。］
［赫克托和卡珊德拉都看着雅典娜。］
锁
阿伽门农？本庭记得，他死于他妻子与其情夫之手，/这件事不仅没有卡珊德拉的参与，她甚至还是被牵连其中的受害者。/因为克吕泰涅斯特拉无端的猜疑与妒忌，/使公主的灵魂去往哈得斯冥府沉重的大门后，荒廖的死者居所。/你这份谋杀罪名的控告，又是凭什么提出？
雅典娜
克吕泰涅斯特拉所以下定决心要杀死自己的丈夫，/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卡珊德拉成为万王之王的女奴，/卡珊德拉是阿伽门农之死关键的导火索，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明知阿伽门农的结局但秘而不宣，面对阿伽门农的惨死她冷眼旁观，/她参与了对阿伽门农的谋杀，成为了这案件中最关键的一环。
卡珊德拉
知道将发生的惨剧而没有给予警告就算得上谋杀，/如果谋杀的标准这样判定，奥林波斯上下没有谁能够幸存到旁听席，/我承担不起成为这种标准下第一个被追责的生灵。/即便我警告阿伽门农，他也不会相信，这其中的原因你和我一样清楚。
雅典娜
即便没有人相信你说的话，你也从没停下过警告的话语，/你没有自己说的那么随和，否则的话，怎么别人会用疯狂作为对你的形容？/你分明因为阿伽门农带领阿开亚人的联军，踏平了特洛伊的城邦，你因为这亡国之恨，便凭恃自己身份的便利，心生毒计参与对他的谋害，/你都可以用小埃阿斯暗害我，阿伽门农对你来说算什么？
卡珊德拉
没错，女神，阿伽门农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特洛伊人真正的仇人是您，雅典娜女神，/你才是我真正的亡国仇人。/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我心里清楚，/自从帕里斯那个祸根把金苹果判给了阿弗洛狄忒，/你心里就已经决定要让特洛伊彻底地覆亡。/至于阿伽门农，他只不过是被你的意愿收买的一条野狗，难道我会和一条狗结仇？/他围在神的脚边徒劳地摇着尾巴，最后死在自己发妻手中，连点肉渣都没捞到。
雅典娜
我是特洛伊人的仇人？真是笑话，/我从来都站在正义的正确的一方，/阿伽门农虽然被算计惨死，但他的儿子长大成人为他报了仇，/当他站在正义的一方，杀死了那对奸夫淫妇，/哪怕孤身一人，但在正义的胜利之光的护佑下，复仇女神的野蛮律法也伤不到他分毫。/特洛伊富庶丰饶，国力强劲，却站在了邪恶与错误的一方，/所以才遭致自己灭亡，没有谁能拯救它，/我更没有这个意愿。
卡珊德拉
正义的一方？/正义是坦荡无欺的，敢于向天下昭告的。/正义不需要遮遮掩掩，藏在暗地里不敢见人。/你对特洛伊的态度如此坚决，却直到特洛伊覆亡也没敢让人知道，/这样畏缩还妄称正义，简直是玷污了正义之名。
雅典娜
我不说出我的意图，自有我的道理。/我的原因无需向你详细说明。
卡珊德拉
不需要你来说明，我知道你是什么原因，/别忘了，我是祭司，是预言者，我的预言从没出过错。/女神严格保守的秘密，一点风声都没透露，/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所有神祇都在乎的祭祀事务？/一方面强烈的想要摧毁特洛伊，一方面又舍不得那里的一份祭品，/因为对供奉的贪吝，才使女神对此守口如瓶。
雅典娜
你说我隐瞒对特洛伊的恶意，/只是为了欺骗你们特洛伊人，让你们继续奉上我那一份的祭品？/只有像你这样贪婪的人类，以自己的想法去贴合永远欢乐不死的神灵，/才会得出这种吝啬鬼印象的结论！
卡珊德拉
特洛伊物产富庶，连看门狗都是用肉脯喂养，/绝不会因为没看好门而少了肉脯。/所以，女神啊，特洛伊的祭品并不一定要求你必须护佑特洛伊，/即便你明确表示了一定要摧毁特洛伊，如果你果然还对特洛伊的祭品不忍割舍，/那么心胸宽广的特洛伊人也不会缺少你的一份祭品。/达尔达尼亚的子孙都是有母亲的教导，他们都有着慷慨而正直的心灵。
［卡珊德拉说完，众神都激愤不已。］
［赫拉向宙斯说道。］
赫拉
这个贱人如此猖狂，应该让她魂飞魄散！/你的雷电难道是摆设？
卡珊德拉
早已被妒火烧坏脑袋的天后赫拉，我应该提醒你，/现在你也不是天后，他也不是天帝，/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女祭司，/这里更不是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的神庙。/现在是审判众神的法庭，我是证人，而你们是被告。
雅典娜
特洛伊人？哼！你说的漂亮。/如你口中那慷慨正直的特洛伊人帕里斯，在斯巴达王宫都做了什么？
卡珊德拉
帕里斯算什么特洛伊人，不过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孤儿，/只是你们要毁掉特洛伊的神，才强把他当做特洛伊人，/在他去斯巴达之前不久，我母亲才终于知道他的模样，他根本不能代表我们。/只有站在原告席上的这一位，他是真正被我父母抚育教养，/他才是特洛伊人真正的代表，/只有他才能让世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特洛伊人具备的品格。
雅典娜
（冷笑）
一个当庭辱骂众神，一个把众神告上了法庭，/现在你们互相吹捧，听得我眼冒金星。/你的正直和他的慷慨，我早已心知肚明，/我想你也应该明白，特洛伊必须毁灭，/因为直到现在你们还如此肆无忌惮的亵渎神灵。
卡珊德拉
没妈生没妈养的你，又怎能了解母亲的伟大和光荣？/又怎能理解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有着怎样的勇敢和温情。/我能理解你为了一口祭品，做下的种种丑行，/我也不指望你能了解特洛伊人从母爱中得来的肝胆与赤诚。/根本就没有母亲的你，又怎能理解我对父母之邦的一往深情。/我不怨你对我的污蔑和仇恨，因为我深深地理解你不了解母爱的孤苦伶仃。/现在我也结束我的发言，你也闭上你早已挣脱了理智缰绳的那张嘴，/把我们的分歧交给神圣的法庭。
［卡珊德拉说完，举座震动。］
［宙斯脸上阴云密布。］
［雅典娜直接跳了起来。］
雅典娜
你！你这个下流的贱人！卑鄙的撒谎者！/自立牌坊的娼妓！花言巧语的强盗！/你的教养呢？你的礼仪呢？/你就像个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野蛮人！
阿波罗
我睿智的妹妹，怎么搞得好像骂街的泼妇，/不要张口就是辱骂，这样说话就太过分了。
阿尔忒弥斯
我愚蠢的弟弟啊，赶紧闭嘴吧，/如果不是我们两个相貌如此相近脱不开关系，/我早就不想承认你确实是我的亲弟弟。
