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队房子
文/顾祥
在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每一个生产队都有饲养房子(也叫队房子),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年四季负责喂养生产队的牲畜。饲养房子一般设置在离村不远的空旷地上,有马棚,牛棚,羊圈和饲草垛组成。饲养员每天在吃饭的时候可以回家,其余的时间一律在饲养房子照看牲畜。这活看起来清闲,但是责任重大,每晚起夜要给牛马添夜草,有一些年老体弱的牲畜一旦卧倒在地就起不来了,还得好几个人合力搊起来,在院外走溜,活动身体。饲养员的工分在生产队是最高的,也是一年四季不停闲的人。我曾记得米鸿营子第一生产队的饲养房子有俩间供饲养员居住,那时候我父亲就从事这个行业,我也经常去那里召呼父亲回家吃饭。房子很简陋,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子,中心顶着一根榆木柱子,以缓解屋顶的压力,没有顶棚,上面的椽檩由于多年的烟熏气打散发着黑油油的光,有好多污尘像蜘蛛网一样在半空中随风晃动,炕角垒着一个大锅台,供饲养员烧水和蒸煮一些食物吃用。在冬天,饲养房子可是一个好去处,大炕烧的热乎乎的,炕上放着几卷黑黢黢的行李,灶膛里烧的山药蛋,老远就闻见了香喷喷的味道。

那个年代农村生活物质贫乏,没有拉电,村民生活枯燥无味,吃了饭结伴去饲养房子坐在热炕头上神聊胡侃,谈古论今,荤素不一,无味杂陈,成了全村人的文化信息中心。曾有一次,在我7、8岁的时候去饲养房子找我的父母,一伙人正在聊天,其中一个叫吕存库(已过世)的叔叔问我,小六子,你说说男人有几条腿?我不加思索的回答道,俩条腿,那个吕叔叔说,不对,有三条腿,还有一条小腿腿了,说完满屋子的人哈哈的大笑起来,儿时我一头雾水就不明白了,长大才知道。当初自已是多么的年幼无知,被大人们奚落一番。
那几年,农村很穷,也曾出现了很多乞讨要饭的流浪人,这些人身背二胡,手拿竹扳,走街窜巷维持生计,到了晚上生产队的饲养房子就是他们最好的栖身之地。曾记得有霍占海、孙贵、昝成等这些可怜的没眼人在饲养房里给社员们卖力的演唱,(霍占海,张北县公会镇人,小名叫石根子,从小双目失明,能拉会唱,字正腔圆,原汁原味的唱功把坝上地区的"讨吃调"表现的淋漓尽致,是张家口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第一代传承人)。这些唱讨吃调(也称出古懂)的人,大多数是肓人,一个人唱,一个人拉二胡伴弦,其中有《苏医生钻炕洞》《宝昌县出了怪事情》等剧目,这些作品通俗易懂,深得农村人的喜爱。特别是那个叫昝成的青年肓人拉的二胡那真叫个绝,他拉的歌剧《白毛女》的巜北风哪个飘》,音调悠扬婉转,时而行云流水,时而低沉缓慢……
北风哪个吹,
雪花哪个飘,
雪花哪个飘飘年来到,
爹爹出门去躲债,
整七哪个天,
大年哪个三十还没回还……
整个队房子哑雀无声,他那悲哀的曲调拉出了人们的泪水,从他的胡音里仿佛看到了黑暗的旧社会农民悲惨的生活。

生产队的队房子在那个年代不仅是全村人的活动场所,也是生产队商议决策的最高中心,有许多大事,都是在队房子开会酝酿完成的,如选生产队长,组长,车倌,派遣外出劳务等,经过队长和社员们商议后都在队房子里宣布。秋收夜战脱麦子,打锅锥井,加班的时候,晚上队长宣布在队房子吃炸油饼牿劳社员。有一次母亲和姐姐在夜战脱粒中分到好几个大油饼,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馋的大口吃了起来,那是我一生中吃的最香后一次油饼,至今都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每年的年底是队房子最热闹的日子,因为年底分红的时候到了,辛苦了一整年的社员每天在此打听生产队分红的消息。所谓分红,就是把生产队一年的总收入明确清算出来,再留下一部分活动经费外,再把社员们一年所挣得工分加起来,看看一个劳动力每天是挣多少钱,然后由生产队会计把现金发给社员。那几天,村里的会计夜以继日的把算盘珠子拔的叭叭响,身边的帐本撂的高高的,队长、组长和记工员每天围在会计身边,等待着决算结果。社员们也在屋外面打听着消息。那些劳力多的勤快人家都挣下了大工分,恨不得马上把钱拿到手,那些油手好闲,馋吃懒坐的二流子是分不到钱。在1966年,米鸿营子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第一生产队每一个社员的日工资是1.45元,这是至建村以来最高的分红年份。这一届的生产队长是冯江(已过世),社员们向冯队长投去了最崇高的目光,一股感激和钦佩之情在社员心里油然而生,都说要是没有冯队长精打细算和合理安排土地种植,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年头,也有人说冯队长是土命,天不扶地扶……队房子的土墙上贴着大红纸,上面详细的公布了每一户社员的分红明细表,村里的基干民兵在现场维护秩序,冯队长大声吆喝着分红的社员,分到钱的社员高兴的回家了,那些好吃懒坐,不愿出工的社员只能垂头丧气,埋怨自己命苦。在农村每年分红完毕时就到过大年了,社员们都很兴奋,冯队长派出了生产队的三套大马车把社员们拉到沽源县城,购买年货,社员手中有了钱别提多神气了,给老人和孩子添置新衣服,买酒买肉好不热闹。1966年是米鸿营子村民最难忘记的一年,那年勤劳的人家差不多就能分红1000多元,那个年代的1000多元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据说当时娶一个媳妇儿才花300块钱。由于诸多原因,冯队长只当了一届队长就退出了生产队的领导核心。在世的老人们常说,冯队长淳朴,诚实,把生产队管理的有模有样,是一个称职的好干部。以后一直到1983年包产到户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么高分红年份。事过多年,上了年纪的老人仍然对冯队长念念不忘,是他用自己的智慧创造了米鸿营子分红的神话。

总有一些记忆会让你挥之不去,总有一些封尘的往事会让人留在心底。时代的脚步在飞速发展,现在的农村正以日新月异的变化向小康生活奋进,一系列扶持三农政策在各乡村稳步实施,脱贫攻坚的口号在沽源大地高歌猛进。现在米鸿营子有的村民率先住进了高楼,百分之九十的村民拥有了家庭轿车,过上了富足优越的生活,告别了以往那艰辛的年代。原来的队房子不见了踪迹,那斑驳的基址还存留一些残垣的痕迹,上面杂草丛生,覆盖着那个年代遥远的往事和那个年代的艰辛岁月。
2022年12月8日沽源

作者简介:顾祥,河北省张家口市沽源县白土窑乡村民。沽源县文联诗协会员,乡土文化创作传媒者,热爱文学创作。曾在国家、市级报刊上和网络平台上发表作品3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