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胥全迎
父母亲对我们的关爱无须叙述了。“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诗句很多人都熟悉,只可能有的人还不知道这是那个叫做“老佛爷”的慈禧的作品呐。她的所作所为这里不评价,但对这诗句,我要叫好!
我对的奶奶唯一尚存的印象,是这样的场景:1960年一个比较冷的天,当时我五岁,随父母从淮阴去沛县三里河的老家奔丧。在堂屋里,停着我爷爷的灵柩,刚去世的爷爷躺在其中。看着这场景,我不懂事地哭闹着要“回家”。奶奶亲切地抱着我,对我说:“这就是你的家”。我的“家”在淮阴,我说这不是我的家。奶奶的脸,贴着我的脸,她说;“乖啊,这就是你的家……”就这样抱着我晃来晃去,我不哭了。
谁知道,当年,她老人家竟也随爷爷而去。她那慈祥的音容笑貌,永远地留在我的脑海中。
我第一次有印象的见外姥爷,是1967年的夏天。他老人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那天,苍老、瘦弱但威严的他,坐在一把已很破旧的藤椅上。我赶紧喊了一声:“外姥爷”!他只是“嗯”了一声。但是,他的眼中似乎透出一丝柔和的、疼爱的光亮……
就此别过,他老人家1968年去世。
姥姥与我们接触最多,她老人家在六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初期,曾常年在淮阴随我们家生活。印象最深的是1963年她从沛县老家来淮阴,看到我们立即从布兜中抓出一把炒熟的花生,口中连声说:“乖啊:快吃落花生,快吃落花生”!我说,这不就是“花生”吗?她说:“落花生、落花生,快吃,快吃”!
山东和我老家这一带,那时候将花生叫做“落花生”。
1964年的一天,我放学回家。姥姥看到我,说“快去拎一桶水来,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妹妹”。因为淮汽宿舍那是三四排人家共用一个自来水笼头,小脚老太太的她怎么方便去等水拎水?我高兴地说:“生了个小妹呀”,很麻溜地拎桶去水池了。拎水回来后,我赶紧跑向车站,等着向父亲报喜。父亲的192号半挂车回来了,我扑向驾驶室,笑嘻嘻地喊到“爸爸:妈妈生了个小妹”!爸爸听了似乎不那么兴奋,只“噢”了一声。当年不理解,后来懂了:重男轻女呗。其时我们已兄弟三个加一个大妹妹,再来个小妹妹不是很好吗?我父亲心里还是想再要一个男孩呐!其实,父亲一辈子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妹。
是我第一个喊竹兰为“小妹”的,喊成竹兰的“乳名”,全家人这样喊,周围邻居这样喊,只到竹兰妹已退休了的今天,熟悉竹兰妹的人仍然喊她“小妹”…
我1966年冬季与老大去上海大爷(大伯)家。大伯比我父亲大17岁,旧时曾在法租界当巡捕,高大威武,平时也比较严肃。那次他从北京东路的单位下班回家,特地给我弟兄俩带回一塑料袋(袋口用塑料齿扣扎紧)牛奶糖,满脸笑容地对我们说:“孩子,快吃吧”。真得好心暖。
上海的大娘(大伯母)平时待人就十分热情,待我们更不用说了,“乖啊乖啊”喊个不停。1973年我去上海外调,有一次我专程去淮海路南昌路大爷家看望她。到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了。见我说:乖啊,还没吃吧?说罢转身端了一小钢精锅,到巷口下了一大碗面回来。那面条可真香。
1966年那次我们兄弟俩去上海龙江路的三大爷(三伯)家,三大娘(三伯母)见了我们说“老五家的孩子来了,包饺子”!一顿萝卜猪肉馅的饺子,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我们吃得喷香的、饱饱的。
那次离开上海,是三大爷送我们到十六铺码头乘去南京的客轮的。那是1967年的春节前,天气很冷。快到码头了,三大爷将他的大衣脱下给我穿上。分手时,三大爷竟流下了依依不舍地疼爱的眼泪。我们兄弟俩被感染的直哭。
三大爷比我父亲大5岁,他们俩长得十分相似,在一起又有说不完的话。平时,大爷比较严肃,三大爷十分和蔼亲切。所以,我们也同三大爷也十分亲近。
我们兄弟俩1967年去沛县双殿池看望大姑娘(我们沛县喊大姑,是在“大姑”之后加个“娘”)。大姑娘家中十分贫困,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我们去看了都心酸。大姑父在旧社会被国民党军拉去当壮丁,一去不复返。家里的大表哥,又太憨厚无甚能力,撑不起家面。但是大姑娘看到我们去了,亲切地不得了。连忙让大表哥逮了只鸡子杀了,烧给我俩吃。那次,我们是吃了一大碗鸡肉的。但是,心里是淌着泪的。
三里河的二大娘(二伯母),待我们兄弟俩亲切地很。她在地上支一口铁鏊子,烙馍。会放上点芝麻,多滴些油,翻来覆去地有点金黄了,揭下来给我们吃。
在四大娘(四伯母)家吃饭,我不懂事地只嚷嚷要吃米饭、干饭。四大娘赶忙去各家找,找了黄小米(谷子,老家叫粟粟)煮了一碗“米饭”给我吃,我还嘟囔着“这是什么干饭呀?”。要知道,北方农村哪有大米? 这碗“黄米饭”有多精贵啊?它饱含了四大娘对我特别的疼爱。
那时候,三里河的亲人们,平时不要说白面吃不上,能吃上粗面窝头就不错了。我们能享受到这个待遇,真是了不得。现在想起来,都会泪流满面。
再说一件1981年的事情。那年,我与夫人去上海旅行结婚,去了夫人的舅爹家拜访。这舅爹是我岳父的亲舅舅呐。我们到了,一家子的表叔和表姑待我们十分热情。一直等的舅奶没有到家。因为我们还有其他事就告辞了。谁知道,都走了一站路了,又被急匆匆赶来的表姑喊住,硬是将我们从已经上的公交车上拽回去。原来是舅奶刚回家,听说我们刚走,就命令表姑一定要将我们俩找回来,一定要喝碗鸡蛋茶再走,说这是我们淮阴的规矩。回去后,舅奶给我们每人捧来一碗内有四个荷包蛋的热气腾腾的鸡蛋茶,看着我们吃下去。我们俩的心都要融化了…
此时,这些长辈虽然都已离开了人世,却留给我们永远的怀念,那难以忘怀的亲情。

(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标志园 林启东 摄)