卡珊德拉
辱骂不是辩论的帮手，也不能涂改已有的事实，/你认为我是在污蔑你，可你现在站在法庭的被告席，/在神圣的法庭看来，你与特洛伊的覆灭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女神的这番辱骂指向我也没有意义，不过是流于表面的形式，/也许我该帮你引一下路，将女神的这番言语，转给神圣的法庭。
［锁顿时坐直，威严的看着雅典娜。］
锁
嗯？本庭第一次警告，/（伸出一根手指）/严禁用这种下作的语言侮辱本庭。
雅典娜
你这种地痞流氓一样的打群架，根本是玷污了法庭的神圣性与公正性！
锁
（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次警告，严禁用你这种无耻的谎言污蔑本庭。
［雅典娜还想再说。锁伸出第三根手指。］
［宙斯赶忙扑上去，捂住雅典娜的嘴。］
宙斯
算了，到此为止吧，别让他警告第三次。/我恐怕他又要找机会和我们想开。
［雅典娜作罢，不再说话。］
锁
卡珊德拉，本庭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和你哥哥一起作为原告，/因为就在刚刚的辩论中，是你提醒了我，本案最初诉讼的议题。
卡珊德拉
尊敬的法官大人，感谢你能体谅我的立场，给予我最宝贵的配合。/但我可能无法满足你的期望顶替原告，因为原告现在正满血复活；/我也不能成为另一个原告，因为我早已不习惯等候裁决。/如果不是我特别热切的希望能再见他一面的话，我本来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锁站起身。］
锁
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很荣幸能成为你们兄妹伟大重逢的见证，/我更希望，这伟大的重逢擦出的火花，能照亮整个神话时代。
［卡珊德拉转身准备离开。］
［赫克托猛然回过神。］
赫克托
卡珊德拉！/你面对雅典娜的为难，既无畏惧也无退缩，/全凭你自己的智慧从困局解脱。/这样英勇的时刻，却使我溯回记忆的长河。/从少女最好的年华时候起，你就莫名其妙的常常放声嚎啕哭泣，/无论父母姐妹和兄弟如何安抚宽慰，也不能使你的悲恸平复停息，/不明就里的号哭与听不明白的话语，渐渐使得大家不再为此花费心思，/而是任由你把散落的情绪独自收拾。/直到毁灭的那一夜到来，我才终于明白，/没有人能够抚平你的伤痛，/因为你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我们伟大的祖国悲哀。/只可惜当时我对此一无所知，你所有的忠告也都不予理睬，/直到沦落至此时此刻这般境地，/状告众神又能怎样，也再找不回过去巍峨的城寨，/再不能弥补我面对你时犯下的过错，积成的累累宿债。/无论是血脉相连的兄长，还是守护祖国的统帅，/我都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光梯穿透天井落下。］
［卡珊德拉转回身背对光梯，看着赫克托。］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忧伤。］
卡珊德拉
很久以前我曾心存侥幸，认为可能理解我的至少有您，/可直到我们都踏上毫无生机的冥土，相互理解并信任的这一天也没有来临。/我原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特洛伊的悲剧再不会被提起，只能任时间将我消磨殆尽，/可在地狱最深处，这临别的话语就好像火花，落入了还未完全沉寂的灰烬。/（卡珊德拉突然笑了）/真想不到，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的，却在死后宽慰了人的心。
赫克托
若不是我的盲目与自负，这一天也不会来得这样迟。
卡珊德拉
光辉的赫克托啊，也许还不算太迟，/说不定被众神遗弃的两个灵魂，在这轮回中还有再见之时，/如果这份遗憾在那里还能被铭记，再让我们了结今生未尽之事，/到那时，赫克托啊，我希望你还是我的哥哥，/那将是我最幸运的事，/我这样说，是发自内心的真实心意。
赫克托
如果我们果然如此幸运，有着再次成为兄妹的来世，/卡珊德拉，到那时我会毫无条件的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卡珊德拉的身影融入光梯。光梯渐渐消失，卡珊德拉也离开了法庭。］
［锁坐下。］
锁
就像我的一个朋友说的那样，/她真是这个神话时代里，最伟大的英雄。
（2021.11.22、2021.11.23）
第二场
第一节：
锁
这一位证人的到来令本庭收获颇丰，她的证词完善了第一被告的罪证。/因为没争到最美女神的头衔，便将怨愤转向宏伟的王城，/满怀暴烈的怒火却又不舍丰厚的祭品，于是成为卑劣的两面派的象征。/虽然你没有母亲教养，品格卑下情有可原，/但终须为自己的恶行所造成的恶果偿还众生。
雅典娜
我承认，我的生命中从来也没有母亲陪伴，/但这和我的品格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如果谁没有母亲，就可以直接断定这个人品格卑劣，/这种不顾现实的评判标准，也能拿到法庭上帮你断罪，/难道只因为你决定着这扇地狱之门是开或关，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锁
没错啊。不行吗？/你们难道还不知道这就是我的风格吗？
波塞冬
一座法庭也好，一场裁判也好，至少得有一个大家公认遵守的准则，/就比如我和雅典娜争夺阿提卡的时候，/我们的准则就是看谁的礼物对阿提卡人民更有益。/他们更喜欢谁赠予的礼物，阿提卡就将成为那位神祇钟爱而庇佑的城市。/现在你的标准这么随机，这场庭审就算勉强维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它的判决没有公信力。
锁
你们自己平日里都这么做，一轮到我就不行了？/就不说后世公认的那些道理，/哪怕是你们自己定下的准则，自己要求人类遵循的道德，/你们也可以随便更改颠覆，只因为人类的命运都掌握在你们手里。/就好像凌辱死者的尸体历来都是对神最不敬的恶劣暴行，/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只要做了这件事，都会遭致众神的重罚严刑，/而绝不会止步于诟病；/可当原告的遗体饱受凌辱折磨，被扣留在阿开亚人的大营，/这本是比坦塔罗斯、西叙福斯更该受到严酷刑罚的行径，/被告席上的三位，你们的表现却与你们号称坚守的天地间的法律大相径庭。
