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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阳”相 （小说）
董惠安
（一）
社区主任杨松惊讶地感觉自己“阳”了！虽然事情源于一场虚惊——前几天，他的二维码突然由绿变红，吓得他大汗淋漓，心惊肉跳，一连半个月新冠病毒核酸检测结果都呈阴性，咋就能突然变为阳性？可毕竟是虚惊一场，原来是小娇妻倩倩拿他的手机在网上购买了中原某银行的理财产品，这家银行暴雷了，被人卷款跑路，结果全国各地的一些投资人前往中原那家银行闹事，结果被当地有关机构实施了“变码术”，他尽管没有出省出市，也被外地“赠送”红码，这样，别说赴中原维权了，就是在家门都出不去了！这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外地来吗？”幸好风波很快平息，投资的本钱损失不大，红码也很快变绿了，他也能正常的投身抗疫第一线了，可是小娇妻倩倩总觉得他不对劲了，似乎真的感染了新冠病毒。这不，眼下在被窝里，杨松对小娇妻倩倩的阴柔妩媚难以报以激情阳刚的回应，倩倩浑身的温软渐渐冰冷，哀怨地抛出一句“你是不是真‘阳’了？”
“我咋能感染病毒呢？还不是刚才那个电话，说社区又‘阳’了十几个，黄了咱的‘好事’？我身体棒棒的，健壮如牛！免疫力强着呢！”
“吹牛吧！”倩倩一脸的不屑，眉梢眼角都是抱怨，欲言又止。
“我咋吹牛了？”杨松自己似乎也有点心虚了。
“听说新冠的症状，除了发烧、咳嗽浑身酸痛，还有嗅觉味觉消失，还有…….”倩倩再次欲言又止。
“还有啥症状？”
倩倩咬咬牙，终于说出口：“还有，就是性欲方面……不行了！”
“啊？！……”他脸上一阵发烫，浑身燥热起来，“你胡说啥呢！我咋不行了？”
“哼！你就是嘴硬，该硬的地方不硬……”
杨松感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受到严重羞辱，刚想发威，可是，自己的那东西刚才真的不争气了，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可是，他嘴上依旧强硬：“都是那个闹心烦人的电话！连着三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半夜接电话。最近半夜一接电话，就是封封封，让我把社区大门封严关死。老百姓骂死我了，我都要疯了！尤其是那个说我绿码变红码的电话，让我至今心有余悸…….”
这个半夜来电，让倩倩也是至今心有余悸。当时两人好不容易抛却日常工作羁绊，难得亲热一回，杨松感觉就像跨上了一匹骏马，在辽阔的草原上疯狂驰骋；而倩倩则犹如飞鸟展翅，飘升于白云之上，如梦如幻……可是，手机铃声惊魂一声，传出“红码”的信息，杨松仿佛总骏马上重重摔下，而倩倩感觉也好似飞鸟折翅，从云端跌落……
唉，这个“红码”来电，让杨松没了“性”趣，伤了元气。
对于这样的元气损伤，倩倩也算是包容理解，她认为缓上几天，他的状况肯定会恢复的。然而情况连续多日不见好转。尤其今夜还是再次“下软蛋”，她有些忍无可忍了，嘴上没好气地抱怨道：“可是，这几天我炒的菜，你总说没味儿，我身上喷的新买的香水，你也没任何反应……这是不是病毒感染的典型症状？”
“唉，那不是我心里烦嘛！烦心事多，就食不甘味啊！”
“就这点事儿，你就食不甘味了？我看呀，你是心里另有别人了了吧！”
杨松恼怒了：“你别胡搅麻缠了！实话告诉你，我还是在想我二弟杨柏的事呢！”
“杨柏的事，你还在想？”倩倩很是困惑不解。
（二）
杨松说的是实情。他的确不时地想起弟弟杨柏被撤职的事。
杨柏是区交警队的副队长。半年前在高速公路出口执勤，按规定没做72小时核算检测的外地车辆一律劝返，不准下高速。可是遇到一辆湖北的货运司机，已经病饿交困，人都快奄奄一息了。据说这个司机已经在数省市的数十个高速路口被拒，可说是走投无路了。问清情况后，杨柏心软了——总不能让这个外地司机倒毙在高速路上吧？于是，他下令让这个司机开车出了路口，并送上了热汤热饭。见他还发烧，并叫来120把司机送到市区医院救治。这本是一件令人称颂的善事，可是麻烦瞬间来到——这司机据说被测出新冠阳性，据说还传染了整个医院科室，十几名医生护士被隔离，责任追究下来，杨柏也是好汉做事好汉当，有关方面宣布撤销了杨柏的交警队副队长职务。
