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低到尘埃里的生命
文/刘曼利
用了三天时间,匆匆看完刘林海老师的小说《落户》,内心感触颇多。小说叙述脉络清晰,以一对兄妹到槐树村艰难求生的经历为线索,讲述了文革时期槐村几个家庭命运的起伏变迁,富有乡土气息的语言传达着作者对那个荒谬年代的冷峻思考,讴歌美好人性的同时,也鞭挞了愚昧和丑陋。德强老汉、念牛、念猪、苗伟、香包……这一个个善良的人,就像土堆里长出的芥草一样,卑微却坚韧。他们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一朵花来。
当我阅读他们时,我眼前浮现出的是我的父亲、母亲,甚至于还有从未曾谋面的我的祖父,以及扛着锄头活动在田间地头的父老乡亲们。他们像千千万万农人一样,行走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他们淳朴厚道、勤劳节俭、逆来顺受,他们卑微到了尘埃里,但他们仍不畏艰辛,心怀希望,在贫瘠的土地上播种着最朴素的愿望。
小说中最撼动人心的有几个情节:一是社员在饲养室记工分时,德强老汉铡草时因为惦记外地来的未来的儿媳妇落户一事要找魏队长走神,铡掉了小半根手指,结果老汉若无其事,将铡掉的指头扔给老猫叼走后继续干活;第二个情节是老实憨厚的念牛在参加农田基建大会战时,被炸掉了半条腿,当公社的人说王书记专门交代槐树村要给念牛妥善补贴后,德强老汉感动涕零;三是当老营长德茂问从外乡出逃的青年男子苗伟要不要提前见见魏支书家的瓜女子时,苗伟摇了摇头,认为不用提前见,能入赘支书家,让他顺利落户,他没有啥弹嫌的。读了这几个情节,内心竟有说不出的悲哀。在那个荒谬的年代里,肢体残了不算什么,个人幸福不算什么,在坚固如铁的社会秩序中,个体的悲欢根本算不了什么,能活下去就已经胜利了。我想起了鲁迅曾经说过的,中国历史有两个时代:一个是欲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一个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而德强老汉、念牛、苗伟他们寻求的不就是做稳奴隶这一理想吗?只要能活下去,个体的痛苦、欢乐、苦涩、酸楚、无足轻重。这就是中国式农民,隐忍温良,逆来顺受。
小说通过人物形象塑造,除了展现中国式农民的温良隐忍、逆来顺受之外,还揭示了旧农村农民精神上的痼疾:愚昧、麻木、多妒、贪婪、爱占小便宜,见不得别人家的好。魏支书给苗伟和瓜女子花妹办婚宴的当天,上到高高在上的公社书记,下到缺吃少穿的槐树村村民,表面上嘻嘻哈哈说着贺喜的话,暗地里哪一个不是想看一场瓜女子疯闹婚庆的热闹?别人的悲喜根本无关自己的痛痒,甚至别人的不幸,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隐秘的快乐。男男女女聚堆儿如饥似渴的捕捉着从魏支书家传出来的各类信息,然后加盐调醋的接力传播,各自发挥着想象的空间。多么的无知、无聊、冷漠无情!再说说槐树村召开的千人规模的阶级教育大会,方圆那些沾亲带故的外村人来槐树村村民家里歇脚喝水,准备着看好戏上演,人人脸上洋溢着期待的喜悦。看到这个情节,我想到了鲁迅文章中写到的一幕场景,在东北进行的日俄战争中,一中国人给俄国人做间谍,被日本人抓住了要枪毙,而围着看的仍然是一群中国人,枪毙犯人让他们兴奋,甚至是酒醉似的喝彩。这是20世纪初的世界,而六七十年过去了,槐树村的公捕大会和东北的枪毙人的场面何其相似!愚昧无知、麻木无聊的看客心理根深蒂固。
当然,小说更多的给人以希望。灵光又富有反抗精神的念珠,博学多才的德文,智勇兼备的营长,善良聪慧的香包,还有生机勃勃的知青,无不带给人以光明和希望。
整篇小说结构严谨,情节巧妙穿插,乡土气息的语言让人倍感亲切,读之如饮醇醪,仿佛一个个的人物都跳到了你面前,演绎着人世的悲欢。这是中国最底层却占了人口大多数的小人物,带着厚重的时代的枷锁,艰难的跋涉在命运的险途之中。这部小说是一段历史的真实呈现,有关于国民性的深入思考,给人以震撼,更给人以启迪。

作者简介
刘曼利,陕西高陵人。毕业于西安联合大学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后又于西北大学进修,毕业后一直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爱好旅游、写作,业余写了大量的散文作品,如《雪中访佛坪》《秦楚古道风雨程》《梨花又开放》《杏子黄了》等,尤其是记游类散文更是出色,已经形成了多个系列《欧洲记行》八篇,《跨越山河拥抱你》西藏游十二篇,《西北风吹过》河西走廊天山游十二篇等。散文语言细腻清丽,融风土人情地形地貌独特感受于一体,给人以美的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