波塞冬
我们？我们怎么了？/那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特洛伊反正也要灭亡，关心一个王子的遗体有什么意义？
锁
所以你们就将自己制定的法律弃如敝履，/任由阿喀琉斯做出如此下作的暴行。/瞧瞧被告席上的三位，/第一被告参与其中，/第二被告全程协同，/第三被告包庇纵容，/你们现在站在被告席，正说明总有人把正道弘。
雅典娜
我参与其中？/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阿喀琉斯自己的主意，/众神之间确实围绕此事起了争执，/但那都是尊贵的天后赫拉与父亲宙斯强壮的兄弟，震地神波塞冬的努力，/当阿波罗数次提出要交还遗体的时候，令话题结束的也是尊贵的天后，/前几天这件事也在阿波罗的转述下，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
锁
当时围绕着这件事起争执的时候，只有赫拉和波塞冬出头？/那么明确站在反对一方的你，在争执时做了什么？
雅典娜
我没有表态。/是尊贵的天后赫拉的怒火，与波塞冬那连大地也可以撼动的决心，/让这件事整整十二天没有着落。/这件事谜底就在谜面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谜题可言，/单凭我自己一个，有可能拦得住阿波罗吗？/只有与父亲同等地位的天后的威严，才可能让阿波罗忍气吞声。
［锁严肃地审视着雅典娜。］
赫克托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申请在此时发言。
锁
很高兴看见你恢复了状态，终于能够参与法庭的事情，/原告主动申请发言，本庭哪有不允许的道理？
赫克托
我不赞成雅典娜女神的说法，/我不认为这件恶劣的事完全出自神后赫拉的本心本意。/我既不是欧罗巴，也不是勒达，/更不是我那可怜的叔曾祖父伽倪墨得斯，/天帝宙斯不会对我产生什么邪念，我没有能够勾起他欲望的美貌；/我更不可能对宙斯大神怀有爱慕之情，像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而埃涅阿斯的经历与命运，证实了我母亲的清白，/我也没有什么放荡下流的事迹足以证明我有神的血统。/这些条件都不满足，也能遭到神后赫拉的迫害？/有这种先例吗？
锁
我可以用本庭的荣誉担保，没有这样的先例。
赫克托
因此我可以断定，赫拉和波塞冬的恶意都是针对特洛伊而非我个人，/神后赫拉这样激进的表现是受到了唆使，/而唆使她的究竟是谁，我们可以很轻松地推断出来。/平时与赫拉关系亲近，而在战争中并非完全针对于特洛伊，/而是针对我个人更多一些。/有明眸女神雅典娜在，还有哪位神祇能排在她前面？
［赫克托说完，满场寂静。］
赫拉
这番话听上去好像是在为我开脱，/但我到底该是高兴，还是应该有什么其他的感受？/这段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别扭？
［赫拉说完。波塞冬在被告席上惊天动地的笑了起来。］
［阿波罗在旁听席上也忍不住笑了几声。］
阿尔忒弥斯
你在做什么？我的兄弟，这种事有什么好笑。/震地神在一旁无情地嘲笑也就罢了，你竟然也跟着凑热闹，/你难道没听出来，这个男人短短一段话，/差点把伟大的父亲和尊贵的天后一并齐根刨掉。/说来也是奇怪，这才不一会儿的功夫，/我感觉这法庭好像换了一个原告。
阿波罗
这人可是差一点就成了我大舅哥，我当然得给他点面子。
阿弗洛狄忒
波塞冬和阿波罗的笑声听在耳里，/或是笑的地动山摇，或是笑的光芒照耀，/可要是论起让我关注，都不如原告席上这男人的笑。/他浅浅的笑容就好像还在特洛伊的城墙里，外面没有敌人在步步紧逼，/那样满载着轻松与欢欣，光辉的好像特洛伊人心目中凡人之身的神祇。/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这种感情，也看不出来一点欢喜，/我眼中的他笑的冰冷，笑的狂妄而放肆，/不是以往的渎神者那些机巧得逞时的得意，/却带着与我们深远的、遥不可及的距离。/他对我们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满带着怨愤与仇视，/如果不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就以为刚才那一番煽情的兄妹告别的大戏，/实际上是晃我们的眼球，而他们悄悄互换了形体：/站在这里的不是特洛伊那单纯正直的统帅，/而是为了特洛伊牺牲名誉在内的一切也在所不惜的，那疯狂的女祭司。
雅典娜
原告很轻松地就把神后和海皇身上的嫌疑洗脱，/可说我不是针对特洛伊，而是针对原告一人是凭什么？
赫克托
雅典娜女神不是针对特洛伊，自然是有实证，/在特洛伊覆灭后，女神就执行了一场对阿开亚人的屠杀，/为特洛伊废墟上徘徊不离的亡魂报了血海深仇。/尊贵的女神总不会是个疯子？/刚刚帮助侵略者杀完了被害者，转头又向着侵略者举起自己手中的屠刀。/所以女神站在阿喀琉斯一边，只能是因为对我的仇视所致，/因为女神对特洛伊这个国家的仇视，不足以让她跨过自己的底线。
雅典娜
你的花言巧语不能确定这个事实，/这只是出于你自己的猜测与罗织，/而你没有举出不可辩驳的证据把这说法支持。
锁
本庭可以作证，在那部著名的史诗中有过相关的记载。/当宙斯严禁你们下去战场协助阿开亚人时，/愤怒之下你曾说出一些在现在看来，也许不应该说出口的话。/面对宙斯为了给阿喀琉斯荣誉，暂时给赫克托的帮助，/你声称自己后悔当时对赫拉克勒斯的保护。/由此我们可以得见，你对赫克托的仇视早已超越了对赫拉克勒斯的爱护。
雅典娜
那些都是荷马的胡编乱造！/那不过是他以我的名号为蓝本，创作的一部……/凡人们管这叫什么？对了，同人，/那不过是一部同人，你怎么能拿这个来评断我的本相？
锁
荷马的胡编乱造？哈哈哈哈哈……/你的好就不是荷马给你编的了？/一旦对你不利，张口就是荷马的编造，/我劝你看一看你身边的小三，他的表情简直就像已经听见克罗诺斯的咆哮。
［宙斯脸色苍白。］
宙斯
我的女儿，我的孩子啊，我智慧的孩子，/你要保持冷静，不能失去理智，/否则我们面临的不止是被动的境地，/我怕我们很快就会消失得毫无痕迹！
锁
宙斯就像坐在桑拿房里一样，脚下烟雾弥漫，模糊不清，/而且这雾气还在向上升腾，仿佛整个人都快被笼罩在里面，/看来他说的消失得毫无痕迹并不是一个比喻，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赫克托