事情发生后，杨柏本人倒是没多激烈的反应，可当哥哥的他，情绪却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整天哀哀怨怨的。倩倩劝他放宽心，等疫情过后，杨柏做个检讨，还会官复原职的。就连杨柏也劝他不要在意这件事，可是他心里的愁云总是散不开去。他感觉自己每天都处于风口浪尖，按理说，社区所辖的三个小区这些天遵照市防疫指挥部的指令保持静默，限制业主出行，大门一封，挺保险的，已经连续5天没有出现一例阳性的了，应当睡个安稳觉了，可是，他总还是心神不宁，尤其是那天有个高龄孕妇出现早产迹象需要到指定医院做检查时，不料这孕妇莫名其妙地出现了“黄码”，按规定应当居家隔离，不能出小区大门。这孕妇的婆婆七老八十了，还有糖尿病高血压，此时要跪在地下求他，求他网开一面，放她儿媳去医院，弄不好要一尸两命啊！他想起不久前某医院门口一临产孕妇因没做24小时核算检测，死在医院门口，被社会舆论愤怒声讨的事，于是他咬咬牙，狠狠心，冒险把高龄孕妇放出了小区大门。还好，高龄孕妇到医院后救护及时顺利产子，也没有出现病毒感染、扩散的事情，自媒体上还有人点赞了他的举措，他紧绷着的心弦，才稍稍有所松弛。他清楚地知道，社区中还有几个高血压心脏病的老人，随时都有出现异常的可能，潜在风险很大，不可掉以轻心啊！
弟弟杨柏那里也有好消息传来，闹了半天，那外地司机的阳性检测结果是搞错了，人家是妥妥的阴性，所谓医生护士被感染的检测结果，也是检测公司将检测样本意外搞混所致。如此下来，杨柏只用写了个检讨，又通过关系活动了几下，就官复原职了。杨松感觉自身的一些功能也悄然恢复了，譬如，他能闻到小娇妻倩倩身上的香水味道了，她炖的羊肉汤，也能品尝出别一番的滋味了。而冷眉冷眼冷身子的倩倩，也变得妩媚多情，温软如玉了。
恰逢一个花好月圆的秋夜，社区接到临时解封的消息，人们心头都有一种冬去春来的喜庆，杨松搂着娇妻，相拥而眠，心中再次升腾起纵马驰骋、天山飞越的壮烈，而屈身于他身下的娇妻，在一声声娇喘声中，喃喃地赞他“你好阳刚.......阳光.......”
突然，手机又奇异地响了起来，杨松不敢怠慢，万一是领导布置新任务、发布新指示怎么办？接通一听，浑身一激灵，只听得其中传出威严的声音：“你已经确诊为新冠病毒阳性，请做好准备，明早将送往方舱医院隔离治疗！”
杨松如同从梦中惊醒。他眼前的天山消失了，骏马消失了，整个人仿佛是断了翅膀的飞猪，跌落在泥潭里。
（三）
“你好好的，有没出过远门，咋就又成了红码，变成阳性了呢？”一脸沮丧的倩倩厉声问道。
杨松不知如何回答，他真不知道自己咋就阴变阳的。心里一急，他开始胡说了：“还不是你刚才一句一个‘阳刚’，一句一个‘阳光’，把老子折腾成阳性了？”
“那我咋说？”倩倩没好气地，“你阳刚，我就说你‘刚’，你阳光，我就说你‘光’，你阳痿了，咋说？就说——你‘痿’了？”
“你想咋说就咋说吧！反正，我到了八辈子大霉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以后，杨松本来打算收拾东西去方舱隔离，没想到事情很快又反转了——闹了半天又是检测公司把阴阳检测结果闹混了，还是虚惊一场。
可是，杨松真的精神受了刺激，好似真的得了可怕的新冠肺炎，精气神全倒了。曾经的阳光帅男变得忧郁沉默，性情变得多疑而敏感，人们不敢在他面前提到“阳”字，一听到“阳”字，他便大汗淋漓，心慌意乱。渐渐地，人们在他面前连“杨主任”都不敢叫了，这个“杨”和“阳”同音，也能让他流汗气喘。就连倩倩给他炖羊肉，也不敢说出羊字，只好暂时称“那肉”。好长时间里，他再也闻不到娇妻的香水味，更尝不出倩倩烹饪出的美味食品。尽管倩倩想尽办法，给他做心理安抚，又给他购买了传说中壮阳的灵丹妙药，似乎没什么奇效。他和娇妻同床时，再也没有策马驰骋、意纵天高的自信了。
转机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且说有一天，一辆白色防疫车闯进他管辖的小区，几个虎背熊腰的“大白”要强行带走几个业主送进方舱医院，其中就有那位高龄产妇的多病婆婆。业主和“大白”争执起来，向“大白”索要那几位业主的核酸阳性报告，“大白”拿不出；索要强行带走业主的相关文件，“大白”也拿不出，他们只说是“代表政府奉命行事”。
双方形成激烈对峙。杨松被众人推到了对峙现场，那老婆婆欲跪下求他：“主任啊，你为我做做主吧.......”
