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床的诱惑
文/心语
床是暧昧的,谁又能拒绝床的诱惑?
一个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是在床上度过的。斯特里克兰德(月亮与六便士主人公)在他的草垫床上死了。为了自己的出离心,从同妻子公寓温暖的大床,到情人布兰奇家画室的小床,再到塔希提岛阿塔的草垫床,斯特里克兰德不困于情,不畏于身。即使患上了麻风病瞎了眼睛,最终以大地为床,以屋宇为画板,不被世俗捆绑的自由灵魂得到了释放。实现了自己追寻的梦想,创作出了他心中向往的最本真的爱,最原始美的画作。世界离他而去,又自他心中而生。
小时候,因为怕冷,写作业,看小说,背课文都是趴在土炕上的被窝里。冬天的土炕,母亲把麦草塞进土炕的炕眼里,然后再用灰耙捅到土炕的角角落落,被点燃的麦草在土炕的胸腔里燃烧出熊熊的火焰。从土炕泥土的缝隙里钻出的一缕缕呛人的烟火气,一口口被孩子们吸足了,然后在滚烫的土炕上,翻滚着沉沉地进入梦乡。
一个土炕,一家人挤在一起,横七竖八,翻身不是压了旁边的腿就是用脚蹬疼了角落里人的胸口。每到春节走亲戚,骑车子或步行到亲戚家,手脚早已冻得冰凉,上炕成为了最暖心的待客方式。坐在煎烤屁股蛋的土炕的大被窝里,嗑瓜子、吃水果、打扑克牌、陪亲戚唠家常。好动的孩子们围在男人们的火炉旁,烤红薯,熬罐罐茶,是春节走亲访友传统的待客方式。被烧得滚烫的土炕上的被窝,人人穿着外衣,可以钻进去疏放寒气获得温暖。能拥有一个人独享的床,是儿时最奢侈的梦想。
外出上学,终于有了独立的单人床。宿舍仅有的一张桌子,被八个人的各种洗刷用品挤满,只好抱着各种书籍,趴在床上,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看书、写字、算题。
无论是土炕硬硬的坚挺,还是单人床木板的生硬咯吱,抑或是席梦思棕垫清脆的硬回弹,床一直是我们眷恋的安乐窝。钻进舒适的被窝,像鱼儿一样,夏天裸着穿一个丝绸吊带,冬天裸着裹在轻软的棉花被子里,电热毯的温热,拥抱着光滑的肌肤,是最惬意的和床亲密接触的方式。即使靠着床头举着书,忍受不了诱惑,不一会就慢慢地一点点滑进被窝,书也从手里一次次滑落,一次次又努力睁大眼睛。那些文字的悲欢离合,再也撑不开昏昏欲睡沉重的上下眼皮。其实更多的时候,不是书的内容不精彩,而是床的召唤无法抵抗。
床不仅仅是放松身体睡觉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承接了婚姻的内容,被窝再也不允许任何人穿着外套钻进去。每天被子叠得平平整整,床罩拉得严严实实,晚上更多时候,温馨惬意相拥而眠,床成为年轻骚动身体恣意放飞秘密的花园。
曾几何时,那张床成了中年夫妻逃离的火场,但也成了骚动男女无法抵抗诱惑的战场。越来越多的夫妻,背靠背上床,不愿面对的身影,无法忍受的呼吸,成为彼此的折磨,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指尖的温度滑过彼此的肌肤,再也激不起一丝丝的涟漪,干涩、疲软就像荒芜的草地,凝固的不仅仅是空气,还有僵硬的身体。一个不想了,一个不要了,床就像停尸板,夫妻生活被割得遍体鳞伤。早已同床异梦的两个人,为了和谐只好分床而卧,于是各自骚动的心,有了蠢蠢欲动的温床。
橘黄色的灯,宽大松软的床,一个搭在被子上裸露的玉臂或肱二头肌鼓胀的力量男,是唤醒沉睡男人荷尔蒙和孤寂女人肾上腺素的诱惑。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飞蛾扑火的一波又一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以大地为床,以草垫为床,以车厢为床……释放着饥渴难耐。上了床,指尖摩挲的热度,躯体缠绕的力度,唇齿吸吮的深度,激情冲撞的强度,颠鸾倒凤的难度……床嘶喊着咆哮着,接纳了又分离了,但无法珍藏,就像每一朵浪花,在沙床上破碎无踪,而沙床又去迎接更大的风浪。
床承载了我们的肉体,却始终无法托附我们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