我有些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是一句话，所有神祇的身形看上去都变得缥缈起来。
锁
荷马不单单是一个史诗传唱者，/他最重要的身份是奥林波斯神系的建筑者之一，/众神的高贵，生动的形象，之所以能在人类心目中经久不息，/这离不开他创作的两部史诗：《伊利亚特》与《奥德赛》。/是这两部被统称为荷马史诗的作品，在人世间给奥林波斯神系加冕，/因此如果否定了荷马，那么奥林波斯神系跟不存在也没什么区别了。
雅典娜
我没有说他全都是编的，/我只是说他的故事当中有某些内容是他编造的。
锁
那好吧，既然你还不肯接受这件事，/就让我们来问问荷马自己，/他的史诗中到底有几分编造，几分实际。
（2021.11.25、2021.11.26）
第二节：
锁
好了诸位，不要激动，不要交头接耳。/让我们把目光投向证人席，看看这位久负盛名的、/大受吹捧的据说年代古老久远的作者，会说些什么有益的话。
［一个瞎眼的人出现在证人席。］
荷马
女神啊，请歌唱大地亲出的子女那/致命的愤怒，那一怒给神话时代带来/无数的苦难，把……
锁
且慢，先等本庭交代几句，/早在你来之前，为了给你的出现做铺垫，/本庭在那位高尚的女祭司的场合，已经说了很多没用的废话，/接下来，荷马先生，本庭希望你的口中不要再出现那些没有用的/比喻、形容词以及各种各样冷门的外号，/出现一个繁杂的比喻，本庭拔掉你一颗牙；/出现一个多余的形容词，本庭拔掉你两颗牙；/如果出现哪怕半个花样翻新的称呼，本庭就拔掉你满口牙，/让你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满口牙都掉光的人。
荷马
这座法庭实在是严酷，屈辱在我心头上涌，/我是作为证人来到法庭，而你现在如此苛刻，/一位牧羊人看着自己的羊群，就满心欢喜，给予它们更多的宽容，/可看到别人的羊群时，便满是厌恶，虽然它们规规矩矩，/但还是让他时不时地挥舞手中的棍棒，/你现在的态度和差别的对待正是如此……啊！！！
锁
你口中的这种牧羊人缺少了一个必要的形容词，/这必须得是一个心胸狭窄,如同座席上这些奥林波斯诸神一样的牧羊人才行。/可是如此重要的形容词被你省略，你的这个比喻只是一段废话。/看来你并没有牢记住本庭的话，因此也只好先拿你的一颗门牙帮你涨涨记性。
［荷马满嘴是血，紧紧捂着嘴，好一阵没有再说话。］
锁
拔牙时的疼痛差不多该过去了，也许你现在学会怎么说人话了？/我也不用你回答是或不是，直接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吧。/荷马史诗系列的作者就是你吧？
［荷马面色平常地回答。只是缺了一个门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荷马
我不知道。
锁
回答的挺简洁，但什么叫你不知道。/这两部作品到底是不是你创作的？
荷马
不知道。
锁
连这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荷马。
荷马
不知道。
锁
（霍然直起身）/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是在消遣本庭吗？
荷马
尊敬的法官先生，我也没有办法，/你知道，有关荷马的事没有定论，/时至今日都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我的身份，/我是谁，是男是女，有几个人，/出生和生活是在什么地域，什么年代，/我是如何创作出史诗，又是如何流传，/这些都没有准确答案。/所以我没有权利擅自做主，也不能用谎言回答法官先生的问题。
锁
（懊恼）/真糟糕，我怎么忘了还有这回事。/根本就没有人给荷马下过定论，可法庭需要的是确定不移的事实，/这家伙也是个文化流氓，现在被他钻了这个空子，/我却没有做任何准备就把他找来，实在是草率冒失。/看这瞎子就站在那里，可我没法采取措施，否则就像是无的放矢。
宙斯
看来情况似乎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危机。
雅典娜
这大锁拿起一把双刃剑，却使得有点不如意啊。
赫尔墨斯
毕竟他面对我们时唯一凭恃的想开，/面对荷马时也起不到作用。
［众神各自谈论起来。］
赫克托
有没有定论其实并不重要，法庭的审判不需要那些学者的揣测，/现在站在证人席上的这位，他的名字没有定论，不意味着他的身份不可捉摸，/《伊利亚特》既然出现在世人的眼前，那么一定有创作了它的人，/这个人是叫荷马还是叫犀牛都无所谓，他至少是这部史诗系列的作者。
锁
不错，不错，你点醒了我。/现在，这位谜一样的证人，本庭再重新严谨的问你一次，/你是《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这两部史诗的创作者与传播者吗？
荷马
（有些局促）/是我。
锁
很好，那么接下来，本庭就称呼你为荷马，/不是那个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荷马，/而是你，现在正站在法庭的这个作者，明白了吗？
荷马
明白。
锁
好，保持现状，继续简洁。/本庭再问你，《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内容，/有多少是你把听说的传说记录下来，有多少是你自由发挥？
荷马
我不知道。
锁
本庭警告你，如果你继续这样敷衍本庭，/无论本庭询问什么，你都只有一句不知道的话，/本庭只好考虑给你上刑来让你说点别的了。
雅典娜
我抗议！你这是东方的专制主义！
锁
放屁！我这是效仿关塔那摩对待恐怖分子！
［众神都气愤不已，想与锁争辩。］
赫克托
我不赞成法官将这位证人比作恐怖分子。/我相信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屡屡不肯吐露真言，/毕竟在这奥林波斯诸神齐聚的公堂，一位特洛伊的诗人又怎么能贸然出头？
荷马
不错，我……/什么？！
锁
荷马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把头转向了赫克托的方向，/虽然灰蒙着双眼，但脸上写满了震惊。
赫克托
他在他的作品中，融入特洛伊人的心声，/特洛伊的城池虽然已经不在，但它那英雄的儿女们的故事却在荷马的歌声中，/世世代代的流传下去。
荷马
这、这……这简直是毁谤，/谁都知道我是古希腊的诗人，/我怎么会是特洛伊人，怎么会传唱特洛伊的诗歌？