杨松一时不知所措。他想起了弟弟杨柏曾经的处境，敢不敢自己做出决断，不让“大白”把人带走？他犹豫不决。
一位领头的“大白”开始威胁他：“让感染者留在小区，造成病毒扩散，这违反防疫政策的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这种威胁让他受到强烈刺激，浑身的血管神经开始震荡起来，脸上似乎火辣辣地燃起火苗。他刚想发威，却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尖厉的女声：“他堂堂的社区主任，有什么不能担当！”
杨松回头一看，竟然是倩倩！倩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杨松的身后，不等丈夫发声，她继续怒怼那个领头“大白”：“你们要带他们走，你们谁能证明他们是红码？有证明就拿出来！”
众人跟着喊：“有证明就拿出来！”
“大白”没有反应。
倩倩又问：“要带他们走的名单，是谁给你们的？”
“大白”支支吾吾半天，只说是“上级”。
“你们要带走这位老婆婆，她有糖尿病、心脏病，你们把她送进方舱，能保证她的药物治疗和生命安全吗？”
领头的“大白”很有些气急败坏，他避开倩倩，直接冲到杨松面前，威胁道：“这人，今天必须带走！你要是不让我们带人走，你小心你头顶上的乌纱帽！”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松身上。杨松顿时觉得自己头上顶着一座泰山。他从“大白”的护目镜后面感受到了威胁的刺目的寒光，这寒光让他不寒而栗。然而，他从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期待的温暖的红光，这红光让他热血沸腾。尤其是自己的娇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给了自己无限的激励和鼓舞！于是，感觉一种强大的自信回到身躯之中，他对着领头的“大白”义正词严道：“拿不出证明这些业主核酸阳性报告和带走他们的文件，人，不能带走！”
“你可要承担责任的！”领头的“大白”声嘶力竭。
“我不怕承担责任！”他的声音极有震撼力，几个“大白”悻悻而去，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杨松和业主撵走“大白”的消息不胫而走，在网络中在持续发酵。他在忐忑中度过了一周，抱定了被人摘去头顶上小小乌纱帽的决心。
在等待上级处置的日子里，他渐渐心态趋于平和淡定，尤其是娇妻倩倩对他的支持和理解，让他有了一种释然的轻松。既然愿意为百姓的安危挺身而出，有何惧个人命运的荣辱沉浮？如此一来，他感觉头顶的泰山飘然而去了，自己睡眠质量提升了，腰身挺直了，曾经的青春活力也一点点恢复了.........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善举不仅受到了广大业主的拥戴，也和后来国家出台的新防疫政策以及大趋势不谋而合。后来他的事迹还被当成正能量，被上级领导多次表扬。
当社区重新回归正常秩序后，杨松身体的某些功能也逐渐恢复了，譬如，譬如，他能闻到小娇妻倩倩身上的香水味道了，她炖的羊肉汤，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了。而他在温柔乡中又有了纵马驰骋的欲念。
倩倩脸上有了几分惊喜：“怎么，你又有刚气了？你不‘痿’了？”
他朗声回应：“卡塔尔足球世界杯上的球星都不怕阳，我就是真阳了，又怕啥？”
董惠安2022.12.5
董惠安，男，汉族，祖籍辽宁海城，出生于陕西宝鸡，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2000年以来在网络上发表纪实文学《一个东北军后代的回忆》、长篇小说《书生沦落半官场》《谁主公平》，在报刊发表大量针砭时弊之杂文，并公开发表历史政论专题片脚本《追寻盛唐雄风》、社会调查纪实《大创启示录——陕西大学生创业与就业的现实与思考》、长篇小说《神泉》《斜谷》、以陈忠实生平为题材的20集广播剧《呦呦鹿鸣》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