赫克托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吗？/但是我知道，我来告诉你。
荷马
历来那么多学者理论纷纷，也从没统一过说法，/你怎么能知道我的出身？
赫克托
他们从没统一过说法，是因为他们被局限了思维，/如果看看史诗的创作规律，你的出身根本没有疑点。/在《伊利亚特》中，你如何传唱歌颂我的荣耀？/在你的口中，我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凡人之身的神祇，/在双方的战场上，没有谁的光荣更胜过我，即便你表达的要更隐晦。/不为其他，只为你对我的这份热忱的颂扬，/在我作为原告的法庭上，绝不会让你陷于那些迫害特洛伊的神祇的境地。
［荷马连连摇头。］
荷马
这太荒谬了，谁都知道我创作的伊利亚特，/是围绕着阿喀琉斯为中心的故事，/我承认，我对你保留了尊重，/但那不意味着这是为歌唱你而创作。
赫克托
那么我问你，你的《伊利亚特》是以谁为主角？
荷马
当然是阿喀琉斯。
赫克托
那么在你的笔下，我是什么位置？
荷马
当然是主角的对手与陪衬，这是创作规律。
赫克托先是笑了起来，随后又满脸不解。
赫克托
一个故事结束在陪衬的盛大葬礼，这也是创作规律吗？/难道赫拉克勒斯的英雄事迹的史诗，/是以涅墨亚雄狮的盛大葬礼与其他猛兽真情而深切的哀悼作为结束的吗？
荷马
这！这……
赫克托
就像我们一直提起的创作的规律，不要忘了它才是故事的主心骨。/让我们看看后世著名的英雄史诗：《罗兰之歌》、《熙德之歌》，/那些歌唱者们都以故事中称颂的英雄，为他们的作品命名。/而现在，虽然众口一词地喧嚣着这故事的主题是阿喀琉斯的愤怒，/但这部史诗的名字是《伊利亚特》，而不是阿喀琉斯。/这部史诗的主题是伊利昂城下的故事。/就像《尼伯龙根之歌》，虽然不是以主人公作为作品的名字，/但依然围绕着与主人公密切相关的话题。
荷马
如果要选出最出彩的伊利昂城下的故事，非阿喀琉斯莫属，/我游走四方，编写史诗，歌颂的是维护集体利益、/为集体建立功勋的英勇善战的英雄。
赫克托
在一座城池前，为守护城池和为劫掠城池的双方，/谁才是真正为集体立下累累功勋，无上光荣是归于谁？/只有为守护祖国的人民而英勇奋战的战士，才是真正为集体贡献的代表。/而在守护城池的英雄之中，无论从身份，还是从实力来判断，/最具代表性、能代表他们的人就是我。/而伊利亚特，就是你，盲诗人荷马，以特洛伊人的心声，/给以我为代表的那些为守护家乡的土地，身后的亲人而奋战到最后的战士们，/谱写的那一曲英雄的赞歌。
荷马
我选择的主题是阿喀琉斯，如果没有他，伊利昂绝不可能被攻破，/即便他没有战斗到最后一刻，阿波罗的金箭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但是他对阿开亚人的卓越贡献是不可忽视的。
赫克托
别人怎么说他，我不知道，/但你的歌唱记录下他的一次祈祷，充分展露他的自私与残暴。/因为被阿伽门农所羞辱，于是祈求伟大的宙斯给予他荣耀，/让阿开亚人死在我的枪下，尸身在海船边躺倒，/直到他决定重回战场的时候，才让阿开亚人从死亡的命运中脱逃。
荷马
阿喀琉斯是成长于英雄时代的柱梁，/他重视荣耀胜过一切，甚至不在乎早早迎来死亡。/在那个光荣的英雄时代，荣誉与尊严才是一个男人最该追求的东西，/他不畏惧强权压迫，也不受到人言的裹挟，/这才是他的人格中真实而纯真的一面，像个孩子一样任性而执拗；/他在战场上也有着残暴的一面，就比如对赫克托王子和特洛伊人的赶尽杀绝，/甚至到了面对赫克托王子的遗体时，他依然难泄心头之恨，/对遗体百般凌辱，像个孩子一样不依不饶，/可这是源于他对友人的用情至深，而不是因为他是个残暴的人。
［锁忽然站了起来。］
锁
可以了。/如果在这法庭上都是这种无耻的发言，/那么这场案子我审不了了，我还是退位让贤，/我先下去了。
［宙斯拿着闪电站了起来。］
宙斯
尊敬的法官，您不必动怒，/这件事交给我了。/高坐于神山，永远欢乐不死的神祇啊，/和我一起执行法庭的条例，给这个瞎子一点教训。
［众神一拥而上，围着荷马暴打起来。］
赫克托
可怜的诗人，不要为这遭遇而伤神。/想想克罗诺斯是什么样的下场？那可是实名的亲爹。/他们不懂得尊重和敬畏，这不正是你一手造就的这些神灵吗？
［锁坐回座位，抬手遮着脸。］
锁
唉，真是看不得这种惨烈的场面。/嗯？怎么打出来两个小人，从荷马的身上。/你们，都各自坐回原位去，把那两个小人给本庭让出来。
［众神一哄而散。锁认真端详两个小人。］
锁
看看这两个不到巴掌大的小人，身上还都写了字，快要把整个人占满了。/左边这个小人身上写着，阿喀琉斯？/再看右边这个，身上写的是……词条小编？/怪不得荷马刚才疯话连篇，越说越让人恶心，/原来是阿喀琉斯词条的小编上了身。/像这样颠倒黑白，是非混淆，必然要得到相应的惩罚。/就把你们挂在耻辱柱上吧。
［锁不知哪变出一条铁索，一头锁着一个小人，把俩小人锁在同一条铁索上。］
［锁把锁着两个小人的铁索，挂在了私生孙的脖子上。］
（2021.11.27、2021.11.29）
第三节：
锁
给阿喀琉斯编辑词条的无耻小编，现在已经不在你身上了，/盲诗人荷马，也许你可以重新做一番发言，/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瞎了眼，才能把瞎话说得那么肉麻。/你在作品中到底是如何塑造这个你心目中的英雄？/你举出什么证据，来证明你想要歌颂的不是赫克托，/而是残暴不仁，毫无德行，全无荣誉感的阿喀琉斯？
荷马
阿喀琉斯确实会做出一些出离常理的行为，/因为他是为众神所喜爱并庇佑，常规对他总比对凡人的束缚要放松一些。/但他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因为当睿智的国王普里阿摩斯前往他的大营，/年迈的国王在宙斯的准许与帮助下，向阿喀琉斯赎回自己爱子的遗体。/当普里阿摩斯向他发出恳求，向他提起年迈的佩琉斯，/阿喀琉斯同样脱不开常人的情感，勾起对年迈老父的思念，/他这时想起佩琉斯，想到自己再不会回到父亲身边尽孝，/下一时又想起挚爱的伙伴帕特洛克罗斯，/这些人类的情感将他包围，使他流下与所有人一样的热泪。/在那个时候，他虽然是一位英雄，却也是个人，/一个完完全全的、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真正的人。
锁
就因为他想起自己以后见不到佩琉斯了，于是就止不住痛哭悲切？/那他怎么就不想一想那些被他的祈祷害死在海船边的阿开亚人，/有哪个还能见到自己妻子儿女，亲娘亲爹。
荷马
这不重要，问题并不在此。/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垂垂老矣，如同眼前的普里阿摩斯一般须发斑白，/同样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儿子，鲜活的生命回到自己面前。/那个时候他心中生出了怜悯，他对老人以礼相待，/他钦佩老人独身来到大营的勇气，更敬重老人耐着悲痛来见自己这个杀子仇人。/虽然赫克托临死前请求他将自己的遗体还给特洛伊，/他拒绝了，并号称无论特洛伊奉上多少赎金，也赎不回赫克托的遗体，/但当面对这位令人敬重的老人时，他的心肠也软了下来。
锁
哦。我还以为他拒绝赫克托王子的这个请求，/是因为当时他还没看见特洛伊出的赎金到底有多少。
荷马
当他答应交还遗体的时候，同样没有看见特洛伊给了多少！
锁
用不着你重复这些人尽皆知的废话，/我只想听你交代你是如何塑造你心目中的英雄。/他到底有什么品格值得你把他当成主人公，/至少说出一个来，我也算你把这一关走通。
荷马
我刚刚已经说过。/当普里阿摩斯去赎回爱子遗体的时候，他热情地接待了这位智慧的老者。/他表现出了温和、善良、尊敬老人的一面。
锁
那不是他的本性和本意，他会有那种态度是因为是宙斯让他这样做，/他才不得已的必须这样去面对普里阿摩斯。
荷马
阿喀琉斯对众神都抱有尊敬，但不意味着他会唯命是从，/就好像光明的阿波罗变作特洛伊人的模样，将他从战场引开，/当阿喀琉斯发现真相时，也没有隐藏自己对阿波罗这种行为的愤怒，/他是勇敢而自由的，不受任何强权意志左右的。
［锁冷笑。］
锁
听说故事的作者都记不住自己写过的内容，看来你确实如此，/你甚至记不住自己记录下的情节：/当普里阿摩斯以他的智慧，向阿喀琉斯提出了一个忠告，/来自老者的这个忠告对特洛伊人来说，对阿喀琉斯来说，都是有益的，/可阿喀琉斯的愚蠢就像一块凿不通的顽石，老者的智慧反而让他怒火中烧，/就在那个时候，他对老国王怒目而视，严厉的驳斥老人的善言。/老人规劝他退出战场，带着已经得到的荣耀与财富，登上海船，/回去自己的家乡，不仅能安享荣华富贵，在父亲身边尽孝，/甚至还能保住性命，度过余生晚年。/可阿喀琉斯却严厉的让老人住口，不许他再说下去，/他威胁老人当心他的怒火，如果老人再接着说，/他也许会不顾宙斯的意愿，让老人此行有去无回。/让老人有去无回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因为尊老爱老，难以割舍？
［锁说完，荷马默然无言。］
赫克托
正是荷马呕心沥血的创作这部史诗，为世人揭露阿喀琉斯虚伪的假面，/让大家都清楚的看见，阿开亚人中最强大的战士，是一个病理意义上的真正的疯子。
荷马
我不是，我没有！/我的创作自始至终都是为了塑造英雄的阿喀琉斯。/尊敬的法官所说的这件事，根本是偷换了概念。/阿喀琉斯的愤怒不是因为他对老人没有尊敬，/而是因为普里阿摩斯的提议，本身就是对他的羞辱。/阿喀琉斯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从踏上前往特洛伊的征途时，他就已经坦然接受自己注定早死的命运，/让他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是要让他的声誉毁尽！
锁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怎么把这两部史诗传唱下来的，/你看上去不要说那些繁杂的修辞，就连故事的重要情节都忘得一干二净。/就在同样出自你手的《奥德赛》之中，奥德修斯在冥府时见到了阿喀琉斯，/他让阿喀琉斯饮用了牲畜的鲜血，阿喀琉斯恢复了活人时的记忆与意识，/你还记得阿喀琉斯当时对奥德修斯说了什么吗？
赫克托
可怜的诗人被你吓得够呛，他看上去非常的紧张，/这里还是由我代他回答吧，毕竟当时我就在现场。/阿喀琉斯差一点就声泪俱下，可怜他只是一缕鬼魂，流不出眼泪，/他向奥德修斯哭诉，宁可活在世间碌碌无为，/每日从睁眼到沉入睡眠，一直不停的劳作，也只够维持生计，/他宁愿这样活着，也不想这么早来到这荒廖的死人世界，/哪怕他在这里当着这些阿开亚死人的王。/诶？盲诗人，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间，你的脸色变得好像你那双眼睛一样？
锁
卑怯懦弱的阿喀琉斯，/当荣耀摆在面前时，什么话能显得他英勇，他就说什么，/可是当要他为这份光荣付出代价的时候，/他就疯狂逃窜，闪躲不及，为自己竟然真的断送性命日夜不断的悲戚。/荷马，这难道就是你歌唱传颂的英雄？/这就是你要为世人树立的，你认为真正应该敬重效仿的楷模？
（2021.11.30）
第四节：
锁
你们这些久负盛名、人人敬慕的诗人、文人确实都很奇怪，/当大家谈一些浮于表面的话题时，一个个口若悬河，不设堤坝，/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一句话的内容都能让你们说出三四句开外。/一旦开始谈论起一些触及本质的问题，稍微有点含金量，/你们一个个都像是哑火了一样，平常不停的空炮现在一声不响，/哪怕是放个屁呢？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场。
阿波罗
锁王法官，你现在的话说的如此粗鄙，/这让常年累月沉浸在文艺与歌声中的诗人怎么听得了？
锁
这个你不用担心，除非阿喀琉斯的脚后跟长在荷马的脸上，/要不然我敢保证，宙斯的霹雳也伤不了他分毫，/对他的脸皮来讲，这些话根本就像隔靴搔痒，/远不及他自己在作品中说的那些话更加令人感到羞耻，更加荒唐。
雅典娜
法官，最初请荷马来，是为了让他证实我的清白，/他是否在自己的作品里擅自给我的一些行为添上了令人反感的一笔，/可他到法庭以来，他的工作却变成了澄清自己作品的主角是阿喀琉斯，/而并非如原告说的那样，是为了歌颂原告而创作的史诗。/话题说到这里，距离原本的内容已经走得太远。
锁
雅典娜，你还不明白吗？/你的那点事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重要的是，荷马自己的作品到底有多少部分是属于他的。
雅典娜
你什么意思？
锁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必须确认荷马的出身，/因为这个问题决定了他的作品到底是什么性质。/至于你的事情，雅典娜啊，人间早已传遍你的种种劣迹，/无需紧抓着荷马一人，指望他能把你的污秽清洗，/这种事于你而言毫无用处也毫无意义。
雅典娜
你想用奥维德等人记录下的故事，强行往我身上加上罪行，/但即便书写于古罗马时期的故事被学者承认了正规性，/你也不应该以这个当做污蔑我的捷径。
锁
奥维德？少和我提他,还有他那些令人作呕的故事，/如果不是他笔下还出现过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女子，/我一点都不想再去翻开那充斥着他无耻谎言和下贱嘴脸的变形记，/以及他的其他书籍。/他给你们奥林波斯的无耻吹嘘将罪孽洗涤，/到现在都让我反胃恶心，不想再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想不出一个人为了给你们减轻罪孽能做的这么神奇，/他真是把古希腊时你们那无耻的风格和自己的作品撇清，撇了个一干二净。/据传是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之一的埃斯库罗斯曾记下有关于你的神话传说，/他提到当俄瑞斯忒斯躲避复仇女神敲打他良心的追捕时，/你创建了法庭的秩序，中止了人间世代相传的复仇行为，/你在那座法庭中判定俄瑞斯忒斯无罪。
雅典娜
难道你认为俄瑞斯忒斯为父报仇的壮举，/应该被复仇女神折磨，直到他去往哈得斯的冥府？
锁
他是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不假，/可他杀死的也是他的血亲，是与子女关系更加密切的母亲。
雅典娜
克吕泰涅斯特拉并没有真正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在阿伽门农死后，她便发动了对俄瑞斯忒斯的追杀。
锁
可惜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俄瑞斯忒斯的清白无辜，雅典娜，/而是你的。/如果当年那案件你在那座法庭是这样说的，/也许今天这件事我在这座法庭上不会提起。/不过你当时没有表现出像现在这样的正直和公平，/而是尽情的展现了你卑鄙无耻的嘴脸：/你号称自己是从父亲头颅中生出来，你自身没有得过母亲的照拂，/所以在你看来，俄瑞斯忒斯杀害了自己生母这件事，是没有罪过的。/这就是你所创立的公正神圣的法庭？/这就是你所创立的远离野蛮的标志？/在我看来，还不如延续野蛮而原始的血腥复仇，/这种行为和你创立的法庭相比，它至少还有一份公正的道理。
雅典娜
你如此直白的否认我的功绩！
锁
从一开始，你创立的法庭就只是为了方便交易，/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有后台的人提供作奸犯科的便利，/那就是你创立的法庭的意义！/我可以遗憾地通知你，雅典娜，/在古希腊的年代，更多揭露你们丑恶罪行的诗歌、/文章、传说和故事比比皆是！/那么作为其中的一员，证人席上的荷马先生，/你还可以向本庭提供什么证词？
荷马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这些人，/什么变形记、埃斯库罗斯，我听都没听说过。
锁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么接下来就听本庭先说。/你笔下的阿开亚人的风气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造成的，/黑格尔说阿喀琉斯是青年的英雄，无耻的把阿喀琉斯捧成了伊利亚特中的楷模，/难不成他认为帕特洛克罗斯也应该向阿喀琉斯这样的小人学习？/黑格尔是自己没看过伊利亚特，还是当所有人都没看过伊利亚特？/我很熟悉你在伊利亚特里这种行为，故意颠倒黑白，/颠覆人的价值观，就像后世中凤凰卫视的娱乐瞎话一样。/如果你出生在十五、十六世纪，我很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我甚至能知道你的后台老板是谁。/黑格尔的后台老板我就知道，我知道是谁让他这么说。/这是一股新兴的邪恶势力，他们经济实力上涨，却没有政治地位，/于是妄图通过搅乱文化秩序的手段，制造机会让自己谋取政治地位，/这种恶毒的吹捧阿喀琉斯的行为，强奸人类的良心，/就是他们惯用而依赖的手段。/可据说你出生在纪元前，/而那个时代的邪恶势力，并不需要这种卑鄙的手段，/他们不需要为自己的劫掠寻找借口，甚至连海伦这样的借口都多余，/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实力，只要打得过就洗劫一空，打不过就四散奔逃，/没有谁假惺惺的作势要追求什么荣誉和尊严。/因此，荷马先生，我想我们的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你到底是谁？谁是你幕后的黑手？
荷马
强烈的情绪在我心中翻涌，我感觉到愤怒正挟带热血冲击着我的头颅，/愤怒是可怕的，它能使一头温顺的羊羔也止不住争斗。/我真是万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污蔑针对我，/就在这法庭上，由尊敬的法官亲口说出。/我只是一个吟游诗人，在我身后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只因为我有一些特别的才情，就要承受这样的污名？/难道只凭这里的执法权在你手里，你就要给我加上莫须有的罪行？
锁
如果这就是你的才情，那它确实很特别。/我重新问一遍吧，是谁收买了你，/让你创作这种传播精神下贱、情节影响恶劣的史诗？
赫克托
尊敬的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对诗人荷马做辩护的陈词，/对那些邪恶势力的印象局限了你对诗人的理解。/荷马是一位悲壮的英雄诗人，他被后世扭曲而误解，/他真正的主张在时代的洪流中被迫埋没入历史的长河底，/而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被什么邪恶势力收买来造假作恶的笔者。/他所作出的壮举，以及为此所做出的牺牲，/足以使一切有良心的人只需望着他的名字，就会流下真挚的热泪。/在那个特洛伊的声音不得出头的年代，在阿开亚人野蛮暴力的镇压下，/荷马，这位身残志坚的诗人，虽然他的双眼看不见，/但是却为留下特洛伊文化的火种，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将本来只飞扬在伊利昂上空的歌声，转变成传遍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传奇，/他瞒骗过阿开亚人的头脑，使他们以为这是为了他们而创作，/可事实上，但凡得到过文化教育的人，但凡有些头脑的人，/谁不知道《伊利亚特》自始至终歌颂的是维护集体利益的勇士，/谁不知道《伊利亚特》是送给那些为了伊利昂浴血奋战的英雄，/他让特洛伊人的声音，时至今日还在人世间流传。
［赫克托说完，众神之中时不时有怀疑的目光投向荷马。］
［荷马睁着眼睛，气得差点说不出话。］
雅典娜
我真不想和现在这个赫克托在战场上遭遇，/现在的他,比他那个渎神的妹妹还要邪恶狠毒。/卡珊德拉虽然有些事情不肯承认，但她至少还会立场鲜明的站在这里，/和我用言语做个你死我活的正面交锋。/可现在的赫克托却是和你肩并肩站在一起，搂住你的肩膀，/然后拿着短刀在你的怀里疯狂乱捅，/脸上却还挂着和你亲密同行的伙伴一样的笑容。
荷马
这些都是出于你主观的臆测，和分析，/这根本一点根据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是阿开亚人的诗人，生前是，死后是，永远都是。
赫克托
这不是我自己的臆测，而是你的漏洞。/你的那些漏洞摆在这里，根本分析不出别的结果。
锁
你们两个意见如此相悖，说的好像是根本没有关系的两回事，/像现在这种情况，本庭倒是知道有那么一种说法，同时符合你们两边的证词。/那就是荷马你，窃取了特洛伊地区的传说，偷走了特洛伊人的故事，/你是个厚颜无耻的窃贼，抄袭者，/你盗走了特洛伊人的史诗。
［法庭中默然无声，无论是众神还是荷马都没有说话。］
［一分钟后，法庭里炸了锅。］
赫尔墨斯
刚才他说了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阿弗洛狄忒
他刚才说的话我都不敢想，/如果荷马是抄袭，那我们是哪来的？
阿波罗
如果是抄袭的话，那我们就是原著中的呗，/我认为这和我们没有关系。/所谓文责自负，这事应该荷马自己负责。
荷马
我不能接受！/无论尊敬的法官有多大的权力，多强的淫威，/我也不能容忍你用这种方式，这种对诗人来讲最恶毒的言语，/如此污蔑我的尊严！毁坏我的荣誉！
锁
那你打算怎样？/不顾小三宙斯的意愿，爬上来把我拆了，/就像你传唱的阿喀琉斯那样？/老人要想活命，必须顺从他的节奏和心意，/他尊重老人的方式可真是独树一帜。
赫拉
虽然对你的信口雌黄我已经一点都不奇怪了，/但你痴狂到这种程度，无耻的攻击被告也就罢了，/卑鄙的污蔑证人，简直让人发指。
锁
我才说了一句抄袭者，你们反应就如此激烈，/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荷马
我坚决抗议这种污蔑。
锁
那么好吧，本庭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在以下两段中随机选择一段背诵，一个字都不许错。/赫菲斯托斯为阿喀琉斯打造的盾牌的图案，或者涅斯托尔金杯上的花纹。/你好像突然被人迎头给了一棍，刚才亢奋激烈的情绪眨眼间不声不响，/看来连你也背不下来全文，/哪怕要你复述的不是阿喀琉斯盾牌那样长篇累牍，/而是涅斯托尔金杯的花纹一样的几行废话。/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有一个美国人写下了伊利亚特的内容，在他的书里，/只用了九页纸，主线情节一个不少，甚至没有省略故事的渲染。/告诉我，荷马，你的作品中掺杂了这么多无用的废话，/除了脑残谁会去记诵伊利亚特的全部废话？/真是脑残的话能记住这些废话吗？/你到底是怎么传唱的史诗，难不成在你那个年代就有了盲文？
荷马
我只是将自己喜爱的创作四处传唱，/那些听众如何把它记下来，我不曾了解，/但我绝对没有抄袭，这史诗中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我内心，将我的情感提升到一个绝对的高度唱出来的。
锁
（点头）/你坚决反对抄袭的说法，态度倒是很坚定，/那么本庭决定听取原告的意见和说法，接下来对你这样判决。
［雅典娜伸手揽过长枪。］
锁
荷马史诗据传是西方文学的源头，欧洲文学的开山之作，/但在我看来，你的作品的文化地位比这些美誉更甚。/伊利亚特，以及另一部作品《奥德赛》，就是西方讽刺文学的开山之作，/你在作品中用蓄意夸赞恶人的方式，揭露了你所生活的社会背景的黑暗，/你所生活的古希腊是一个充满残酷的压迫与剥削，黑暗而不公的社会制度，/在你的作品中，残暴无德、见利眼开、卑微怯懦/的阿喀琉斯得到天神眷顾，生前死后都得到光荣。/而为祖国牺牲、勇敢而有担当、心怀责任且善良的赫克托，/在死后差一点就得不到安葬。/时至今日还有人困惑他的名声为什么隐隐有赶上阿喀琉斯的意思。/你这种描绘恶人享福报，善人不得好的故事情节的手段，/生动展现了古希腊有着怎样阴暗而丑恶的嘴脸。/它让我们明白，以奥林波斯神系为信仰的古希腊人的文明，/为什么只有短短六百年。/因为像这样只有有血统、关系才能活，/无根无萍的人再怎么修为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的社会，/从一开始就是崩塌的。/你的荷马史诗，不仅仅在文学的历史上地位举足轻重，/更是文明史中，古希腊丑恶的社会制度不可或缺的重要证据。
雅典娜
（猛然起身）/阴险的毒蛇！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雅典娜扬手投出长枪，长枪命中赫克托胸口，穿透过去。］
［赫克托低头看看空荡荡的胸口，又抬头看看雅典娜。］
赫克托
没打中耶。/这是必然的，你无法用利器再伤到一个鬼魂，/但你可以用这种行为伤害法庭的条规，尊敬的女神。
锁
这算什么事，雅典娜，/难道在你的法庭上，被告可以随便向原告投标枪吗？/小三，她的武器是哪来的！/怎么被告还能带着武器上法庭？
宙斯
这种事我也没办法，尊敬的法官，/她出生时就全身披挂，铠甲和武器对她而言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谁也不能没收。
锁
罢了。/鉴于雅典娜刚才的违规行为，本庭宣布，/判她禁闭思过十二小时。/用这十二小时，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
（2021.12.01、2021.12.02）
第六天，完。
李济瑄，又名读历瑄言，19岁，自由作者。曾出版长篇童话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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